《租界密码》乔子澈

61、第61章 纶巾鹤氅

　　柴房的环境很糟糕，沈克睡得腰酸背疼，天没有亮就醒了。曹家三人的呼噜声依旧在身旁此起彼伏，沈克感觉非常不爽。

　　这时，柴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门外竟然是陆醒。

　　沈克立刻跑出去道：“陆醒，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送完你们就回家了。”陆醒耸耸肩。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藤箱，藤织的缝隙里露出白色绸缎的一角。

　　“你能不能别装了？肯定跟你有关系，昨晚的事情是不是你设计好的？那具尸体为什么会变成玻璃？肯定和育婴堂的怪鱼有关系。”沈克压低声音问道。

　　“和育婴堂的怪鱼有关系，就是和我有关系吗？”陆醒问。

　　“因为那些怪鱼都听你的话，你让他们把青帮的人变成玻璃，也不是什么难事。”沈克揪住陆醒的领口，怒道，“你是不是鬼王爷背后的那个人？”

　　“现在育婴堂的鱼已经不听我的话了。”陆醒敏捷地闪开，“他们都听你的话。”

　　“什么？”沈克愣了。

　　“我是来帮你的，我知道这样做你可能不会接受，但我认为这是最快的办法。”这样说着，陆醒打开手中的藤箱，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色的道袍。

　　“等等，这不是我师兄的衣服吗，怎么会在你这？他不是去找你了吗？”沈克警惕问道。

　　“这不是你师兄的衣服，这是我的衣服。”陆醒平静道。

　　“别逗了，你怎么可能会有道袍，你也要出家啦？”沈克根本就不信。

　　“因为我跟你是同门。”陆醒认真道。

　　“你也是出云观的人？”沈克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陆醒会和山上的道观有关。

　　“我是血镜门的人，沈克，你也是。”陆醒一字一句道。

　　这是沈克第一次听到血镜门的事情，但他很快就想起四个字：血镜制衡。他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这四个字，多半和驱鬼符有关系。

　　不过，他依旧满腹狐疑打量着陆醒：“血镜门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瞎编的？”

　　“我跟你都不是普通人，我们的命数是注定的，无论我们出生在何处，走到哪里，都会被血镜门的人找出来，我们根本逃不出这种命运。”这样说着，陆醒解开了立领的纽扣。

　　他的锁骨之间竟然也有一个符字。

　　符字如同胎记一般深深嵌入皮肤，陆醒的符字和沈克略有不同，却恰好是驱鬼符的另外一半，这个符字沈克无比熟悉，却未曾想到，会出现在陆醒身上。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擦都擦不掉？”沈克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身上的印记。

　　“这个符字就是你的命数，会决定你后半生的命运。”陆醒道。

　　“我的命运应该属于我自己，为什么要被一个符号决定？”沈克怒道。

　　“沈克，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个符号的名字吧。”陆醒道。

　　“什么名字？”

　　“玄血符。”陆醒低沉道。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

　　沈克自己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最近他愈发觉得，冥冥之间似乎有一股力量，一直在牵着他往前走。起初，他以为自己在走向自己选择的命运，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虽然事态的发展似乎也是如此，但沈克却愈发清晰地觉察到，他似乎在走一条既定的轨迹。

　　他之所以走不出这条轨迹，就是因为他身上的玄血异能。

　　半晌，沈克才问：“那你呢？你脖子上是什么符？”

　　“明镜符。”陆醒认真道。

　　“玄血与明镜？”

　　“合在一起就是血镜门。”陆醒说着，扣上了立领的衣扣。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醒立马将藤箱塞给沈克：“没时间了，沈克，你如果想救你自己和曹家的人，就穿上这身衣服。”

　　“我凭什么要信你？”沈克还是很疑惑。

　　“除了相信我之外，你没有其他出路。”陆醒说完，就匆匆走了。

　　不久之后，杜公馆的仆役走进院门，他们看到沈克站在门外，冲过来骂道：“谁让你出来的？想逃跑？”

　　沈克冷笑一声，没有理睬。

　　对方顿时恼羞成怒，冲过来要打沈克，然而，他们才一抬脚，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只见他们的双腿已经被坚实的藤枝捆绑在地上，藤枝迅速窜起，宛如利刃一般横在几人的喉咙上，骂人者的脖间已经被划出一道滴血的痕迹。

　　沈克此时嘻嘻笑道：“来呀，来打我呀！”

　　杜公馆的人惊恐道：“是妖道！妖道有妖法！”

　　在这一群人中间，有一人尚算机灵，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立刻跪倒求饶道：“您是神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不过是听差办事，神仙大人千万不要为难小的。”

　　“好呀。”沈克一抬手，众人脚下藤枝瞬间消失，“我去换下衣服，你们乖乖在外面等着。”

　　沈克现在对于藤枝的应用已经得心应手，他渐渐发觉，伶音通冥萝十分厉害，不仅可以变化成各种形式，还可以潜藏于地下，随时伏击他人，而且藤枝宛若利刃，是一把非常可怕的武器。不过，有趣的是，藤枝碰到沈克，就会变成轻柔的蔓叶，沈克倒是不用害怕武器会伤到自己。

　　从昨晚到现在，他并非没有能力逃出去，就好像曹家并非打不过青帮。但是他很清楚，想要在租界这个狭小的地界存活，很多时候，他们需要一种来自社会的认可，然后，才可以开设洋行和置办房产，安安稳稳过着体面的生活。从明面儿上来讲，这种认可应该是公义与法律，但是现在的他越来越清楚，恐怕还有一种潜伏在公义与法律之下的规则。

　　甚至于，这种规则可以凌驾于公义与法律之上，沈克觉得自己根本无力抗衡，不只是他无力抗衡，就连苏士诚和曹余庆这样的富家公子，在这种规则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沈克不喜欢这样的规则，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明哲保身才是良策。

　　思考之间，沈克已经穿上了白色的道袍，戴上假髻与纶巾。这一身道袍和他在王府里随便做的那一套不同，从面料到剪裁，都十分考究，甚至，在白衫之外，还多了一件轻薄的鹤氅，通体用丹顶鹤的羽毛制成，宛若羽化登天。穿到鹤氅时，沈克皱了皱眉，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一件是只有师父才会穿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