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楼台》姜子溯

1、十五

　　“那天是正月十五，花灯节，我与先生相遇，在湖桥之上，万千明灯之下，那时，他不知我为戏子，我不知他为名门公子，只一眼，就认定了对方。”
　　“先生很是俊俏，一双凤眼看进了我的心里，他眉梢含情，鼻尖还有一颗小小的痣，身着一身青衣，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时隔多年，那天的场景被复刻，西桉盯着慕先生的侧脸，久久不能回神。
　　慕池似乎是察觉到了西桉的目光，轻轻回眸，看着西桉。
　　慕池生得俊俏，打扮不俗，品味不差，一看就长得很贵。
　　当然，他的身价也不便宜。
　　西桉目光放轻，看着远处升起的孔明灯弯了嘴角。
　　他再一次回眸看着慕池，静静的想，从前与他在明灯下相识之际，可从未想过，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能设下这么大一个局，反动朝廷，结果单单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复仇，扶持兄长上位。
　　现如今朝廷内外都不安定，这个国家几乎是一个被蛀空的空壳。
　　自慕池扶持表兄上位后，天下几乎都乱了。
　　慕少言，曾经棋射打猎，样样精通，自被扶持上位后便荒淫无度，整日同美人花天酒地，国库近乎空虚。
　　众官员齐齐上奏，以死相逼，可换来的不过是慕少言的杖责。
　　自那之后天降灾灭，许多地带发了大水，死了不少百姓，治水都督近乎疯狂，最后被逼无奈，投河自尽，多么讽刺。
　　治了一生的水，最后死在了水里。
　　后来治水都督的妻儿冒着生命危险斥责皇帝，皇帝怒极反笑，差人把都督的妻儿带了来，好生安置在宫殿内，本来有意改过自新，偏偏是信了奸臣的谗言。
　　在八月二十四日子时赐了那对妻儿一丈白绫。
　　那事之后也是慕池为他打点善后，前后了走了不少关系。
　　慕少言虽贵为皇帝，但若是百姓官员对他意见过大，最后的最后也只有死。
　　若是百姓起义，打定主意杀了他这个昏君，就是天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他。
　　不若提前打点好关系，言行办事也是方便些。
　　慕少言上位后，几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慕池代为处理，此话虽大为不敬，但若是说实话，慕池比慕少言更像个皇帝。
　　说来也可笑，就慕池这般做法，最终却只得了个国师位子。
　　西桉看着他俊朗的眉宇，轻轻皱眉。
　　这人机关算尽，设了一个以天人为赌注的局。
　　西桉至今没想明白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弟弟的死，从此怀恨，势必与天下人为敌？
　　亦或是因为母亲是慕少言的父亲害死，他便要一点点将慕少言害死。
　　这倒也不算害死，毕竟他可从未做过对皇帝不利之事。
　　他不过是下了一枚棋子，这枚棋子的羁；哥、精妙之处就在于，他从未加害，甚至连罪名都担不上，但却能害人于无形。
　　远处长灯已散尽，西桉看着最后一盏长明灯落下，盯着慕池的脸，静静地回想着他们的初识。

　　那时候，他细长的手指搭在桥边，忧郁的凤眼望着远处的花灯，西桉就好奇得紧，上前与他搭话。
　　“公子，为何眉眼忧郁，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他转头看过来，慌慌张张的行了个礼：“公子不敢当，我不过一介落榜书生，难以当公子敬称。”
　　许是见他如此热情，他面色有些潮红，一遍遍地行礼，一遍遍的重复“不敢当”。
　　西桉细细打量着他，这人好生有趣，你我都早已坦诚相见，为何有那么多的顾虑？
　　他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把折扇，手心里似是出了汗，西桉笑道：“公子何必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的脸埋的有些低了：“公子不要捉弄我了。”
　　西桉勾起唇角一笑：“如此风雅的人，都难当“公子”我又如何当得起？”
　　他似是低低的笑了一声，抬头看着西桉：“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西桉摆摆手，刻意隐瞒身份：“我不过一介莽人，换我西桉便可。”
　　“西桉，西桉……”他反复念了几遍他的名字，像是要把他的名字刻进心里去，念了几遍，他脸上有些燥得慌：“公子莫要再唤了。”
　　他的耳朵又红了，慌慌张张的道歉：“抱歉。”
　　“无碍，”我摆摆手“我虽……是一介莽人，但绕是抵不过先生这声“西桉”啊！”
　　他的耳朵更红了，西桉笑着问他：“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微风袭来，湖波荡漾，吹起他略卷的头发，他显得有些慌张：“唤我先生便可。”
　　西桉笑了，“唤你先生？这莫不是与那勾栏院里的说书先生一样了？”
　　“那……那就唤我……唤我慕先生，可好？”
　　西桉看着他那双映着灯火的眼睛，轻轻地道：“有何不可？”
　　他终是开心了些，咧嘴朝他笑着。
　　西桉看着他的笑脸，笑着说：“你这人真是有些可爱。”
　　他便又慌张地把头低下去，不再看他。
　　“慕先生，平日里我不怎么出门，你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打趣似的看着他。
　　他抬头，盯着西桉的眼睛：“离这三里地的地方有一处断崖，可俯观全城美景，今日正……好花灯节，不如我带你去一赏奇观？”
　　“好。”
　　慕先生所言不错，那处断崖，确可俯观全城美景，立于高处，观万千灯火。
　　他期待的看着他：“好看吧？”
　　他眺望着远处，慢慢飞上天的孔明灯，照耀了夜空：“真美。”
　　慕先生更是高兴了：“那以后我们也可常来此处聚聚。”
　　西桉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以后？”
　　他愣愣的看了我半天，然后忽的低下头去，耳朵根都红了。
　　西桉就静静的看着他笑，堂堂七尺男儿，比我还高半个头，怎么动不动就脸红？这人真是好生有趣。
　　悬崖处能站的地段有些窄，俩人几乎是肩并肩的靠在一起。
　　他看着他红的快要滴血的脸，轻轻地笑着。
　　说实话，这般优柔寡断，动不动就脸红的七尺男儿，确实是有些可爱。
　　西桉望着他那张俊俏的脸，默默的想，若我不是戏子就好了，或许，不是戏子，我也配不上他。
　　他坐在悬崖上，两条腿轻轻的晃着，看着远处的灯，又看看身后专注的他，深色微沉，歪头看着他：“我有点饿了。”
　　“我去给你买吃的吧？”
　　西桉沉吟了一会：“算了吧，此处与吃食铺子也远得很，不必麻烦慕先生。”
　　慕池不大自然的笑了笑：“有需要尽管叫我便是。”
　　西桉盯着慕池，看了好半天来了一句：“慕先生，你可别轻信别人啊。”
　　“轻信？别人？”慕池愣了一下，“不，我认定的人，是不会背叛我的。”
　　西桉笑笑：“可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啊，此前也没有任何交集。”
　　慕池愣了一下：“这是缘分吧？”
　　西桉笑笑：“说不定我们很早以前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