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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十一 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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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麟来得还算早。
借了恭王府的马车,让人送到昭通寺这边。
本以为宋庭泽这个性子会跟来,岂料这几日他这人心神不宁地,推说宫里宫外跑得忙碌,没有跟来。
倒是在贺麟的意料之外,于是乎,为扯谎,他带上了阿肆。
宋二也没想拦着。
这寺庙的方丈是贺麟的旧识,当年还为他解过命签,才到就被小沙弥引去了那处,让阿肆在附近候着,叙完旧后他一人赶来了这处。
远远看到沈阿棠时,她正在拨弄那些福牌,再近些时她已然离开了那处,在俯身认真地书写福牌了。
贺麟盯了半晌,后他的目光移落在挂得零零碎碎的福牌上,只一眼,他便移开了目光。
这东西贺麟只写过一回,后来……他便不信了。
“好巧。”
贺麟听见沈阿棠的招呼后应声,继而对上她的目光,悠悠地与她道,“我见你在忙,就没打招呼。”
算作解释。
沈妙嘴角半扬,又问他怎地来了。
上回不是说……没空吗?
谎话是早编好了。
贺麟随意答道:“跟主子来的,阿肆跟着呢,不需要我,便随意走走。”
“你写了什么?”
是为谁祈福呢?
贺麟不经意间想到,心里浮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他的心有些沉。
他家里,真是一堆烂摊子。
“一些祈福的话罢了,哪有什么好听的。”
沈妙再上前一步,手里拨弄着腰间物什的穗子,“你不写一个?我就是听说这边福牌做得好才来的。”
“不了吧,我不太信这些。”
贺麟想他都不信这玩意儿,心诚则灵,他心都不诚,又要期盼着什么呢。
于是还想把话题往回引,“倒是你怎地写了两块?”
此时的风飒飒吹过来,秋风伴着飘飘然洒落的银杏叶,沈妙还没回复,就见风扬起地上的黄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四周扫。
却瞟见青葙的手伸过来。
她有些警觉,身体却没动。
“有叶子。”
“这里。”
贺麟轻轻地拨掉沈阿棠发间和肩头的黄叶,看她似乎有些滞在此处,又问她怎么了。
“没……没事。”
沈妙低下头,回想着青葙方才的举动——
他到底知不知这些事真的很让人误会。
还是说,她太古板?当真京城人更新潮些?
“你怎地写了两块福牌。”沈妙听见青葙又问她。
“另一块是我给别人写的。”
沈妙也不再作想,转而又笑嘻嘻地想回他,但不打算说全。
毕竟要把婚约给自曝出来,这多不好,影响名誉啊,“至于给谁我就不说了。”
接着又是一小小声。
“说不准你还见过。”
云里雾里的。
贺麟抬眼。
我?见过?
不对,是青葙见过。
是谁呢?
贺麟忽的又忆起那日乐安所说的话,串联起遇见沈阿棠后的所有事来……
心中不禁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
不会是……
那位沈家姑娘吧……
只是他记得,沈家姑娘应当……不该叫这名儿。
“我能见过谁?”贺麟有心继续套话,趁着人还未对他警觉,装作好奇,“难不成还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这个……真不能不告诉你。”沈妙眼睛看向别处,已然一副不想继续说的样儿。
得儿,我自个儿查。
贺麟也没强求,他知不能打草惊蛇,心里却已经盘算着等会儿偷偷翻下她刚挂上去的福牌。
沿着丛林小道再往上走,是供普贤菩萨的般若殿,更往旁的支道走,那儿供的是文殊菩萨。
昭通寺主求学业仕途,在京城这样的地儿也是香火极旺。
沈妙看了指路牌,就往般若殿去,贺麟无事,也一起跟着。
只是走到半路,他就借口掉了东西,又转头回去寻,让沈妙不要等他。
贺麟快步往下,走到方才沈阿棠挂福牌的地方,手伸到里面拨了拨,快速扫几眼过去,瞟到两个靠在一块的,落款阿棠的福牌。
墨迹很新,正是方才的。
他的眼中闪过欣喜,上手拨出来握住。
——
今日客栈下头吃饭的人多,言翕和另一个与他一样的家伙三明一起忙碌了大半个午间才结束。
带他过来的沈妙也不在,连个聊天的都没有。
过了忙碌的点儿,他半躺在长椅上休息,就见沈妙那认识的在茶馆的朋友又兴冲冲找过来,问她沈妙在不在。
这些姑娘们惯会聊些有的没的,这会儿正累着,言翕是更没心思回什么好话。
“早就出去了。”
言翕累得都懒得看一眼,听声音便记起来人,“寻她何事?要有大事儿到时候我给她带一句。”
言下之意便是没大事儿便别说了。
言翕是料到了,两个时常聚在一块儿的女孩子,哪儿有什么天大是事情。
果真就如他所料。
易雪芽在门口处扭捏半天,见那家伙再没什么动作,最后只得小声与他说,等阿棠回来了与她说一声她来找过。
在临走前,她却见了一旁的堆着的画。
言翕嗯了声,没太在意。
结果过了会起来一看,那人却还在这儿,他拢着长发起来,问她在干嘛。
易雪芽站在言翕的那堆画前面看着,见人竟然过来了,指着画好奇问他:“是你画的?”
她不算很时兴的家伙,不懂画,但也知道画得不错,也是听人说,这客栈来了个会画画,肚子里有墨水的店小二。
谈起画,言翕瞬间来了精神,不是他说,卖出去一幅两幅也是好的。
这几日在客栈这边,也就苏婶子出钱拿了两幅挂店里,算上沈姑娘拿走的,一共就卖出去三幅。
“你对画感兴趣?”言翕试探着问了问,毕竟是沈姑娘的朋友,她把他带来这边,左右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易雪芽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说起画竟精神多了。
转而她也没太在意这家伙,只指着画问他学了多久画了,才画得这么好。
“能拿笔就在画了,勤练便是了。”言翕平静地回答道,“也没多好。”
不成想,他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了。
以往在晏家,无论是作何,与别人比也好,自娱自乐也好,他都夸说自己画得最好,比祖父都好。
伴着这又想起些幼年的妄语糗事,言翕有些害羞地用手指勾了勾脸颊,那时候还是轻狂多了。
现在可比不起当年。
易雪芽其实也只好奇看看,看了几幅就起身想走,见身旁的店小二还愣着,她悄摸便跑了出去,临走前还向他喊话,让他带话给沈妙。
她可不敢与这家伙多说话。
易雪芽就怕被言翕缠着要买画,这事儿,她听沈妙提起过。
两百文一副画?
不值不值。
还不如买些吃的喝的。
人家喊话时言翕才意识到自己把人给放跑了。
他垂下头呼出一口长气,果真好多事还是做不来。
从前也算是府里供着的精贵少爷,如今自个儿出来,混个饭吃都难。
得儿,等之后沈姑娘回来再说吧。
这传话的事儿。
“沈……妙吗。”他无意识喃喃道。
又有客人过来,言翕见来人衣着虽说简单但看得出华贵,便觉人不简单。
“小二,上些茶和点心。”宋庭泽随意招了招手。
贺麟近些日子都住在恭王府,若是平时倒没什么事,可心里若是有着事儿,那便不同了。
总觉得哪里不自在。
尤其是自己想干点什么事情的时候。
已经是查到打她那家伙在附近的茶馆,宋庭泽一时没找着,看到了个客栈便上来歇会儿。
阿肆被贺麟带走了,没人给他带路也好,至少……没人会知今日他干了何事。
等小二把东西呈上来后,他问了一句那茶馆该往哪儿走。
言翕眼睛稍稍睁大一些,方才那儿的人刚来过,倒是赶巧。
他给这人指了个方向。
还以为这人刚点了东西,还会再坐会儿,不料他直接丢了块碎银给他,东西也不要,直接便走了。
“不用找了!”
身后的言翕倒也开心,这冤大头。
——
福牌没什么特别的,只其中一块上,写着祝侯府夫人安康。
只可能是文远侯府吧……
贺麟握着那块福牌,手指上的气力更重了些。
在疏忽间,墨迹被他晕开。
侯府夫人……是他的母亲,并不是老夫人。
贺麟现下的心情有些复杂,几乎已经能印证了,只是……
贺麟的眼睛闭上又展开,望见随风飘散到他身前的几片落叶。
那又如何呢?
祖母老了,母亲也病了,那老爷子一生放荡不羁,从未管过家权。
如今府里大半都是他的人,祖母还才预备着给那边寄书信,若是他们知道她来了……
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贺麟知道,就算他猜错了,那也赌对了。
不能让她进去府里。
小心放下福牌,贺麟望着去般若殿的小路,疑心着阿棠只是小名。
他记得,婚书上的名字,似乎是两个字。
婚书从不在他手上,那天与祖母快吵起来时,贺麟也只瞥了一眼,只能记起这些。
从前似乎提起过几回,只不过听见便生厌,从未真正记住过。
缓步往上走,贺麟只知道,自己该稳着些她。
在许多事情未完成之前。
普贤菩萨主求愿,等青葙慢慢上来,沈妙已经参拜完,还上了柱香求顺遂。
“怎地这么慢?东西寻到了?”才见人上来,她问他,却见他神情您凝重。
“我……就不拜了……”贺麟有些口干,缓缓慢慢说出要回去看看王爷那边的推辞话。
看他这样,沈妙还以为是有人怪罪他乱跑,赶忙让他回去。
“嗳。”
可他人却愣着。
沈妙再叫他一声,他的目光真正地第一回对上她的眼睛。
这回沈妙没有躲开。
他看见的眼睛却有些闪躲着,注意到沈妙看过来,倏地就避开了。
到底是为何呢?
贺麟发觉,自猜到有她是那位陌生的未婚妻以后,心里便不断有逃避的情绪。
甚至……他不敢看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