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极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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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唯一一件惭愧不已的事，就是十一年前放任了发烧的幼驯染自己回家。
明明....
只是一条小巷的距离而已。
“只是一条小巷的距离而已，”脸红扑扑的小萩原挥挥手，向同样年幼的小松田道别，“待会就要下大雨啦，小阵平家远还是快点回家吧，Hagi完全可以自己走完这段路哦~”
他被幼驯染笑着推开，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个家伙一无所知地走向了人生的岔路口。
他记得，倾盆的大雨是在他踏入家门后开始下的，但比起外面嘈杂的雨声这个家更令他感到烦躁。
空气中浑浊的酒味，客厅里烂醉如泥的男人，还有木桌上破旧的收音机“滋啦滋啦”地播放着没人在听的新闻。
“请各位市民注意，本周在神奈川境内已发生了两起儿童绑架案，据警方调查，现已确定是团伙作案.....”
他撇了眼意识不清的男人，捏紧了手中的便利袋，然后在袋子彻底不成样子之前将它扔到男人身上。
袋子里的东西有点重量，男人被砸出一声呓语，迷迷糊糊醒来。
他看着男人闻到香味后挠头起身，一脸麻木地拆开包装进食。行尸走肉的模样让松田阵平心里一阵窝火，有点后悔这么轻易地把美味的食物给了他。
便利袋里装的是萩原妈妈特意给他和萩的出游准备的午餐，他记得是用料很足的饭团，非常好吃，萩却说自己已经吃腻了，所以把剩下的全都推给了自己，让他带回家慢慢解决。
然后现在都进了酒鬼的肚子。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当时的小松田想着，转身上楼，却在踏上楼梯的第一步时听到了过道里的电话铃声。
于是他又走回来，接下了这一通一生难忘的电话。
窗外电闪雷鸣，噪音大得让松田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面的人在讲什么。
“研二现在还没回来！”
千速姐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点刺耳。
“阵平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和你分开的？”
Hagi....不见了？
当松田阵平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浑身都冻住了。
“绑架犯下手目标确定为五至十四岁的儿童，请市民们注意家中孩子的出行安全，避免儿童单独外出的情况....”
收音机尽职尽责地工作着。
刹那间，恐慌就爬满了他的整个心脏。
“小子你去哪！”嘴里还嚼着饭团的邋遢男人一把提起像炮仗一样往外冲的儿子。
“你放开我！”松田阵平拼命地挣扎，他现在其实已经听不到男人在说什么，耳边回响的只有嗡嗡嗡的轰鸣，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沸腾得就要嘭的一声溢出来。
只是萩原研二的名字如同一根搅拌平复粥水的汤勺，它提醒着松田阵平，他最好的朋友现在身处险境，而且还是因为他的疏忽导致了这一切，那强烈的愧疚感堪堪维持住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让松田阵平还存留下一丝的理智。
“Hagi不见了，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他不断重复着要去找他，这种情况下，小孩子使出的劲出乎意料地大，或许也有大人自暴自弃地将身体搞虚了的因素，总之男人不得不将人反扭在地上又压上了自身的重量才控制住像发狂了的儿子。
“那小子有他家里人去找，你个臭小鬼能去干什么，添乱吗？！”松田丈太郎吼到。
“人家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这个关键词就跟一碗冰水倏忽地倒进沸腾的锅里，松田阵平猛地从偏激的情绪中醒过来。
接着又一头扎进另一个早就被搭建出来的炉子，炉子里锻造的是堆积已久的怨念。
“所以，你要我像你当年那样不管不顾是吗！”他毫不犹豫地吼回去，“我没你这么冷血，嘴里吃着别人给的东西，然后在别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冷漠地无视！”
松田丈太郎被他说得一噎，下意识地把嘴里残留的米饭咽下去，小声地反驳一句：“我又不知道是他给的。”
“再说了，”松田丈太郎皱眉，狠狠禁锢着松田阵平，音量接着大起来，“你也听到新闻了，我不允我儿子这个时候像疯了一样跑出去给绑架犯送人头。”
这句话带给松田阵平的反应更大，他像是全身都被尖锐的棘刺扎中，整个人疼到发颤，所有叫嚣的神经进入到了一种被疼痛麻痹的状态，于是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
男人还以为是他想通了，慢慢松了力道，没想到松田阵平突然啪地一下甩开男人的手，猛地撑起上半身用头奋力一顶男人的下巴。
松田丈太郎是真没想到当初教这小子的防身技巧会被这样灵活地运用到自己身上，关键是这小鬼不仅撞得准而且用得狠，当即疼得他面相扭曲脸色发白。
好在他的反射神经没有被酒精完全消磨掉，眼看着儿子就要趁机爬起来逃跑，松田丈太郎强忍着疼痛和眩晕感，快速的抓住了小孩的一只手臂，反身一个过肩摔，情急之下没留手，嘭地把这逆子砸在了僵硬的地板上。
“翅膀硬了想造反是吧！”松田丈太郎龇牙，这小兔崽子刚刚差点把老子眼泪给撞出来。
“我就是造反又怎样！”
松田阵平现在的身体没往后那么抗揍，被这么毫不留情地一摔全身都在痛，可他依然在不管不顾的挣扎。
“你明明早就不管我了，现在来和我说做事要经过你允许，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年幼的孩子红了眼，嘶吼出深埋在心底的怨愤。
“你整天就知道喝酒，家里变得乱七八糟是我收拾的，在外面被人嘲笑是我自己打回去的!事实证明，没有你管我也自己这样过下来了!”
“所以你这糟老头子只要给我识相地滚开就好了，别再挡我的路，就算我一出门就被绑架犯抓走，我也不需要你的假惺惺!!”
松田丈太郎被自己儿子眼中浓烈的情感一刺，松了手，松田阵平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就将他全身淋透，他却没有一刻停滞。
这是松田阵平经历的最漫长的雨，他独自撕扯下年少的幼稚与脆弱，丢弃在这场雨里，然后任雨水残酷地一次又一次冲刷，直至毁尸灭迹。
如果让萩原研二知道，他绝对会给好友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告诉松田：嘿，你还有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幼驯染哦，Hagi会永远陪着小阵平的。
但现在松田阵平的心里反而不会再有什么波澜，顶多给无论何时都能自夸的好友一个手肘，回敬他的厚脸皮。
当时他的确很愤怒，也的确埋怨过父亲的自暴自弃，可是冲出门的那一刻他又想通了。
他突然意识到，父亲那个高大的身影下也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会失意，会绝望，会退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顾影自怜。
他能理解，虽然并不认同，说到底不过是小男孩对父亲过度崇拜的时期该结束了。
所以他冷静下来，然后把所有过激的情绪都抛却。对松田阵平来说，结束的事情就是过去了，不需要再花费心思去品味。
能让他一直记着那一天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最好的朋友在那天失踪，即使几个小时后就被找回，却和失踪前的萩原研二不一样了。
所以这件事还没结束...
松田看着萩原回归日常的生活，但他会在课堂上时不时地恍惚走神，面对朋友的关切询问露出的是勉强的笑容；偶然撞见一只流浪猫，被吓得全身僵硬，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绕道离开；每天放学，会第一时间冲向报亭买报纸看新闻；学校的露营活动，睡在同一个帐篷里时半夜突然的惊醒......
这件事还没结束...
松田阵平在心里列了个清单，默默地记下萩原研二的所有异常。
他的耐心其实是极好的，能用十一年的时间一边陪伴一边等着萩原研二自己从极夜中走出来。
他数着幼驯染努力前行留下的每一步脚印，又默默地把清单上的项目点对点地一个个划掉。
松田阵平从来没有催促过萩原研二，他奉行的教条是没有经历过当事人经历的就没资格随意评价。
索性他们的时间也够，他等得起。
只是当单子上残留的项目终于寥寥无几的时候，松田阵平还是会想调侃一句：是时候了吧你这家伙，这次真的是太磨蹭了...
他们当时第一次走进警校，连日本特色到每年都要去看，结果被彻底看到无聊的樱花都觉得有点新奇。
“阵平酱，这里环境不错嘛，不愧是我天天挑灯夜战才考进来的学校。”萩原研二一边习惯性地勾住好友的肩，一边感叹着。
松田阵平只赞同这句话的前半句，至于后半段...天天挑灯夜战?凡是认识了萩原研二超过一天的人都明白这只是萩原式夸张说法，当不得真。
“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啊，我们就只剩六个月的时间，就要成为一名悲催的社畜了。”
萩原研二还在胡乱地感叹这感叹那的，要放在平时，松田阵平早就不耐烦地一把把人推开自寻清净去了，但是这次感觉有点不一样，萩原杂碎的话语下好像藏着点什么，就要慢慢地浮出水面。
这是他们幼驯染间的默契，所以他姑且忍耐地听着。
果然，又扯了几句后，萩原慢慢把勾着人的手放下，松田看他脸色变得正经了一些，自觉停下脚步，抱臂等着他的正题。
“哎呀——小阵平不要这么严肃地看着我啦，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萩原摸摸鼻尖，难得在松田的目光下感到了点不自在。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于十一年前我走丢的那件事......”
松田不自觉地站得更直了一点。
“我就是突然间觉得，我应该——诶，那树下有个人?”
“萩原研二!!!”一瞬间，松田阵平的拳头就硬了。
“你耍我呢!”他扯着人的衣领吼道。
果然，这个浪费他感情的家伙还是直接打一顿的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极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