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羽舟

5、第 5 章

　　九点，闹铃准时响起。
　　许兰亭从被窝里伸出手，在枕边摸到手机关了闹铃，挣扎着坐起来。

　　脑袋像灌了铅一样难受，身上也是一股难闻的酒味。
　　她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掀开被子下了床，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去了卫生间。

　　洗完澡后，整个人就活过来了一样。
　　她吹干头发，做好护肤，将受伤的脚趾重新贴上创可贴，随便吃了点面包当早餐，穿上外套出了门。

　　她家住在人群聚集的城中村。
　　母亲张水莲早年在菜市场口开了个水果店，经营策略主打平价实惠，加上张水莲能说会道，多年经营下来，累积了不少的老顾客。
　　生意还算不错，收入也相对稳定。

　　许兰亭到店里已经十点了。
　　菜市场人满为患，水果店也挤满了人，张水莲和徐盛正忙得不可开交。
　　她打了声招呼，就套上围裙帮着一起招待顾客。

　　忙碌了一阵，人群渐渐散去，几人也闲了下来。

　　“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怎么不多睡一下？”
　　张水莲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跑过来盯着许兰亭的脸看，“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你女儿酒量好着呢！”

　　“你确定自己酒量好？”
　　徐盛抱着两箱水果从外面进来，“昨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现在都不知道被拐卖到哪里去了。”

　　“什么拐卖？”张水莲紧张地问：“你昨天遇到坏人了？”

　　“你别听他瞎说。”许兰亭瞪了徐盛一眼，“太平盛世，哪儿来那么多的坏人。”

　　“再太平的地方也有坏人。你以后可不许给我在外面喝酒，要喝回来我和阿盛陪你喝，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到了饭点，张水莲进里屋做饭去了，许兰亭和徐盛在外面招待客人。

　　没多久，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出现在店里，“哟，兰亭，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呢？”

　　听见她的声音，许兰亭翻了个白眼，然后挂上笑容转过身去，“是啊，好久不见了，刘阿姨您又胖啦，看来最近生活得不错啊！”

　　“可不是嘛，自从我们家娇娇结婚以后啊，她老公三天两头给我送营养品，还都是些高档货。这不，吃得好了，人不就长胖了。”
　　刘阿姨哈哈大笑，别提有多得意，完了还不忘“关心”她：“对了，听说赵奶奶上个月给你介绍了个对象，谈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

　　“不会吧，我听说条件听好的啊！”

　　“条件是不错。刘阿姨，您要是感兴趣的话，要不我帮你们引荐一下？反正你也单身挺久了。”

　　“你这话说的，阿姨都这把年纪了，还跟你们小年轻凑什么热闹。”

　　“这有什么关系，现在流行姐弟恋。”

　　“行了行了，别跟阿姨开玩笑了。”
　　刘阿姨又把话拉回了正题：“兰亭啊，听阿姨一句劝，我家娇娇小你一岁，马上都要生二胎了，你得抓点儿紧，等过了三十就没人要了。还有啊，眼光也不能太挑，条件差不多就得了。像我们家小军这样，家庭条件好，长得也好的不多了。你说是不是？”

　　许兰亭笑眯眯地看着她：“是啊，您家小军这样的，现在在市面上可抢手了，所以叫你家娇娇一定要看紧他了，回头别经不住诱惑在外面乱搞，那娇娇得多可怜啊！”

　　“那不能。”
　　刘阿姨还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笃定地回答：“我家小军可老实了，对我家娇娇可好了，不可能乱来的。”

　　张水莲端着两个菜从里屋出来，直接岔开了话题，“刘姐，你家娇娇快生了吧？”

　　“已经住进医院了，就这两天了吧。这不，早上嚷嚷着要吃榴莲，医院门口的水果都太贵了，特意跑你这儿来买。”

　　“你家女婿不是有钱吗？让他买呗。”

　　“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再说了，肥水不留外人田，咱都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了，这钱肯定不能落入别人口袋啊，所以大老远的跑来给你们照顾生意了。”

　　“那可太谢谢你了，这时候还想着我呢。”
　　张水莲笑容满面，回头喊了一声：“阿盛，帮刘阿姨挑个榴莲。”

　　刘阿姨忙附和道：“挑个小一点的啊，娇娇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徐盛挑了个小榴莲称了下，“五斤六两。”
　　他也没说价格，直接开始剥皮。

　　许兰亭坐在旁边，边嗑瓜子边嘀咕：“说得倒是好听，照顾我们生意，来占便宜的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刘阿姨果然笑呵呵地问张水莲：“还是老熟人的价吧？”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算你贵过。”

　　“谢谢，谢谢，到时候孩子满月了来吃满月酒啊。”

　　张水莲满脸笑容的送走她，立刻冷下脸来，“一天天地跑来炫耀女婿。不就屁大点儿的服装店，能有多了不起？还照顾我生意，我差你那几个钱？想占便宜就直说。大早上的膈应人，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就是。”
　　许兰亭挽住她的胳膊，同仇敌忾地附和：“妈，你放心，我将来一定找一个特别有钱的老公，也让你天天跑她家去炫耀，气死她。”

　　听她这么说，张水莲脸色也好看多了，“那肯定，我女儿就是富贵命，将来找的老公绝对比他女婿强一百倍。”

　　许兰亭看她一脸骄傲，忽然沉默下来。

　　她父亲许利明，生前是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板。她也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像小公主一样长大。
　　后来父母感情不和离婚了，父亲又娶了张水莲。

　　那时候，她过于思念妈妈，就对张水莲这个后妈报以最大的敌意，处处与她作对。
　　但张水莲没有任何怨言，尽心尽力的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后来家里破产，父亲也意外离世，欠下一屁股债务。
　　张水莲不仅没有因此抛弃她这个继女，反而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到了试婚年龄，张水莲到处给她张罗着找对象。
　　她要求特别高。
　　有车有房有存款是基础，还必须要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最好是许兰亭嫁过去，就能直接过回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足家庭。

　　所有介绍人都说她心太高，自家条件都不好，还要求别人那么多。
　　可张水莲就是死活不低头。

　　许兰亭也觉得她不切实际，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执着这些标准。
　　后来一次谈心，她才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

　　张水莲出生贫穷，嫁了个老公条件也不好。
　　她天天为了些柴米油盐斤斤计较，徐盛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她也抠抠搜搜的不愿意买，每天只想着如何省钱。

　　丈夫生病死后，她再婚了。

　　嫁到许利明后，他们母子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仅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徐盛也有了更好的教育环境，丈夫还时不时的给她买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本以为是苦尽甘来。
　　谁知道她那么背，没过几年好日子，第二任丈夫也出意外死了，还给她留下一屁股的债务。

　　周围的人都说她命硬，克夫。
　　张水莲传统又迷信，轻易的被大家洗脑，觉得是自己克死了许利明，害许兰亭失去优渥的生活。

　　“如果你爸没死的话，你还是以前那个小公主，继续弹钢琴、跳舞，按计划出国留学。将来也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当富太太，精彩的过完这一生。”
　　说到伤心处，张水莲忍不住掉下眼泪：“但是妈没本事，没能让你继续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反而让你天天跟着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所以，妈一定要帮你找一个有钱的老公，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

　　许兰亭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她一起哭。

　　她从来不迷信，更不信克夫一说。
　　在她眼里，张水莲只是一个不幸死了两任丈夫的可怜女人。

　　而她，从父亲死了以后，在亲妈新家里不被待见，被继妹杨舒茜带领着同学喊寄生虫、拖油瓶开始，她就不再是曾经那个受尽宠爱，要星星要月亮都有人替她摘小公主了。
　　她知道，想要过上好日子，不能靠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可是张水莲不一样。
　　她是个传统的女人，觉得女人没必要辛苦的奋斗，只要嫁一个有钱的丈夫，一切就都有了。

　　许兰亭试图说服她打消嫁有钱人的念头。
　　可只要她一开口，张水莲就开始自责，就像被下蛊了一样，陷在自己建造的死胡同里出不来。

　　许兰亭放弃了。
　　顺着她的意吧，她开心就好。

　　徐盛盛好饭放在饭桌上，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午饭。

　　吃着吃着，张水莲忽然提起：“对了，老江早上来了一趟，说他表哥有个侄子还未婚，家里老人比较着急，拖他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

　　许兰亭明白她的意思，积极了解，“多大？”

　　“三十，比你大两岁，年龄挺合适的。”

　　“做什么的？”

　　“餐饮行业，听说收入不低，车房都有了。而且他父母都有退休金，身体也很硬朗，完全不用你们操心。你嫁过去什么都不用做，生个孩子，安心的当全职太太。怎么样？要不要见见？”

　　“条件这么好，那就见见呗。”

　　“我一会儿问问老江，看对方什么时候有空，约个时间见一面。”

　　“行，到时候发信息给我。”

　　张水莲“嗯”了一声，又道：“对了，早上到的货，我已经拍好照片发朋友圈了，你们一会儿也发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要。”

　　“OK。”

　　徐盛吃完饭就出门去送货了。

　　张水莲放下碗筷后，去门口整理纸箱。

　　许兰亭最后一个吃完，收拾好碗筷，将张水莲朋友圈的图片文案一并复制过来，发在自己朋友圈。
　　随后，她又将昨晚入账的五万块钱转给了张水莲：“妈，给你转了五万，你收一下。”

　　“五万？”
　　张水莲正弯着腰忙活，闻言转头看她，“你上周不是才给了我两万吗？这五万哪儿来的？”

　　“顾客给的小费。”许兰亭敷衍她。

　　“什么顾客这么大方，给这么多小费？”
　　张水莲抓着剪刀就朝她走来，一脸紧张，“亭亭，你不会在外面……”

　　“妈妈妈……”
　　许兰亭知道她在想什么，及时打断她，“你就放一百个心，这是我正儿八经赚来的，绝对没有在外面乱来。”

　　“妈当然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外面只会拿钱哄骗小姑娘的坏男人太多了，我是怕你被骗了。”

　　“放心吧，你女儿聪明着，要骗也是我骗别人，谁能骗到我？”

　　“那倒是，这点你像你爸。”
　　张水莲松了口气，“这五万块你自己留着。我昨天算了下账，我跟阿盛再辛苦几年就能还得差不多了。你现在要相亲，对象合适的话，下一步就要结婚，我准备不了多少嫁妆，你自己存一些带着，回头嫁过去也有底气。”

　　“面都还没见着，你就愁嫁妆了？”
　　许兰亭直接拿起她的手机，解锁进微信，点击收款，“这五万先拿去还钱，回头等我要嫁了再讨论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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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兰亭下午还有工作，洗了碗后就回去补眠了。

　　一个小时后，闹铃响起。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按掉了铃声。

　　微信上连着几条消息，都是冲她朋友圈那条消息来买水果的。

　　许兰亭一一回复，并发表情包感谢。
　　拖到最后一条，她看到了唐厉行的名字，红点上显示了十一条消息未读消息。
　　她愣了愣，点进去。

　　对方把她朋友圈的九张照片全部发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两句话。
　　——这些水果，每样要五件。
　　——方便发个地址吗？我过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