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一心高升》来时野火

1、第1章

　　“公公自重！”

　　乌云翻滚，漆黑无人的小园子里，一身褐色宫女服的明瑟被大腹便便的老太监堵在了角落。

　　她黑亮的眼珠子瞪得滚圆，像只炸了毛的猫。

　　“实话告诉你，我不是普通的宫女，我是梁嫔的亲妹妹，你别乱来！”

　　“哎哟，我的傻姑娘，还真当她是你的好姐姐呢。”

　　对面的老太监像是被她给逗乐了，笑出一口黄牙。

　　“要不是她设局，我能大半夜的在这等着你送上门来？”

　　轰隆隆，头顶一道闷雷滚过。

　　明瑟怔住。

　　确实是梁嫔说有只耳坠子掉在这儿了，遣她来寻。

　　可这地方偏僻荒凉，杂草都生得小腿高了，娘娘小主们怎么会踏足？

　　伺候她的宫人那么多，又为何偏要自己这个刚入宫十天连路都认不熟的人独自前来？

　　细细一想，全是漏洞。

　　“不、不会的。”她不安地揪着衣襟，连声否定，像是在定自己的心，单薄的身子却止不住地发抖。

　　无助的模样惹得老太监愈发眼热，淫邪的目光仿佛毒蛇的信子，阴冷滑腻地黏在明瑟脸上。

　　琉璃玉雕的小脸白得几近透明，鼻尖冻成了嫩生生的粉，湿漉漉的一双猫儿眼耷拉着，瞧着可怜又易碎。

　　真是叫人忍不住揉进怀里心肝肉地怜爱一番。

　　初春的夜还很寒凉，他却口干舌燥，用力舔了舔唇，伸出手去。

　　“小美人别怕，我可是敬事房的田总管，皇上跟前有头有脸的人，多少人求着我疼都来不及，能伺候我是你的福气。”

　　明瑟抗拒地往后缩，嗓子抖得都快哭出来了：“小、小女子福薄，还求公公另寻他人。”

　　田公公没想到自报了家门她还不上赶着讨好，面上登时挂不住了，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呸！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跟爷爷我拿乔？”

　　“我也跟你透句实话，梁嫔诓了你进宫就是给我享用的，你逃得过今晚也逃不过明夜，乖乖认命吧。”

　　他搓着手步步逼近，明瑟连连后退，可才退了半步，后背就顶在冰冷的宫墙上，再没了去路。

　　她惊惶地叫起来：“救命！来人呐！快来人呀！”

　　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田公公却不怵反笑。

　　“喊吧。”

　　“这地界早荒了，还挨着冷宫，成日里鬼哭狼嚎的大伙早听惯了，我倒要看看谁会搭理你。”

　　他也不捂她的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叫。

　　果然，明瑟连喊了五六声，宫道中还是一片寂静，回应她的只有冷冽的夜风。

　　“真的没有人。”

　　她喃喃。

　　田公公笑得愈发得意，再也按耐不住扑了上去，谁知竟听到她语调轻快地又接了句。

　　“那我就放心了。”

　　他神色微顿，还没来得及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听耳畔“噗嗤”一声脆响。

　　一根木簪直直捅进了他的咽喉。

　　田公公惊悚地瞪大了双眼，视线沿着簪尾那只细白的小手向上，明瑟的笑颜愉悦又明媚，在一片血色中，诡艳如妖。

　　她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拔出了簪子，田公公喉间顿时血如泉涌，重重倒在地上。

　　他既惊又痛，急切地想说什么，可一张嘴，鲜红的血就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染红了身下黑黄的泥土。

　　明瑟掏出一方半新不旧的帕子一下下擦拭着簪子，幽幽叹了口气。

　　“都提醒过你不要乱来了，你偏不听，现在可好，搞得这样血淋淋的多吓人？”

　　她的嗓音温软轻俏，却叫田公公吓得魂飞魄散。

　　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脚并用地向外爬，可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挪出去半步，血倒是淌了不少，很快头晕目眩起来。

　　眼看着明瑟握着簪子俯下身来，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绝望地等死，却见她的手越过自己，捡起了地上的灯笼。

　　明瑟才不会那么仁慈给他个痛快。

　　这等龌龊卑劣下流的渣滓，就应该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跟他肮脏的血一样，一点一滴慢慢流光。

　　“下辈子记得注意点，别惹女人。”

　　明瑟捏着染血的帕子凑到火苗上点着，往墙角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脚步轻快，很快就拐过弯没了人影，没看见身后的田公公拼尽最后的力气把那块帕子抓到了手里，即便被火焰灼烧也不松手。

　　他死死盯着上头绣的一只振翅小蝉，怨毒又快意地吐出一口血。

　　就算必死，他也要拉着明瑟一起下地狱！

　　*

　　明瑟回到翠微宫时，梁嫔正心情颇好地歪在暖榻上吃燕窝。

　　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难掩诧异。

　　“你怎么回来了？”

　　明瑟状若没听出她话音里的不对，低着头小声回：“奴婢、奴婢找了一圈都没见着，眼看雨要落下来，只好先回来了。”

　　梁嫔目露狐疑。

　　自己是掐准了时辰让她过去的，怎么会没遇上人？

　　她起身来到明瑟跟前，长长的护甲抵住她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一字一顿。

　　“当真？”

　　梁嫔不到三十的年纪，鼻翼两侧已经有了不浅的八字纹，两颊的颧骨高高凸起，瞧着就有些刻薄。

　　只是她平日里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和气模样，倒还好些，此刻阴沉着脸，便显得格外凶相。

　　明瑟心下冷笑，看来今晚的事对她来说很重要，听到出了岔子，连笑面虎的模样都维持不住了。

　　她瑟缩着点了头：“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园子的每个角落都找过了，真的没有。主子要是不信，奴婢可以带您亲自过去瞧。”

　　反正梁嫔不可能也不敢去查证的，她毫无负担地编着谎话，一脸的信誓旦旦叫人完全瞧不出破绽。

　　也是。梁嫔暗自嘀咕，这贱种又不知道里面有人等着，怎么会特意避开。

　　难不成是田公公临时有事没有来？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那个好色的阉货拒绝如斯美人。

　　梁嫔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张明艳动人的娇颜，若明珠生晕，琼玉盈光，光是站在这，就足以令昏暗的屋子莹然生辉。

　　她的双眼不悦地眯起，心底涌起一股子不忿来。

　　都是同一个爹，一个娼妇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何德何能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

　　要是自己长了这么张脸，何愁没有恩宠？又何必沦落到要贿赂一个恶心阉货在翻牌子的时候给自己动手脚的地步？

　　梁嫔既羡又妒，手指不自觉收紧。

　　鎏金掐丝的护甲刮在明瑟脸上，冰凉，尖锐，算不上疼，但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她不喜欢。

　　她假意吃痛地皱了皱眉，梁嫔立刻回过神，松开了手。

　　这张脸还有用，可不能弄坏了。

　　转念一想，这样好的一副皮囊也只配被痴肥鄙陋的老太监糟蹋，她的眉目舒展开来，笑着拍拍明瑟的肩膀，语调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

　　“无事，许是落在其他地方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明瑟听话地弓着身子退下，回了下人房。

　　头顶的雷声更密了，她抬头望向天空。

　　十天前，也是这么个电闪雷鸣的晚上，她做了个离奇古怪的梦。

　　梦中的她被梁嫔以宫女的身份招入宫中，送给了一个老太监做对食。

　　那老太监猥琐恶心，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她受尽了凌辱几度想要求死，可碍于梁嫔拿捏着她生母弟妹的性命，只得咬碎了牙苦熬。

　　日复一日，她以为这辈子再没了指望，谁承想半年后她在路边晕倒，正巧被皇帝遇见，竟叫他一见钟情，从此入得龙帐，宠爱加身。

　　起先，她还忐忑谨慎，不敢付出太多真心。

　　可晨起，他为她画眉，病了，他守她一夜。

　　岭南进贡了鲜荔枝，她位份低分不着，他便召她去太极宫吃他的那份。

　　年轻的帝王救她于水火，又赐予她厚爱，她感激涕零，以为是苦尽甘来的恩赐，交付出了全部的真心，然而就在她怀上龙裔之后，一切戛然而止。

　　她在皇帝寝殿的暗格中发现了一幅宫女逗猫图，才知道这所有的偏爱根本与她无关，只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他那早亡的白月光。

　　情真意切的爱意是假，视若珍宝的拯救也是托了别人的福，她自以为是的幸福就是场笑话，她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真相，当场血崩而亡。

　　明瑟在一片血光中醒来，只觉荒谬。

　　先不论梁家十年前就与自己生母划清界限，再没了来往，单说对皇帝情根深种这一点，就不可能。

　　——她，是绝对不会对一个男人动心的。

　　更别说这人还是皇帝。

　　明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梁家真的派了人来威逼利诱她入宫，她这才惊觉，那梦也许是种预示。

　　她没有做太多抵抗，被梁家人送进了宫，她想看看，其他的事是不是也如梦中所说。

　　就在方才，田公公又为她证明了一次。

　　明瑟关上门，打了盆水将簪子洗干净，插回了发间。

　　水面缓缓平静，倒映出她的脸，摇曳的光影朦胧绰约，美得惊心动魄。

　　明瑟伸手轻轻抚上脸颊。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好，也知道如何使用这份美丽。

　　既然天赐机遇让她窥探到帝王内心深处的秘密，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没有谁甘心一辈子做人下人。

　　明瑟眸中幽光闪烁，从荷包里摸出一根尖细的绣花针，沾了画眉的黛粉，毫不犹豫地对着左边眼尾刺了下去。

　　她清晰记得，皇帝每回为梦里那个她描眉时，总会额外在这添上一颗小小的黑色泪痣。

　　明瑟只当他觉得这样更美，直到看见那张画像方才恍然大悟，这是他那位早逝的心上人所有。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梦里那位避之不及的相像，却是明瑟求之不得的上位利器。

　　她一点也不介意做白月光的替身，也完全不在意皇帝爱不爱自己，她只想爬得越来越高，活得越来越好，再也不受其他人摆布！

　　“咔嚓！”天空中一道闪电劈下。

　　雪亮的光映入明瑟的眼里，与她蓬勃的野心一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