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通话，剪发 ...
-
开学的动荡期对简瑶来说跟没有一样，她像习惯来到运城那样很快习惯了在六中的生活。
每天早晚她和陆家青一起骑车上下学，中午在食堂吃一顿，晚上回去自己做点。日子毫无新意的重复着，每天都像复制粘贴。
和简远的电话也像是复制粘贴。
简远出去上大学那年，丢给她一台办了家庭套餐后送的廉价手机。
他是当年的高考年级前五，通信公司激动得倒贴了简远两年话费，只求他这个金字招牌为他们做做宣传。
简远对于钱一向看得很开。这指他并不在乎挣“丢脸”的钱，也丝毫没有箪食瓢饮不改其乐的志趣。
简远去首都读书，但要求简瑶每天向他打电话汇报日常。简瑶也就例行公事地讲讲今天发生的事。
中午在食堂饭菜里吃到钢丝球，陆家青请自己吃了跳跳糖，路过巷口水果店实在太馋，花两块钱买了半截甘蔗。
简远要是问她又闯了什么祸，简瑶会一个劲地摇头，不管简远在那头能不能看得见。
如果问她学习，简瑶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拖长尾音，慢吞吞汇报考试错了几道题。
反正简远也打不着她。
他们虽然每天晚上都打电话，但其实时间并不长，最多也就三五分钟。一个月下来，五百分钟的亲情通话能剩三百多分钟。
简远不止给简瑶打电话，有时也给沈新柔和简瑶的班主任打电话。
沈新柔体贴他们辛苦，对简瑶一直都很关照。
而简瑶的班主任也教过简远，看简远为了妹妹那么上心，心里同情这个优秀的孩子。哪怕被简瑶每天气得升天也忍了，手把手地带她学习。
这些小事简远从来没和简瑶说过，也没有必要去说。
初三下学期，简瑶晚自习上得太晚，电话从每天一次改成了一周两次，后来一周一次。但亲情通话的时间剩得却越来越短了。
她不挂电话，简远就在那头做自己的事，也不说话，间或听她嘟囔数学题的计算方式或是某句古诗。
然后简远会鬼一样突然出声，接上下一句，并批评她基础太差。
如今六中每周上六天的课，简瑶周六晚上下了自习才会给他打电话。
她又恢复了无拘无束的状态。十九班风气不好，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课讲得随便，她也不会自己补课，能懂多少是多少。
简远听她说自己上课睡着了，顿时暴躁：“我花几千送你进去住酒店的？”
简瑶也知道不好，不吭气，半天才小声说：“有的地方我学不会，不明白。”
很费力地听了，但终究基础不牢，听着像天书。
晚上想努努力学一会儿，白天就立马精神不济。以至于陷入一种恶性循环的泥沼。
简远比简瑶聪明得多，很多时候，他并理解不了简瑶为何不理解那些简单的知识点。
他揉揉因连轴转做项目而累得发痛的太阳穴，声音也疲惫缓慢起来：“问问陆家青，他比你学得通。”
谁想去问陆家青啊。
简瑶想这么说，但不想再被骂，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只好蔫着说了句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简瑶“喂”了两句，没听他应，心脏忽然一收一缩不舒服起来。
首都怎么那么远，简远都在干什么。
这些事对十六岁的简瑶而言和教科书没什么分别，都一样难以捉摸。
但简远却不会像她对他诉说一样，把生活的一切线索事无巨细地与她分享。
他支离破碎地站在很远的地方，把她一个人丢在运城，丢在老城区，丢在这个衰朽的旧房子里，让她一个人被回忆捆缚、啃噬，然后在一个人的夜里突然惊醒，睁着眼睛到天亮。
过了两三分钟，简远才重新拿起电话，嘱咐她：“我有事先出去了，你作业好好写，期中考试别太懒散，考太差减生活费。”
简瑶“哇”了一声，声音大得简远舍友都听见了，她模糊听到那头有男声在吐槽简远不做人，对妹妹这么粗暴。
就是说啊！
简瑶也跟着义愤填膺，但空气已经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
简瑶抱着膝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突然一惊一乍地跳起来，把揉皱的试卷重新展平。
她光着脚跳到卫生间，拿晾衣杆捅对面的窗户。
窗户内，晕黄的灯光下依稀能看见一个人影，伴着稀里哗啦的水声。
她胡作非为，本来就旧的窗户被她捅得吱呀乱响，陆家青关掉水龙头，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你就不能等会儿吗！”
简瑶偷笑，继续尝试拿晾衣杆挑开窗。
陆家青没锁窗户，被她一挑挑开一个沿。他连忙摁住窗，一只手胡乱拿了条浴巾，披在身上把自己遮了一下。
简瑶还兀自在那使着劲儿，不防陆家青忽然不摁了，还从内部打开，差点摔个跟头。
他的脸不知是攒着劲气的，还是洗澡洗的，颜色白里透红。湿漉漉还沾着泡沫的发上，水珠不断滴下，从下巴滑落，又被浴巾吸掉了。
简瑶连陆家青光着屁股的样子都看过，对打扰他洗澡没有一点羞耻心，反而相当流氓地吹了个口哨，点评道：“弱鸡出浴。”
陆家青：“……”
杀人犯法，但杀简瑶应该不犯，毕竟她是狗不是人。
他深吸气又吐出，重复了好几次，才勉强开口：“你最好是有要紧事。”
要紧事是没有，一个人在家能有什么要紧事，最多是心情不好罢了。
她一旦心情不好就想找人撒野。简远离太远，电话说挂就挂。陆家青却触手可及，可以随时作弄。
简瑶发疯的理由一向很简单。
她做出无辜的表情捻了捻自己的刘海，说道：“头发长到盖眼睛了，帮我剪剪。”
陆家青听完就要关窗户，被简瑶一声声“诶”唤停了动作。他无语：“去理发店剪啊！我怎么会剪。”
到底拿他当什么啊，想到什么都来找他。别的事就算了，剪头发他真不会。
简瑶连忙摆手表示拒绝：“剪一次要五块钱，怎么不去抢啊。”
因为她懒得剪头发，暑假以来就自己剪过两三次刘海，每次都剪成狗啃锅盖头。
至于后面的头发实在不会剪，只能任由它们生长，每天抓得乱七八糟。
陆家青还想说她几句，结果被吹进卫生间的冷气激得一哆嗦，只能赶紧道：“等会儿我去找你。”说完无情地关上了窗户。
剪子简瑶自然是会用的，没有陆家青也可以。只是头发一直往眼睛里戳，戳得她一直眨眼睛。
陆家青被简瑶闹得洗了个战斗澡，洗完匆匆忙忙去找她，身上清淡的沐浴露香味萦绕在简瑶身边。
简瑶嘟囔了一句“假干净”，顺手把一手的头油抹在了陆家青裤子上。
陆家青刚换的休闲裤，棉布的折痕都还没穿平，就被简瑶玷污了。
她今天格外闹腾。陆家青没力气和她纠缠，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卫生间带。
简瑶这会儿反而不说话了，任由陆家青打好肥皂泡，抹在她手上，把她每根手指洗干净，连指甲缝都没有放过。
简瑶的手指很细，上面纵横着不知哪年哪月留下的小疤小伤。陆家青洗了又洗搓了又搓，把她的手搓得冰凉，然后拿她的洗脸巾给她擦干净。
他扣住她的手，攥在掌心捂了捂。可他的手也很凉。
两个人就这样在冰冷中沉默着，直到陆家青手渐渐热了起来，连带着把简瑶的手也捂暖了。
陆家青这才同她说话：“让我妈给你剪吧。”
沈新柔很能干，剪个头发对她来讲不是难题。
“不要。”简瑶把手抽回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陆家青的提议。
陆家青就知道她不愿意，闻言也没有意外，只是很无奈：“剪坏了不要怪我。”
简瑶踮脚从洗漱台旁边的挂钩上拿下剪子，很无所谓地递给他：“坏了也不要紧，又不去选美。”
这人是一点爱美之心都没有。
陆家青找了两个围裙给彼此戴着，免得头发掉下来粘在衣服上。
简瑶闭上眼睛的时候很安稳。睫毛长得直愣愣翘在天上，鼻子也小巧，嘴唇发粉，也没有青春痘。除了皮肤不怎么白以外，她其实长得还不错。
陆家青离简瑶很近，甚至感觉得到简瑶的呼吸，浅浅的，像朵随风悠荡的小花。
他拿着剪刀的手有些不稳，迟迟没有动作。
简瑶催促他：“你磨叽什么。”
陆家青说：“我总得想想怎么下剪子，剪破相了你还得赖我。”
他尽量稳住右手，左手固定住着她的脸，让她不要乱动。
剪刀不太锋利了，陆家青小心翼翼地下了第一剪子，简瑶嘶了一声，他忙问：“怎么了？”
简瑶嚷着：“会不会剪，绞到我一根头发了。”
他确实是不会，这还不是她霸王硬上弓吗？
好在陆家青有完美主义的强迫症，即便是不会，他也不会就此放弃。
他松开剪子，有了点感觉，勤勤恳恳给她修补起来。
卫生间重新安静了，只有金属摩擦的声音和陆家青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会儿，他放下剪刀，给她梳了梳刘海，感觉还可以。
简瑶要睁眼，陆家青左手覆住她的脸：“先别睁开，我给你把碎发弄掉。”
她脸上沾满了细碎的断发，梳子梳也没有全掉下来。陆家青怕她戳进眼睛里去，两手捧着简瑶的脸，轻轻朝她脸上吹气。
风忽冷忽热的，从额头吹到脸颊，又吹到鼻子和嘴唇。
风越来越小，只反反复复地在她脸上逡巡，最终停留在嘴唇。
他没有再吹气，呼吸却一直停在她唇边，喘息声越来越压抑。
简瑶察觉到什么，想靠后避开，可却忘了自己本来就压在洗手池旁边，只能上半身后仰。
但陆家青没有像简远惯常的那样粗暴地继续下去，而是好好地放开了手，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退后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通话，剪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