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见你》尾声之

1、初遇

　　吴安感觉衣角被人抓住，“吴安，你又打算逃课啊，你到底怎么了，高二这学期开始你就像来学校串门的，上课铃一响你就出门，这节课不能好好上课吗？英语你最擅长的啊。”
　　拉住吴安的是他的铁哥们王铁柱，关系如其名很铁的那种，亲妈都拆不散。
　　“谁爱上谁上，我什么时候说喜欢英语课了，松手松手，马上那胖秃来了不好溜”，吴安打开他的手，对一脸委屈的王铁柱叹了一口气，然后匆匆跑出去。
　　上课铃声刚响，胖秃，不，英语老师还没有从办公室出来，运气不错，没有碰到他。今天去哪里玩呢，昨天去的那家网吧不行，烟味太重，待两节课出来像被腌入味了，脸、头发逢都有味道，对面的网吧也不行，这么热的天连空调都没有，就几个吱哇乱叫的风扇，扇的黏糊糊的，不查身份证的网吧就这几家了，去其他地方就一个人也无聊，要不去广场吧，人多，但是谁都不认识谁，吴安正想着接下来的安排，就绕到他这几天辛辛苦苦重新找到的监控死角，撸起衣服准备翻墙。
　　“吴安，干什么呢，你又敢逃课，还想跑操场是吗！给我回教室上课！快点回去！”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背冷不丁的传来，把吴安吓一跳。
　　喊话的是一个秃头中年人，眉头拧成一个个解不开的疙瘩，在这种物理刺激下，本来面对两米多高的围墙，吴安还在考虑找找小砖头什么的借力，此时一个激灵跳起来，扒到墙头上的铁栏杆上，对比一米八几的吴安，围墙竟然显得没有这么高。
　　呵呵，安哥就是安哥，就快要到翻出去了，一直脚都体会到自由的空气了，又被栏杆上一个钉子钩住，妈的，从膝盖到大腿像是被撕的一整个划开了，被挂在上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要完，胖秃来了！吴安心里哀嚎。
　　“呦，怎么不跑了，还是觉得上课好吗，晚了，跑操场去，二十圈，我下课就去监督你！”胖秃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其实吴安很少失手，失手一定是被英语老师逮住了，哪个要死的在铁栏杆上钉钉子！英语老师在前面走，吴安在后面跟着，“吴安，不是让你跑操场吗，现在跟着我干什么”，“不是，老师，我这裤子都撕烂成这样了，能不能不跑啊，要不然您给我缝缝也行啊，不然多丢您的脸啊”。
　　“丢吧，你给我丢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不习惯吗？”
　　“别介啊，我到教室里想想办法好不好啊。”
　　“跟我来办公室，我有办法了”。
　　看着从膝盖到大腿上订一排的订书针，吴安已经想不到任何借口来和如此“睿智”的胖秃周旋了，真行！
　　“不客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去吧，去操场燃烧你无处安放的灵魂吧。”
　　胖秃绝对是吴安见过说话最算数的老师了，刚下课就不知道从哪里拎出来一个小马扎坐400米跑到终点，看着无安跑步。
　　我上辈子绝对负了你，弃了你，吴安心如死灰。
　　跑完这二十圈，吴安已经完全不想去翻墙了，想到两米多高的墙头都发软，此刻只想摊在床上，但是英语老师没打算放过他，拉着他说一节课的“奋斗一百天”的奇迹，妄图拉回无安这颗浪子的心，最后在胖秃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教导下，无安不情不愿滚回教室。
　　“安安，你早上穿的是这条裤子吗”王铁柱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啊，胖秃倾心之作，纯手工打造，你看看这别出心裁的创意，这流畅的弧度，恰到好处的扎人疼度，”如果这话是换一个人说，估计吴安早就急眼了。
　　可是他是王铁柱啊，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憨憨好友，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人却是又白又瘦，长得也很清秀，因为刚出生就被算命先生说缺铁，他爸爸就在一堆的名字里，准确的抓到最补铁的一个，铁柱。
　　迫于妈妈的威胁下，只能选择弱势的理科，乖乖埋头啃数理化，很受班级女生喜欢，偏偏是个只会学习但是总也学不会的铁憨憨，如果换成他自己喜欢和擅长的文科，王铁柱可能不会每天就只会坐在座位磕题，学的这么吃力，吴安也不止一次做过这种设想，虽然自己也去劝过王铁柱妈妈，但是还是没有改变什么。
　　“可是安安，我觉得不管你是受到什么伤害或者刺激了，你都该不要放弃自己的天赋，你原来的成绩这么好，理科一直是你的强项，妈妈也说你是成绩好特地让我和你一个班级，你……”
　　王铁柱的劝学小作文刚开头，就被小作文的主角打断，“柱柱啊，我没有受到你脑补的伤害，我非常好，只是突然悟到人生还有其他活法，你听过这句话吗，所有你愿意浪费的时间，都不算虚度光阴，年轻人，好好珍惜吧，趁现在还可以翻翻墙，打打游戏，享受十几岁的青春”，吴安摆弄着王铁柱的笔记本，唉，真愁人啊，柱柱啊，铁柱，你把书和老师上课在黑板的板书原封不动的抄写下来没用啊。
　　“安安，你变了，这学期开始，我觉得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如果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都要怀疑你被附身了”王铁柱盯着吴安，啧，连这个憨憨都发现自己不一样了吗？
　　可能吧，毕竟以前的自己在他们的眼里是个天才，是别人家的孩子，切，别人家的孩子也不是千篇一律的，活成自己家的孩子也不错，先睡会吧。
　　“呦，周奇，又来网吧包夜啊，”网吧老板像是老熟人似的和周奇打招呼，“嗯，一个座位”周奇回答，浓密的睫毛将眼睛打出一片阴影，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得嘞，”网吧老板爽快的答应，没了一开始的疑惑。
　　在这个小县城，一切消息都传的非常快，中考第一的好学生是谁，长什么样，在哪里学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又怎么变得不学习，这些都是是他们的谈资，传言的真假没人会去考究，只有围坐一起时的口头话，谁时真的去在意呢？
　　周其非常不喜欢这种被宣传被议论的感觉，过去的不堪会被唤醒，他也非常想和街头混混一样，去打架，把那些掀人伤口的都打倒，但是他不能，他怕妈妈担心，自己答应妈妈不会打架，不会像爸爸一样用暴力去解决问题，所以周其现在只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老实去赚钱，给妈妈治病的同时去学习。
　　不管这么多了，待会要把答应顾客的PPT做好，还要把今天错过的数学课内容跟上。
　　周其时间安排的正好，等把工作做完准备回家看书时，发现也才十一点多，妈妈这时候应该休息了吧，周其心想，便收拾东西回家了。
　　路上没有很多人了，只有一家两元店和大超市的灯还在亮着，发出微蓝的光，接替几盏毁坏路灯的工作，路灯惨淡的白色像是蒙上白纱，白色的灯罩里困着挣脱不了的飞虫，周其吐了口气，抬抬头看向高冷的月亮，周围的星星环绕着它，天那边几颗尤为明亮。
　　路灯下的影子很淡，与路边的灌木丛融合，偶尔有一两声虫叫，考验着周奇的胆量，在快到没有路灯的家门口时，周奇像是被狗辇了似的飞奔回家，打开门，屋子里黑黑的，妈妈现在已经睡着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摆弄手中的佛珠问道，这才是我爸爸啊，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和我多说，吴安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爸爸的相处模式永远都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话都是简短的问答模式，既然一切都会变，那人也一定会变的吧，或者说，凭什么人不能？
　　这是爸爸教他的，吴安的妈妈已经是其他人的妈妈了，教不了什么了。
　　“去国外留学，或者转学然后和以前一样好好学习，不要和我置气，不要给我惹事，我也不会派人看着你”，这是吴爸爸对吴安最后的通碟。
　　“我觉得你还有第三种选择”吴安看了一眼爸爸然后盯着脚尖，“其实我也可以去爷爷奶奶家上学，结果都是你想要的，你不就是不想见到我，不想感觉我是你的失败品”，吴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显得很委屈，啪，啪，两滴泪水很合适宜的落下来了，这该死的泪失禁体质啊！
　　“哥哥，不哭了，”坐在对面女人怀里的小男孩挣脱出来，拉着吴安的衣角哭着，女人明艳的妆容此时显得有些扎眼，她撩了撩头发，看向对面的人。
　　“吴斌，要不就答应孩子吧，以他的水平在哪里都一样，我是说，孩子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你就答应他吧，以后什么样的路都由他自己来选。”
　　说完还看了看吴安的反应，见吴安难得没和自己吵起来，就接着说：“安安到了新的环境，没有现在的逆反心理，一定会改变的，就听他的吧。”
　　吴安没心思去和她再争论什么，她帮自己说话也是没有想到的，吴安摸摸身边小人的头，本来吴安正心烦这个新来的女人，现在看着帮自己说话的弟弟多少还是感到暖心，如果不是吴翠翠太讨厌，他还是挺稀罕这个弟弟的。
　　“真的要转学吗？”一直以抓他为乐的胖秃面目凝重，“对啊，老师，我想换个环境，洗心革面，从新做人，而且我有空会回来看您的，您也不用在墙角等我了”。
　　吴安本来想办个转学手续就不去学校到胖秃面前晃悠，但是看着一直以来教育自己的胖秃，这时候像是动了凡心，满脸柔情，啧~怎么能说是动了凡心呢？
　　“老师再见哈，高考后我来看您”吴安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破坏胖秃的情绪，走出办公室才像是得到赦免了，呼出一大口气。
　　“渣男！安安！”王铁柱的声音从后面的三楼传出来，吴安心里无语，我又不是你男朋友，也没对你做什么，瞎喊什么啊，关键王铁柱这人呆呆的样子让人不忍心骂，能在平时该认真抄板书的课堂溜出来喊自己，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得，志高中学容不下吴某人的志向，王铁柱同志，替我好好学习吧，给你留下的纸条给我认真看，我一个不上课的街溜子记得的知识点都比你多。
　　书上说的没错，一件事情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件事情的开始。
　　爷爷奶奶家距离吴安家还是非常远的，先是高铁，然后是长途汽车，汽车里吴安闻一路的混合臭味，终于在达到呕吐的极限前，到目的地，想掏出手机却只掏出了手机挂件，手机丢了，还好钱包什么都在，到这里第一天就巩固了王铁柱给自己上过的政治课—好好保护自己的东西。
　　吴安以前也经常丢东西，丢手机，而好兄弟王铁柱会来给自己善后，所以吴安只记住了王铁柱的手机号，旁边就是手机店，吴安买了手机出来，装上卡，就收到好几个未接来电，看号码是王铁柱，回拨过去电话立马被接通，“安安，你到了吗，感觉哪里怎么样，为什么不接电话啊，见到爷爷奶奶了吗”，王铁柱抛出一大串的问题，吴安感到有点烦闷，虽然知道是关心自己，晕车加上鼻子里隐隐约约的臭味，还是让吴安感到不适，只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不用担心就挂了电话。
　　好好享受新生活吧，这里一切都是新的，同样是十月份，没有大城市的那种燥热，看来一圈没有太高的建筑，远处公交车排列整齐，两旁的柳树垂下长长的枝条，走在桂花道上，已经十月中旬了，风里还有淡淡的桂花香，路上没有很多车，也没有太多人。
　　吴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知道奶奶家的具体地址是哪，也没有说自己到的具体时间。
　　自己现在像是走进其他人的世界，不认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个人拖着行李靠着路边，坐在路障上，他极力想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失败，泪水不争气的滑落。
　　“所以为毛我是泪失禁啊”吴安苦笑，可能遗传了妈妈，吴安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等会再讨厌吧，置身于陌生的环境，还是去找人问问路，可是还是没有多少人，车站这边本来就距离城中心有些距离，毁灭吧！
　　吴安心累，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的救世者，从天而降，然后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整理好情绪，吴安往前面走了走，前面药店门口有个人正在打电话，背对着这里，腿很长，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运动裤。
　　看着挺靠谱啊，就他了，吴安找到目标打算去问路，距离还不到一米远，“靠谱”转过身，吴安愣了一下，这位靠谱哥们真帅啊，“哥们，打听一下，你知道什么水伊的小区怎么走吗”，这句话听着像是病句，但是就凭记忆只能记住这些了，本来就打算碰碰运气，实在找不着就去求助警擦叔叔，“清逸水岸吧，”靠谱少年回答，“好像是，你能带我去吗？”吴安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吴安笑了笑问道，“周其，”靠谱少年回答，“你？迷路了”“屁的迷路，我压根不认识这里，”吴安很苦恼“我叫吴安，那个什么水伊小区，门口有可以下棋的地方，还有一个宠物店，有很多傻狗的那个。”
　　吴安回答，真不是他不想说详细的信息，和爷爷奶奶打电话的时间并不多，只朦胧的记得，爷爷奶奶养了一条狗，那宠物店里有很多精力旺盛的傻狗，“嗯，我知道了”周其转过身“跟我走吧”如果不是刘海挡住，吴安恐怕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就要丢脸了，他又哭了，不知道为什么，陌生人的善意总是感人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利益的驱使，不是为了工作，应付的关心，不是司机接送自己为了完成董事长的指令，不是吴翠翠为了表面和睦，演出来骗爸爸，这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却可以这么的有安全感，可以完全放心的跟他走。
　　终于哭够了，吴安追上去，“那个，周其，你和我差不多大吧，今天不用上课吗”虽然吴安从高二开始，对周一到周五上课没什么概念，但是面前的这位少年，长相端庄，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应该是老师口中的好孩子，“翘课了，”周其回答，“哦，”吴安瞬间推翻自己的想法，原来帅哥也不喜欢学习啊。
　　怪不得自己这么模糊的形容也能让周其找到，清逸水岸，小区门口左边是一个宠物店，右边是一个棋牌室，典型的标志物都被自己说出来了，正对着大门口的人正举着象棋看向这里，“安安，哎呦，宝贝你不是说明天才来吗？”来者是吴安的爷爷，花白的头发但是精神很好，瘦瘦的但是背挺的很直。
　　“哦，我看错时间了”吴安想起来靠谱哥们，“是这位好心同学送我来的”，吴安正热情的把拉着行李箱的手向后伸，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啧，做好事不留名，当代活雷锋。
　　“说，是不是吴翠翠欺负你了”，吴安刚和爷爷回到家，奶奶看着掉一个轱辘的行李箱就问，“没有没有，奶奶，我们相处的可好了，弟弟很喜欢我，来的那天晚上他还一直哭，我哄了半天”，吴安一边进门，一边防备着扑过来的小泰迪，这狗狗小小的一块像褐色的抹布，围着吴安转悠，咬着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