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贴贴了》秦书余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柿子灯中跃动的火苗熄灭了，只留下铺天的黑暗。

　　船上寒冷，幼青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文珩轻声笑道：“春神逝去，大概是一件无人不悲无人不忧的事情，这就要说回先前国主忧心的事情——我们并不知道这位新的春神喜好如何，只好将大祭的诸多礼仪都准备完全了，才能保个安心。这次春祭会动用史书记载以来最尊贵的礼制，万望各位尽心尽力。”

　　最尊贵的礼制，想必所用的花费也是最多的吧。

　　这短短几句话，在众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被国民所了解的春祭是从立春前几日开始的，但是只有对礼乐制度有了解的春官，才知道其实这场浩大的春祭从正月就开始了。

　　准确地说，是正月的第一个辛日，在淳国的甘泉宫中，从黄昏开始知道第二日的黎明，流星划过祭坛上方的时候，七十个童男童女齐声歌唱春歌《青阳》，这首歌的歌词遗落很久了，最终歌人就将“青阳初动小春华，尽道葱茏晓气佳”，作为这首歌的第一句词。

　　春歌《青阳》经过后代无数祭祀官、国王、歌者、民间乐人增补改编之后，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一册书。
　　由于这是众人智慧的结晶，单单将其抄录到一册书中是不行的。

　　前代有无数的人试过这个方法，但是薄薄的书页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人类智慧，在最后一首歌抄录完成的时候，书页就碎成千万片消失在空中。

　　最终祭祀官不得不上奏皇帝，建造了专用的祭祀台用来存放乐谱和其他祭祀使用的东西。

　　万幸淳国祭祀台可以了解到天上众仙的需求，与仙人对话，将这些讯息收集处理之后，就可以大概推测出新任春神的喜好，五国各位仙人使用自己的智慧进行筹备也并无不可。

　　文珩坐回了原位，将桌子上放着的东阁藏春香盖上后，轻声道：“新任春神好风雅，之前的春日大祭，春神看到我们将前一年度过灾祸之后得到的农作物供奉出来就很开心了，但放到新任春神的身上，大概是不会让他满足的吧。”

　　春日大祭需要筹备的东西良多，大祭之后，既要准备应对夏秋冬三个季节的灾厄，又要休养生息，恢复国力迎接下一年的春日大祭。

　　文珩眼前仿佛出现了拉磨的驴，他闭目苦笑了一声。
　　众人脸上神色均不好看，船舱中愁云笼罩。

　　他代表淳国，势必不能再传递糟糕的消息给这些前来参加春祭的使臣了。
　　文珩清清嗓子，道：“今日天色已晚，宫中已经备好供诸位歇息的地方。各位大人先随我入宫，明日再议。”

　　（前面是2022年的，后面从2024开始）
　　春神逝去，淳国大丧七日，众人虽然心中哀痛，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准备接下来的春日大祭，迎接下一任春神的降临。
　　国君下令祭奠春神，一切仪式必须从简。
　　这也是为了百姓考虑，今年的春天尤其短，收完春税用以组织大祭之后，很快又要征收夏税。
　　赋税沉重，民不聊生。
　　帝后大婚之时，婚仪从简。举国上下，莫不以此为榜样。

　　在丧期第七日的时候，宫人们便早早地将青铜礼器等全收了起来，偌大的宫室中之余绿梅枝头的白丝绦，诉说着对亡人的哀思。

　　诸国来使都住在偏殿之中，殿外绿梅开得正旺。
　　幼青将手伸出栏外，从梅树上取了一根白丝绦，左右无事，她今日便准备去祭拜句芒大人。

　　偏殿之外，玉阶之下，绿梅落花宛如一地碎瓷。
　　幼青提着两坛子春波凝碧酒，一时空不出眼睛，被灰尘迷了眼睛。

　　在许多个日月以前，她也是这样带着眼泪去找春神的。
　　春神句芒喜爱饮酒，最喜人间的春波凝碧，濯枝神使去人间敲结春印的时候，往往会给他老人家捎带上几壶。
　　句芒啜饮美酒，对着站在屏风后的幼青招手，乐呵呵地道：“又是哪里处了问题，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

　　年幼的神使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背过身去轻声道：“春神大人，我看不到春天，以后要怎么才能成为濯枝神使呢？”
　　句芒愣了一下：“濯枝神使虽是仙官，但是品级不高，又时常遭受世人的骂名……为什么执意要当濯枝神使呢?”

　　小姑娘攥紧了拳头，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幅图画。
　　句芒从她的手中接过图画，只见上面绘着青山红花，江水与天幕相接，日光如大斧劈开漆黑的夜。
　　图画细微处有鸭子凫水，迎春盛开，看来画的是春天的景象了。

　　句芒将画卷好，交到她的手中，轻声道：“这是你自己画的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复又点头道：“作画之人自然是我，可是我分辨不出来颜色，今日正好春寅君无事，我就去找他帮忙了。”

　　她红着脸道：“春寅君说我画得甚好！我这样烂的画技，他都能夸上几句。人间的春天大概比这美上千百倍，我这个人做事磨磨蹭蹭，大概会比其他神使都晚一些。人间的春天在我手下必定是最长的，我定会让人间少很多苦厄。我是这么说的，也会是这么做的。”

　　神使大多秉公行事，有些心善的，会用各种借口宽限几天敲结春印的日子。
　　但是他们大多只是暗中做这件事，不像幼青，竟然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春寅君是个例外，他本人曾经上书虹映天，要求严苛要求濯枝神使，提早敲结春印的时间，以防天上神仙与地上俗人相互勾结，颠倒日月酿成大祸。

　　虹映天仁慈，将他这些诏书全部都驳回了，但是春寅君本人依然不停地递交诏书。
　　他的所作所为，竟然得到了敛春台上四分之一仙官的支持。

　　这样的人，竟然会耐心地陪幼青一同作画？
　　句芒将画递给她，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但是他很快就掩去了自己的怀疑之色，请幼青坐在自己面前的蒲团上：“幼青小友，请小酌一杯罢。”
　　幼青端起酒盅，正要品尝之时，小桌旁的梅枝上落下三两花瓣来，飘在酒上。

　　酒盅中荡开一阵波纹，酒气浓烈，鲜甜中带着一丝辣味，辣出了眼泪。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依然站在淳国的宫殿中，空余一地落梅，哪里还有春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