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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丘比特之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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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经》有云:
时有二僧论风幡义,一曰风动,一曰幡动,议论不已。
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数不清是从第几户人家出来,每当许铭正满怀信心的走进一家,最后总是一无所获。
他在翻看档案时意外发现二十年前的那起悬案,那对夫妻还留下了一个女儿,那孩子是当时案发现场的唯一幸存者。
案发时孩子年纪尚小,无法提供有效线索。后来被送到医院接受心理治疗,不久就被人领养。
由于当年领养的程序并不完善,现在对于领养者的信息知之甚少,如今很难找到当年的那个女孩。
许铭正只好来到那对夫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香樟巷,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时间是最奇妙的魔法,抚慰一切的痛苦、噩梦。
记忆是会骗人的谎言,总陷入遗忘、充满悔悟。
二十年的时间,这里一切都没变,路旁依旧种满香樟。可一切都变了,记忆被时间篡改,没有人记得当年的凶案。
他看见自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巷子里无序的挣扎。
一阵惊呼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有几个男孩儿正在玩篮球,不小心球脱手了,正要砸向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愁容满面,满怀心事,对扑面而来的危险没有丝毫觉察。
这时迟那时快,许铭正身手矫健,在慌乱中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微风中混合着香樟和柑橘的清香。
他带着她狼狈的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危险。
那女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眼神迷茫,回过神后向他轻声道谢。
许铭正看着她的样子,将手里还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
只见那女人一双漂亮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呆呆的开口道:“谢谢,不用了,不好意思,我…我有点不舒服。”
许铭正温和的询问了几句后,目送着她离开。
林筱六神无主的从香樟巷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她和衣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整理思绪。
王盟被人杀了?
会不会与方慕予有关?
林筱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她摇了摇头,这太荒缪了。
不过,方慕予神秘又危险。
在他面前她感到无所遁形,他能看透她的一切。
这让她惶恐不安,林筱暗暗告诫自己远离方慕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盯着天花板恍了神,惊奇的发现头顶上一大片的洁白正以缓慢的速度开始向外渗血,逐渐汇聚成面目全非的尸体,在迷蒙中她看到了血泊之中姿势怪异的父母,而幼年的她站在不远处呆呆的望着窗外。
林筱感到无措,此刻的她只有一个念头:跑!
但她的双腿仿佛被人死死拽住,动弹不得,她惊恐的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林筱拼命用衣服擦拭着双手,诡异的是手里的血渍越来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抬起头,窗边幼年的她骤然转过身来,眼神空洞,嘴角露出古怪的弧度,嘴巴一张一合对她说:
“你与我同罪。”
“不!”
林筱顿时从梦中惊醒,微微喘气,满头大汗。
这句话就像诅咒,二十年来一直缠绕她,她几近透不过气来。
好久没有梦到父母了,也许是因为今天鬼使神差走到了香樟巷,这个熟悉的地方勾起了她以为早已忘却的回忆。
原来记忆不会遗忘,它一直潜伏在暗处,随时等待伺机吞噬。
城市里光明的太阳不知何时落下,房间内漆黑一片,整个世界抛弃了她。
林筱颤抖着坐起身,用瘦弱的双臂环抱住自己,把头埋在膝盖里,渴望汲取一点点温暖。
在窗外路灯的窥探下,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发出无声的啜泣。
黑暗将她笼罩其中,与黑夜水乳交融,在这暗淡的生活中给予了她片刻安全的掩护。
这时她的手机发出响声,将她从悲伤中抽离。林筱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水,点开手机查看消息。
是赵曦。
林筱点开赵曦的语音,听见赵曦难掩兴奋的声音,赵曦高兴的说这次的任务胜在必得,她已经拿下康振海,很快就能找到他行贿的证据了。
赵曦给她发了定位,约她出来喝酒庆祝。
林筱刚刚醒来,现在也睡不着,于是擦了把脸就赴约来到赵曦所在的酒吧。
酒吧内五光十色,周围充斥着热辣的音乐和形色各异的男男女女。
林筱喜欢这种氛围,她享受灯红酒绿、纸醉迷金里的沉醉。
绕过人群,她看到赵曦坐在卡座上举起酒瓶,身体肆意的跟随音乐摇摆。
林筱很久都没看到赵曦如此放松,看来这个任务对她而言非比寻常。
她坐到赵曦的身旁,拿起桌上的酒瓶轻轻碰了碰,低声说道:“祝我们一切顺利!”,接着便仰头咕噜咕噜的喝起来。
赵曦看林筱如此豪爽,也来了兴致,一瓶接一瓶的喝了起来。
赵曦边喝酒边跟随音乐放纵的摇曳,她发出疯狂的大笑声。若不是她眼角还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看起来当真是十分快活。
林筱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的灌着酒。
众生皆苦,活着已是不易。
赵曦揩了揩眼角,心血来潮提议去占卜,说这是现在年轻人流行的玩意儿,她也要去试试,看看西方的算命灵不灵验。
林筱是从来不信命,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她决心要把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纵使命里没有,她也偏要强求。
许是夜色和酒精作用,林筱愿意陪她疯,于是她们随便找到一家塔罗占卜店。
占卜完后,她扶着赵曦缓缓走出来,看到赵曦醉醺醺的样子,想起刚刚占卜师对赵曦说的话,她喃喃道:“曦姐,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我愿意用我余生所有的运气来换取你愿望成真。
林筱带着赵曦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她掩了掩房门,悄悄的退出去。
客厅没有开灯,林筱静默靠在窗台,月光透过窸窸窣窣的枝丫照在她苍白的脸庞,汇成丝丝缕缕的银线将她死死包裹,她自愿囚在其中。
万物静籁,连呼吸都不曾有。
林筱想起在占卜店的时候,她听从占卜师的指示,从一摞牌中抽出了一张画着高塔起火,人们从高塔跃下的牌。
占卜师替她解牌:“你抽到的是高塔牌,代表着虚妄、崩离、瓦解。”
随即,占卜师指了指牌面,继续说道:“这个高塔,是人们建造的一座巴别塔,他们妄想通往天堂。上帝为此发怒,他用一道闪电将其击中,所以你看高塔被大火燃烧,人们也从坍塌的高塔上跌落。这个燃烧的高塔代表着毁灭,即突入其来的意外。在塔上面有一个掉落的皇冠,它暗示着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在这次意外中全部化为灰烬。而这三个起火的窗户代表的是可能这个打击是对你造成身、心、灵的伤害。”
占卜师告诉她:“这张牌是在提醒你有危机将要发生,你需要格外小心。若想躲过这次骤变,那么你需要做的就是舍弃,舍弃目前的一切,远离是非之地。”
话锋一转,占卜师安慰她:“不过,这张牌也并不是非常糟糕,有时候毁灭也是新生的开始。”
她的指尖燃着点点星光,良久,待到烟烫上她的手指,她才有了反应。
舍弃?她才不会舍弃!
即使坠入地狱,她也在所不惜。
或许于她而言,人间就是地狱。
她顺手将烟头往水泥的窗台摁灭,半截烟头孤独的立在卡槽,远远看去,似脸颊未干的泪痕。
林筱拍了拍皱起的衣角,突然觉得有些饿,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只刚刚喝了点酒,她打算去“未来”便利店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快到秋天了,晚上也越来越凉,林筱随意买了点热食,坐在窗边。
许铭正晚上和同事们在外面聚餐,被他们灌了不少的酒,他找到一家便利店想买瓶牛奶解酒。
他坐在便利店里的空位,喝了几口牛奶,感到有所缓解,起身准备离开。
许铭正走到门口,抬起头,发现窗边坐着一个眼熟的女人。
隔着玻璃,仿佛感应般看向她。
刹那便是永恒。
他想起是今天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一个人静谧的坐在那里,她像孤傲的天鹅,在无人处独自舔舐着伤口。
与以往所遇见的人不同,他窥见到她的悲伤在厚重的冰河下静静的流淌。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可水之害,凶多吉少。
她看起来不快乐。
这一刻,许铭正突然有了想要抚平她眉间沟壑的冲动。
她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一双淡漠的杏眼朝着他的方向瞥过来,徐铭正慌乱的举起拿着牛奶的右手,向她招呼,冲她粲然一笑。
林筱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陌生男人对她招手,她有点疑惑,只见那男人正向她走来,和善的说道:“你现在好些了吗?还记得我吗?今天在香樟巷。”
林筱有了印象,她疏离的感谢:“哦,我想起来了,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男人热切的问候。
“嗯,我没事。”
“那就好,你好,我叫许铭正,是这里的警察,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许铭正伸出手,姿势板正的向她介绍自己。
林筱听见他是警察,不由得警觉起来,她双手抱臂,态度冷淡的回应:“还是希望以后没有事情可以麻烦你。”
许铭正挠挠头,露出窘态:“说的也对,找我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
林筱打断了他的话:“认识你很高兴,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许铭正略带尴尬的摸着鼻子,回道:“确实很晚了,那就再见。”
林筱从凳子上起来,转身就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细微声说道:“最好再也不见。”
他又闻到了柑橘散发出的酸甜暗香。
看着她再次离开的身影,他蓦地意识到自己忘记了问她的名字。
下次,下次一定要问到她的名字。
他已经开始希冀与她的再次相逢。
回去的路上,风乍起,林筱将自己裹起来,她不让风,也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
第二天,林筱从沙发上醒来时赵曦已经离开,她打开手机,赵曦给她发了条消息“筱筱,荣哥找我有点事情,我先走了,公司见。”
【警察局】
许铭正向刑警队长老王私下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调查情况,自从他知道当年的死者还留下一个女儿,他打算全力寻找这个孩子的下落,他认为这个孩子就是破案的关键。
许铭正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队长,没想到队长听完他的话一言不发,半晌,才开口道:“案子和她关系不大,不用往这个方向查。你往心脏的方向侦查,主要问题是凶手如何摘取、处理受害者的心脏。”
“头儿,可是那个孩子是当年唯一的目击证人。”许铭正有些不解。
“阿正,去吧,不用再浪费时间调查那个孩子了,这一切与她无关。”老王固执的坚持道。
“是,我知道了。”许铭正只得服从。
许铭正离开后,老王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他低声自语:“算算时间,她该有二十三了吧。”
同事赵辉看着许铭正垂头丧气的样子,揶揄他:“怎么了阿正,失恋啦?”
“咱这是单相思,剃头挑子一头热。”许铭正把手放到自己的胸腔处,假装痛心疾首的调侃道:“头儿不懂我的心。”
“边儿呆着去,嘿,谁单恋也不可能是你单恋呀,我听说当年在警校你那是风云人物,勾走了不知道多少警花的心,法医部门的那个,叫…云什么,哦,对,季芸,她可是扬言非你不嫁。”赵辉八卦道。
“诶诶,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不过…”许铭正顿了顿,神色变得异常,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辉哥,你说要是觉得一个人很特别,总想靠近她,这是为什么?”
赵辉打趣说:“呦,你该不会有喜欢的女生了?哎呀,看来不知道多少警花要失恋了。”
“我遇到了一个人,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不自觉吸引我。”许铭正仓促解释。
赵辉拍拍他的肩膀,故作深沉的咬文嚼字道:“兄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哦——对,'好奇心也是爱情的种种伪装之一',看来呀,你动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