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梦里》幸运本心

6、一脸泪水

　　秦曲一路跑的飞快。她拿了药，一刻不停，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张遥生扣出两粒药片，直接丢进嘴里生生嚼碎咽进去。

　　口腔里瞬间弥散开一股涩人的苦味。

　　她眉头紧紧皱着，一直等嘴里这阵苦味散尽才舒展开。

　　秦曲一直在旁边小心的看着。

　　张遥生看她一副战战兢兢，生怕她下一秒就命归西天的样子，忍不住笑。

　　她又安慰道：“别担心，我就是吃多了胃不舒服，以前经常这样的。”

　　张遥生也不知道她说的这句话有没有用，反正秦曲脸色好了点。

　　过了一会儿，秦曲发现张遥生真的没事了，才忍不住对她生气：“知道不舒服，那你刚才还吃那么多干嘛？”她刚才真的都担心死了。

　　这话落入耳中，令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潮又泛起了阵阵涟漪。

　　张遥生垂下眼，眸子里一片清冷淡漠。

　　为什么？

　　……大概是她欲盖弥彰，却不想最后作茧自缚吧。

　　比赛还未开始，体育馆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这次秦曲学了个聪明，早早的便拉着张遥生过来，找到一个最佳的观赛区，赖在原地不挪一步。

　　随着比赛的开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不一会儿，裁判吹响口哨，双方队员上场。

　　江一尘穿着黄色的球服，带着身后的队员走上来，张遥生听到周围忽然一阵沸腾。

　　秦曲也跟疯了一样，手舞足蹈的在人群里跳来跳去，嘴里胡乱叫着他的名字，激动的都破了音。

　　场上的江一尘自上来后，目光就不断在人群里扫过，直到落到秦曲的身上，冲她咧嘴一笑。

　　尽管周围那么多人，秦曲却觉得这个笑容就是给她一个人的。一想到这，她便觉得心脏加速，全身血液沸腾，直往脸上涌去。

　　她，她……她这是病了吗？小学霸捂着通红一片的脸，不敢再看那个明目张胆的少年一眼。

　　另一边穿着红色球服的梁瑞也走上场。他先是冲着观众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又抛了个飞吻，接着猛地一跃，轻轻松松便投了个三分篮。一套动作行如流水，瞬间引起台下观众一片尖叫。

　　双方队长友好的握手后，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自比赛开始后，江一尘便被针对了。十二中的一个男生全程只盯着他一个人，不断阻拦球落到他的手上。

　　不仅如此，秦曲还眼尖的看到他好几次恶意撞人，江一尘本来就不比他健硕，被撞的差点摔倒。

　　秦曲气急败坏，奈何裁判就跟个瞎子一样，一直不吹哨，不给他犯规处理。

　　张遥生自然也看到了。但没有办法，她深知球场上只听裁判的，一切由裁判做定夺。裁判不判他犯规，她们观众再急也没用。

　　于是，上半场一整个局势被十二中牢牢掌控在手里。一中的人拼了全力，也才打了个28：19的比分。

　　如果下半场还是这种局面的话，那他们一中铁定要输了。

　　一个短暂的中场休息。

　　秦曲有点担心江一尘，但观众是不给进入球员的休息区的，她根本见不到人。

　　张遥生站在原地，只觉得身旁这头小狮子的毛都要炸成一团了。

　　下半场开始了。

　　十二中那边战术没变，那个男生依然死死盯着江一尘一个人，能撞人的时候也绝不放过机会。

　　张遥生看了眼，认出他是中午那个调侃她们的男生。

　　男生皮肤很黑，从手腕的部位向上延伸至肩膀全是纹身，头发染成红色，四肢健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反观江一尘白白净净的，因为剧烈运动，此时额头上全是汗，一滴滴汗往下落，滑落进少年干净的球服里。

　　对比鲜明。

　　球场上少年每被人重重一撞，场下的张遥生就被旁边的女孩紧紧勒住手腕，掐一下手心。

　　直到听到一阵阵小声的抽泣。她还颇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好吧，女孩红着一双眼，吓哭了。

　　张遥生有些无奈的想：江一尘今天总算是没被人白撞，至少……有人都心疼哭了。

　　比赛什么时候结束，秦曲就一直哭到什么时候。

　　毫无疑问，一中输了。

　　但江一尘却没输。

　　张遥生找到他，把哭的已经不成样子的秦曲塞过去。小狮子见到人，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利爪，哭着扑过去。

　　江一尘站在原地还有些愣，直到怀里的女孩抽抽嗒嗒捏着他的衣襟擦眼泪，才无奈的伸出手把人抱紧，另一只手不断给她顺着毛。

　　两个人恍若无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毫不吝啬的互相给予抚慰，就像两颗跳动的心脏终于找到了归属，紧紧相帖。

　　张遥生一路走出体育馆。头顶上的蓝天蓝的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透过旁边的枝丫缝隙，可以看到天上随风飘荡的朵朵浮云。

　　视线下落，又猛地顿住。

　　不远处的树下，一个男人靠着，嘴里正叼着一根点着的香烟。

　　烟雾弥散，笼住了男人深邃的面庞。

　　张遥生透过那寥寥烟雾，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此时，宋峤也朝她看过来。男人眼神锐利而冰冷，白白透着股戾气。

　　张遥生站在原地，莫名觉得紧张。

　　脚下的小路并不窄，却直直的通向男人的方向。周围则是茂密的常绿灌木，躲都躲不掉。

　　张遥生下意识的想立马转过身落荒而逃，但这有点太掩耳盗铃了，她没敢。

　　她握紧拳头，垂下头，径直走上前去。

　　宋峤背靠在树干上，曲着腿，嘴里一下下抽着烟。

　　他好整以暇的看了一会儿，待女孩走到他身旁，正准备擦肩而过时，伸手拦住了人。

　　毫不意外，女孩圆圆的眼睛瞬间瞪的大大的。他仔细看了眼，里面还闪着水光，可怜兮兮的。

　　“……怎么了吗？”女孩怯生生的开口。

　　宋峤眯了眯眼，唇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勾起一个捉摸不透的弧度。

　　他手里夹着烟，掸了掸烟灰。

　　“一中的？”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勾人心魄的哑。

　　张遥生紧张的快要不能呼吸。

　　她点了点头，不敢看他。

　　宋峤又吸了一口烟，烟雾被男人一圈圈吐出来。

　　张遥生鼻尖也钻进一缕烟。烟味呛人的厉害，闻起来不太舒服。

　　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女孩喷嚏轻轻的，突兀的在空气中响起来。

　　宋峤顿了顿。下一秒转过身，走远几步，接着捏烟猛吸了口，掐灭，随手丢了。

　　他又走回去。

　　女孩站在原地没动，正低着头，看起来乖的要命。

　　宋峤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还愣着干嘛？不走？”他又靠回树上，声音清冷。

　　这下，张遥生真的愣了。她抬起眼看过去，男人懒懒的靠着，没再注意她。

　　她皱了下眉头，犹豫了好久，终于开口：“不是……你拦我的吗？”

　　所以，拦住她……就是想问她是不是一中的？

　　宋峤又看过来，阴戾的眉眼忽然透着股不耐烦的意味 。

　　“现在可以走了。”

　　张遥生默默看着他。

　　男人眉眼深邃，挺直的鼻梁像把出鞘的利刃，面部棱角锐利而深刻，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是深重的墨黑色。

　　显得他那阴戾冰冷的眼神，染上了几分血腥的气息。

　　张遥生没由来的湿了眼。她掩饰性的垂下眼，提起步伐从他身旁走过。

　　宋峤还靠在树干上。过了一会儿，朝另一个方向踏出脚。

　　临走前，视线若有若无的朝身后一瞥。

　　女孩的脊背直挺挺的，携着几分执拗与倔强。直到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宋峤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嗤笑一声。

　　就是个小屁孩。

　　还装大人呢。

　　另一边，张遥生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便躲进去。像是离开了许久水源的鱼儿忽然回到了海洋。

　　手心下，那颗炙热的心脏正汹涌的剧烈跳动着。她摸了摸，甚至觉得灵魂都变得滚烫起来。

　　这天晚上，张遥生坐在书桌前写试卷。

　　黑白分明的试卷上，空白处，写的满满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宋峤。

　　宋峤。

　　而另一处地方，有这样几句话：

　　——一中的？

　　——还愣着干嘛？

　　——不走？

　　——现在可以走了。

　　但，还怎么走的掉呢？

　　喜欢。

　　非常喜欢。

　　堕落的喜欢上。

　　他。

　　试卷上的名字被一滴泪浸湿，黑色的墨水散开，并渐渐扩大，最终染黑了一片。

　　小小的一片污渍，那么的显眼。

　　张遥生拼了命的想要忽略它，但它还是硬生生闯入她的眼里。

　　于是从此，她的眼里也再容不下任何其他人。

　　以前，看周围人爱的死去活来，张遥生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看到人们哭的崩溃，绝望，像是要失去整个未来。

　　她曾冷静的想 ：一群凡人。

　　她不能理解，

　　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也是个凡人罢了。

　　原来……真的会这么痛。

　　会悸动，会紧张，会恋恋不忘，会迷恋，会不断想念。

　　原来，他就是整个未来。

　　—————————

　　比赛完的第二天，学校给她们又另放了一天的假期。

　　秦曲一早就发来消息，邀请她出去玩儿。

　　临城有一条护城河，护城河的旁边新开了一家电影院。

　　秦曲朋友买了两张票，邀请她去看电影。

　　张遥生答应了。

　　那一天的天气晴朗，气温有点高。她们的票订在早上九点。

　　九点的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阳光亮的刺人眼。

　　张遥生坐车到达电影院前，秦曲已经到了。

　　两个人都没穿校服。

　　看得出来，秦曲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她穿了一件水手服，搭配过膝百褶裙，整个人青春又活泼。

　　张遥生出门前，特意把自己的那条买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机会穿的碎花连衣裙翻了出来。

　　碎花是淡淡的浅紫色，裙身很长，一直到脚踝的部位。

　　张遥生本身就很白，穿上这条裙子，更是白的发亮，阳光照在女孩细嫩的皮肤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秦曲见到人，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愣了一小会儿。

　　“哇，张遥生，你今天很好看呦！”

　　张遥生一开始穿着，还觉得有些不大习惯，听到这句话，更害羞了，恨不得赶紧回家一趟，把这显眼的裙子脱下来。

　　秦曲当然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被拉着进了电影院。

　　大厅里人很多。秦曲跑去买爆米花和饮料了，张遥生待在原地等着她。

　　她拿着手机，看了会儿备忘录里的英文单词。队伍很长，秦曲排了很久的队才抱着两大桶爆米花走过来。

　　“可惜，饮料卖完了。”她忍不住抱怨。

　　张遥生接过那一大桶爆米花，“没事。”

　　秦曲撅撅嘴，拉着张遥生，准备进场。

　　张遥生笨拙的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被人群挤来挤去。

　　嘈杂的大厅里，耳边都是些乱糟糟的声音。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张遥生的耳里。

　　她向那个方向看过去。

　　是丁浮惠。

　　女生的旁边，站着宋峤。

　　宋峤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穿着黑色T恤。

　　惊鸿一瞥。张遥生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小卖铺。他拿了一包烟，问老板多少钱。

　　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不再孑然一身。

　　宋峤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张遥生并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下一秒，她已经被人拉走了。

　　电影是一部新上映的爱情片。

　　张遥生坐在电影院里。周围灯光昏暗，只有正前方的荧幕正微微发着亮。

　　随着剧情的深入，周围响起阵阵小声的啜泣声。

　　旁边的秦曲靠在躺椅里，此时正哭的梨花带雨。

　　电影里的男主女主因为误会分开了，女主因为一场车祸意外离开了人世，多年后，男主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墓园看望女主。

　　男主虔诚的跪在女主的坟墓前，眼里却是淡漠一片。

　　男主这次，只是以一名旧友的身份，来看望女主。

　　电影的最后，以男主与女主往昔的校园时光作为结束。

　　年轻的男主与女主穿梭在校园里，遍地都是欢声与笑语。

　　这是属于他们的青春，没有人知道，其中一人会提前离开，另一位会成家立业。

　　两人之间，隔的不仅仅只是一道生死门。

　　很多羁绊，很多障碍，让他们注定不能白头偕老。

　　张遥生听着他们的笑声，忽然觉得讽刺。

　　电影结束了。

　　秦曲擦完眼泪，起身准备离场。

　　旁边的女孩却没有动静。

　　秦曲疑惑的看过去。

　　不知不觉，张遥生竟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