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长河》有长堤

2、第一章

　　天气不好。
　　英国的天气，少有好的时候。凃泠早晨起来一开窗帘，就看到阴沉沉天空，要雨不雨的。刚到英国的时候她还幻想着，说不定是自己起的太早了，等太阳出来就好了。现在她已经放弃。这一天又要在阴霾中度过了。
　　没有时间好好吃一顿早饭。她一边洗漱一边烧茶，准备就着茶随便吃几口面包和白奶酪就赶紧出发。她住的离实验机构很远——毕竟这儿的房租太贵了！
　　现在是7月，但她穿了长袖的运动时装。这边的天气就是这样，阴沉的时候，即便是夏天，天气也很冷。
　　出门前又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她又拿了一件防雨的长风衣。这边总是下雨，但雨又不大，带伞又很麻烦，这边的人就常常穿一种防水的薄风衣，代替雨伞。
　　后来她无比感激自己这一刻的决定。

　　到达实验室的时候已经八点半点了。整栋实验大楼里没几个人，搞计算机的人大多喜欢熬夜码代码，十点能来上班就不错了。只有凃泠牢记老祖宗“夜卧早起，无厌于日”的教导，仍旧保持早睡早起的习惯。
　　她的单人实验室是整栋楼最大的一间。
　　其实人工智能并不需要这样大的实验场地，尤其她的工作以算法、数学为主，正常情况下一张桌子、一支笔、一打演草纸就可以了。但英国方面为了表示对中国国宝级科学家的重视，硬是把最大最明亮的一间屋子给了她。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那些跟她混熟了的其他科学家纷纷把实验器材往她屋里放。
　　凃泠看着屋子左半边整整齐齐的她的计算机、服务器、A4纸打印出来的资料，连原本纠缠的电线都整洁流畅得几乎优雅，而屋子右半边则乱七八糟地堆着机器人、机器手臂，甚至还有一张乒乓球桌！因为有个西班牙人要做会接乒乓球的机器人。左边极其整洁，右边极其混乱，泾渭分明。她无奈了。
　　“啊，美丽的夫人，您又来得这样早！”乒乓球桌的主人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咖啡。
　　亚伯拉罕说的是西班牙语。凃泠于是用西语回答他:“早安，亚伯拉罕，我应该跟你说早安还是晚安？”
　　亚伯拉罕被她明朗的脸庞惊艳了一下。虽然是同事经常能见到，但还是每次都被这位女科学家的美触动到。那不仅仅是因为容貌，更是因为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让他想起家乡明润的橄榄、芬芳的甜橙。
　　他咂摸了一下她的话:“能在英国说母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夫人，您应该跟我说晚安，我熬了一宿，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
　　凃泠打趣他:“带着你的乒乓球桌回去睡觉，别老放我这里。”
　　亚伯拉罕做伤心欲绝状:“夫人，你不能这样冷酷地对我。更何况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应该放在您这里。”
　　凃泠笑了。然而笑容凝固了一瞬，她想起昨晚得到的INIV的消息。这消息原本是不应该透露出去的。
　　如果只是随口一提，应该没事的。万一……那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状似随意地说:“你回家多睡会，明天也不急着回来。这几天太辛苦了，好好休息！”
　　亚伯拉罕自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听罢，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关心他的明丽女子，继续浮夸地表演:“感谢您夫人！”深鞠躬，然后端着咖啡走了。

　　凃泠拉开抽屉，里面有满满一抽屉的可吸果泥和肉干。似乎只是零食。但这些食物可以在战时提供水、维生素、能量和膳食纤维。而且很轻便易携带。她找出一个精巧的皮包，把果泥和肉干塞进去。组织上告诉她是明天，但她习惯于早作准备。
　　她不能配枪。这实在是麻烦的紧，但却无计可施。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坏人马上就要打进来了，明明什么都知道，好人的阵营里总有圣母不信这个不信那个——“你这是阴谋论！”圣父圣母们说。她本应昨天就撤离英国，但INIV内部协调不利，最后她最早明天撤走。为了负起国际责任，她今天还必须继续像个没事人似的参加国际会议。
　　而参加国际会议自然不能配枪。

　　鼠标一点，最新的成果以论文的形式投出去了。凃泠看了看表，起身参加会议。
　　这是英国最重要的科研机构之一，国际会议就在楼下会议厅，倒也很方便。凃泠想了想，把那个装满食物和水的小包带上了，风衣也拿上了。

　　计算机国际会议一般是不需要穿正装的——谁穿正装谁傻X。搞计算机的人，谁穿正装啊！
　　但是像凃泠这样的人，又实在不肯真的邋邋遢遢，大汗衫子大短裤，因此她穿了米白色宽松运动时装裤，因为剪裁得体，宽松却不肥大，自有一番随性，浅咖啡色短款运动上衣，小巧的运动鞋，黑发编成鱼骨辫，额前有些碎发，看起来轻灵聪慧又活力满满。加上她天性自信潇洒，一套运动服硬是让她穿得活泼又优雅。
　　她一进会场，立刻有几个男人凑上来搭讪。他们不是科研界的，是参加会议的政客和媒体界的人。他们嘴上说尊重科学，实际上这些科学家的脸他们根本记不住。他们凑上来仅仅是因为这妞长得漂亮。
　　好在凃泠的同事欧文、艾佳等早就到了，他们也看到了凃泠。
　　“泠！”欧文和艾佳一左一右迎上来，把她从媒体的包围中抢出来，“天啊，我们等了你好久，你可算来了，快来快来来不及了——啊什么你正在跟这位小姐说话？噢那是自然我看到了。可惜我们有要紧事，地球要爆炸了，需要这位美丽的女士去拯救，抱歉了！”
　　欧文艾佳护送着凃泠走到同事间。艾佳帮她拿了一杯橙汁，她感谢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感谢你们，下次喝酒我请客。”
　　“应该的应该的。”
　　“荣幸之至。”
　　两人挤眉弄眼地说。

　　她找了个小桌子铺开会议材料。这次没有她发言环节，毕竟快要走了，得尽量地低调行事。这次只要她露脸就可以了。她抓来一支笔，一边用心读着，一边写写画画。
　　上午的会议很快结束了，演讲者都使出浑身解数展示最新的成果。中午是自助餐，凃泠给自己盛了炖菜和面包，用勺子喝着肉汤。
　　欧文一脸生无可恋地拉开她身边的椅子。“美丽的女士，我能坐在这里吗？”
　　凃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的荣幸。”
　　欧文探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汤:“这是什么肉？”
　　凃泠回答他:“小羊羔。”
　　“哦，我不吃羊肉。”欧文疲倦地说，“累死我了，如果可以，我想吃点鱼。”
　　“那边有鱼肉。”凃泠用眼睛指了一下，“奶油三文鱼，就在烤蘑菇旁边。”
　　“啊！”欧文大叫一声，“我没有看见。我真的累傻了。我已经拿了不少牛肉了——没关系，我能吃两盘。”
　　艾佳也在在他们身边坐下，同样一脸疲倦:“天啊，幸亏明天放假，不然我要死了。欧文你喝咖啡吗？”
　　“谢谢，过一会儿。”欧文说。
　　“泠的习惯是喝茶，我知道。”艾佳继续说。
　　“谢谢你艾佳。”凃泠说。
　　“明天到底为什么突然放假？”艾佳疲倦又好奇地问。“有人知道吗？”
　　“不知道。”欧文大口吃牛肉。
　　凃泠也摇摇头。

　　实际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参与了谈判的整个过程。INIV得到消息，恐怖组织会在明天活动，活动目标很可能是实验基地。然而英国政府却不愿意相信INIV的消息，宁可拿人命去赌，也不肯将消息告知民众，提前疏散。
　　“会引起恐慌的。”他们坚定地说。
　　还有第二个理由。“INIV这是在干涉我们的内政。”
　　结果双方各自让步，实验基地明天强制放假一天，谁也不许来。
　　这个结果别提多艹蛋了。然而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为了表达对国际合作的支持，凃泠今天还必须正常出席。
　　国际合作就是这样。要不是因为老师，凃泠真的一点不愿为INIV做事情。

　　她咽下最后一口汤，忽然胃里一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没事吧？”艾佳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有，太累了，胃里有点疼。”凃泠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吃了。”
　　艾佳同情地看她:“好在明天就放假了。”
　　“你们下午还继续开会吗？”凃泠问，“这种会议可以逃的吧？”
　　欧文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艾佳笑了:“哦～～～～～”
　　“你呢艾佳？”凃泠问。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不行。”艾佳愁眉苦脸地说，“有个北美的教授下午要见我。”
　　凃泠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下午的会议正常地进行着。演讲、提问、随心谈……这样一直到了4点。
　　就在凃泠以为自己多心了的时候。
　　一声巨响。
　　人们惊恐地朝发出巨响的地方望去。
　　有人已经躺在了地上，鲜血汩汩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