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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把水搅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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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停了,欧阳旭跟着湛王进了李府的大门。那是李麟在西京的亲戚的一处宅院,平常空置着,以备不时之需。
一进门,便有人领着他去更衣,又送来姜汤和饭菜。
小道童兴冲冲地跑进来:“主人,你终于来了。”
欧阳旭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他没说完。
小道童道:“是那位李官人带我来这里的,他说主人随后就到。”
主仆二人莫名有种劫后重逢的喜悦。一起用过饭以后,又有人来引着他去见湛王。
湛王所在书房之中花团锦簇,幽香四溢。他坐在窗前烹茶,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他时不时拿起一块点心,却不吃,只是闻闻香味,又放回去。
欧阳旭躬身一礼,落座对面。
湛王递过一杯茶,隐含赞赏地看着他说:“君子不改其志,虽风雨不沾其身也。如此风姿如玉,才适合你。”
欧阳旭窃喜又惶恐地微微低着头说:“王爷谬赞了!论风姿绰约,谁人能及王爷之万一呢?”
湛王冷冷一笑:“不用总是这么奉承我,我方才也没跟你客套,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你若只是因为我是王爷而这么夸我,大可不必!”
欧阳旭抬眼,真诚地看着湛王道:“下官也是发自内心,真心被王爷的风采所折服。”
湛王不屑一顾:“探花郎是聪明人,本王就不兜圈子了。”他拿过一个信封递给欧阳旭。
欧阳旭打开一看,脸色煞白,手微微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湛王:“王爷,这些是从何得来?”
“你是不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你是奉旨授官前来西京办差,却一路遭人冷眼冷遇,落魄至此?”
欧阳旭看着那些信,愤然一笑:“是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我太过顺利地找到抱一仙师,所以处处刁难。”
“没错,朝中那些所谓清流砥柱,不满官家求仙问道耽误正途,又不敢当面上谏,只能在暗中阻挠你这个奉旨办事的。当然,你这一路所受之苦也不全是因为他们,你确实在东京得罪了一些人,有的人想借此让你不得翻身。到时候官家过问起来,治你一个办事不利的无能之罪。你想想,堂堂今科探花郎奉旨寻访抱一仙师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还有何前途可言?到时官家若等得不耐烦了,勃然大怒,顺手治你个大罪,再流放。那么,那些真正与你有仇,想置你于死地的人就更加可以肆无忌惮。到时你即便悄无声息地被埋尸荒野,也无人过问。所以他们才敢这么满明目张胆地书信往来商量怎么打通各处关节,处处为难于你这个新任命的八品朝廷命官。因为你没靠山,没背景,得罪得起,可以视如草芥。所以我的人也才那么轻易地就追查收集到这些来往信件。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会留下证据,认定了就凭你,哪怕证据确凿,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欧阳旭凄然苦笑,他的猜想是对的,果然是有人要害他,才使他沦落至此。否则这一路以来,相关官员,道观门童,怎会如此齐刷刷地冷眼相待,他们怎么敢?好歹他也是奉旨而来,原来是有些有钱有势的手在暗中操控。
“哪些人非要对你斩草除根,你心里可有数?”湛王泯了一口茶问,眼神有些玩味。
欧阳旭垂着眼:“高家,逼我写退婚书还不够,他们生怕我有一丁点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要对我赶尽杀绝。”
“可是高家只是一个观察使,买通不了所有人。”
“还有皇城司,对吗?”
“没错。皇城司的权力可大多了。那位号称活阎罗的顾千帆,听说也是个小肚鸡肠,不择手段的主。你与他未婚妻有如此瓜葛,他怎么能容忍?再加上清流官员们对官家寻仙修道的不满,欲加阻挠,他们各有目的,却无形中达成了共识。你很不走运,刚好变成了众矢之地。”
欧阳旭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湛王的神色,待他说毕,意有所指地看向自己,才试探着问道:“王爷将这些背后之事查得如此透彻,不只是因为惜才吧?下官何德何能,得王爷关切至此。”
湛王满意一笑:“本王说了,探花郎是个聪明人。”
欧阳旭拱手一礼:“王爷需要下官做什么?在所不辞。”
“本王虽远居东南,但也负有皇室血统之责,又受先帝嘱托,要协助官家一起护好着大宋的天下。可如今,朝中清流不清,歼佞当道,贪腐成风。各级官员各为私利,欺上瞒下。如此下去,国将不国,本王不能坐视不理。”
欧阳旭满眼热血上涌:“下官用心苦读,受尽苦楚,到头来,却空怀一腔报国之心,在种种关系争斗中挫败至此。承蒙王爷不弃,下官愿为王爷,为大宋天下倾尽微薄之力。”
“很好。本王需要的就是像探花郎这种有才学有志气,又没有背景之人,干净。”
欧阳旭听懂了话外之音。他如今被朝中各方势力抛弃,正是湛王用来整治朝纲的突破口。像他这样走投无路,无依无靠,又心有不甘的人,用起来最放心。
湛王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已明了其中深意,便直接了当道:“第一件事,皇城司在找一幅夜宴图,关系重大,此图在你手里,交出来。”
欧阳旭解释道:“夜宴图确实曾在下官手中,但因不知图中藏有机密,故将其转送给恩师了。”
湛王淡然道:“难怪有人去你家里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欧阳旭心中一紧,忽然想起来,向湛王说明情况,跑回去屋里打开恩师还给他的那个箱子,翻出了夜宴图,一刻不耽误便递到了湛王手中。
二人仔细查看,发现了图中的秘密。
湛王冷笑:“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原来也不过如此。皇城司竟然想拿这点东西作文章扳倒皇后一党吗?幼稚。历朝历代皇后二嫁者不少,先大周武后也先后侍奉过两任帝王。什么清白不清白,出身不出身,都不重要,只要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就掌握了话语权。”
欧阳旭略顿了顿,被眼前湛王这浑然天成的霸气给镇住了。
湛王轻蔑道:“他们要针对的不是皇后本身,而是因皇后这个身份发展起来的贵族势力和官员党派。就算这画中的乐妓就是皇后又怎样?就算证明了皇后入宫前就已失贞洁又如何?只要她所诞子嗣是官家亲生,只要她还得官家宠爱,那她的地位就不会有所动摇。一堆清流重臣如此拿着鸡毛当令箭,竟以此等捕风捉影之小事,妄图攻击皇后,置皇家的颜面于不顾,本王都替他们丢人。此等深宫妇人争风吃醋的伎俩竟然堂而皇之用到了党派争权夺利之上,唉!”
湛王深深叹一口气,看向欧阳旭:“可见朝中党羽攀附,内耗互损之势,已经到何种地步了!不然,但凡他们真正关心大宋将来和天下百姓,也不至于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此等小事上,还以此小题大做,牵连甚广,弄得人心惶惶,实乃国之不幸。”
“王爷如此心系天下,格局高远,是乃国之大幸。”此话全然发自肺腑,欧阳旭似乎无形中被湛王那股傲然的怒火所感染,念及自身所遭遇的种种,更是心有戚戚。
湛王稍作思索,对欧阳旭道:“也好,他们既然要小题到大作,就让他们去作。好让本王看看哪些是为了朝廷和天下干实事的直臣,而哪些是为了攀附党派,不分轻重的佞臣!抱一仙师,本王会派人帮着你一起找,等时机一到,你带着夜宴图回去。”
湛王略微停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欧阳旭的眼睛说:“回去给我把朝堂上那一摊乱糟糟的死水搅得更乱,把那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的真面目全都给我搅出来,明白了吗?到那时,本王才好名正言顺地出面帮着官家净浮言,正朝纲。”
“下官明白。”欧阳旭心中莫名兴奋起来,又怀有忐忑。
“至于该怎么搅,就看你的本事了。本王很期待。”
“下官定不负王爷所托。”
“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让你的那个小道童找李麟。我们住在东京郊外一处隐蔽之所,联系方法李鳞会告知于你。到时候他自会安排你来见我。”
“是。”
“你记住,尽管放手去做。从现在开始,你有靠山了,不必瞻前顾后。”
欧阳旭心绪复杂,有感动,有感恩,又有些后怕与不安。
果然,湛王紧接着就叮嘱道:“只有一件,时机未到之前,不得本王示意,不能泄露与本王有关的任何事。”
“下官明白。”
正说着,有人来报:“王爷,叶土司到了。”
“快请。”
欧阳旭起身行礼:“王爷有客,下官先告退了。”
“无妨,都是自己人。一起坐下来听听吧!”
“是。”欧阳旭退到侧面,一抬头,便看到了来人。他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是他吗?真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