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幽篁竹师

3、这人间留不住他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稚童们跑在新绿的草地上，纸莺高高飞起，少数几个纸鸢发出悦耳的哨声，远处竹林里有一位白衣竹笠的女子婀娜婷娉，身姿窈窕，腰侧佩一柄断刃，左手腕处似乎盘着一串佛珠。
　　李家阿哥远远就看到了这位女子，而李婆婆忙把他拉走了。
　　“侬莫要惦记人家女娃，侬个自己有点自知自明。”
　　李婆婆看着自己外孙，也是十里人乡有名的俊小伙，但肖想人家竹姑娘那是万万不行的。
　　“婆婆，我也不差啊，这又哪个说哩。”
　　李家阿哥郁闷说道。那抹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风姿绰约，一个背影就可以想象其人的美丽。
　　“人家竹姑娘可是…算喽，莫招惹人家，人家可是有家室的。”
　　李婆婆一眼就知道自家外孙在想什么，警告地说道：“你以为为什么这竹林从不生鬼怪，里面住的就是那竹姑娘的心上人。”
　　李婆婆连打带哄把人带走，而，竹姑娘仍在竹林的墓边，不过拂了拂尘土，便坐下了。

　　“大和尚，又是一年新翠柳绿，岸上地重新住满了人家，孩童嬉戏，这也就是你想要的人间吧。”
　　竹姑娘贴着墓碑上的佛号，一遍遍临摹。
　　“大和尚，我和你说啊，这几年我去了好多地方，我去了漠北，吃了羊肉，还去了荆州，那啊，早没那么闭塞了，早年救下的小姑娘长大了，做了绣坊的总管，还有还有，你之前收的那些个小孩儿，我给他们建了个学堂，已纪有好几个开始走科举了，那个最大的跟着你走了佛教的路子，他们也都挺好的，这些年走南闯北，我去的好多地方，好像都有你的存在，搞得我也开始念叨你了，真是的。寺庙的素面没你做的好吃，我明明那么喜欢吃肉了，可想着再吃一碗你做的面。”
　　沉默了良久。
　　“大和尚我想你了。”
　　轻得一阵风就散了，竹柯从没有问过大和尚爱不爱她竹柯比旁人看大和尚更透两分。
　　于他而言，世间一切是修行，苦也好，乐也罢，这一切，他经厉了，记住了，最后离去不带片他是真有大爱之人，悲悯天下，并非圣人，他仍会愤怒，忧虑。
　　竹柯幼时习武，后来家中父母离世，服丧期满，便出去走南闯北，养了一身潇洒性子，自己身家阔绰，用钱细致倒从不缺钱。
　　有事没事去镖局押两趟镖，倒也赚了不少钱。在江湖上也落了个“竹姑娘”称号，竹柯对宗教没什么概念，但她知道这个大和尚的事迹之后，就是这哥们，也悲催了吧。
　　佛家嘛，有讲究，磨难苦修，这一般苦行僧也就是自我磨练。这位大和尚，哦，佛号寂空的家伙，纯纯的倒霉蛋子。刚4岁，满门抄斩，偏这家伙是个神童生而知之，被佛门子弟收养，成年之后好不容易翻了个案。
　　结果又赶上天降祥瑞大赦天下，得，白折腾，仇人又出来了。
　　这孩子心眼实，后来被人欺负，凌辱，又是乱七八糟的事，听着就糟心。恰巧，竹柯遇到他时，他在化缘，有孩子顽皮将青蛙放到了他的钵中，他也不恼，将青蛙放了出去，捻着佛珠，念了句佛号。
　　“啧，这群熊孩子。”
　　竹柯倒一脸淡定的把为首的几个抓过去，吓唬了一下，让他们回去道歉，寂空仍一脸平静，听完了道歉后，接着化缘倒半点不耽误正事。
　　“大和尚，喂，往这看。”竹柯对这位和尚起了兴趣，而兴趣往往是爱情的开始。巧的是这附近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银杏树，竹柯一身杏黄，坐在枝桠间，向下看着大和尚，
　　“这就要误了饭点了，要不要和我去吃一顿，我请客。”
　　彼时，时光如酒垆中煮的正沸的清酒，散发着醇香。
　　竹柯一向脾气率真，觉得大和尚有趣，便A了上去。怎么说，多少有点社牛在身上。
　　“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好意…”
　　大和尚一幅要拒绝的模样，竹柯拽着他就往镖局去，这个点正赶上饭点。
　　在晚上半刻钟，汤都不给你留。找个座位，把大和尚安置好，冲向食堂，再出来时，手牛稳稳端着两碗素面，两碟小菜。
　　看着并不丰盛，但就在竹柯刚坐下不到一柱香，桌子上又莫名多了些菓子和零食，还有几个年长的婆婆送了几碟素菜，本来还有肉，但都被竹柯给劝了回去。
　　“快吃吧，不够，我再去加两个菜。”竹柯坐在大和尚对面笑嘻嘻地，周围又围上了些镖师，男镖师比女镖师多，数的上名的女镖师就两个，一个天十一，另一个就是竹柯，人称“竹姑娘”。
　　但竹柯身边男女镖师都不少，吃了没两口，过去一个打招呼，不一会儿两个小姑娘揣了满口袋的糖投喂竹柯。
　　大和尚可以察觉到周围人对他的视线，但都无恶意。
　　“行了行了，我带回来的人少了？怎么今个闲了，都看我热闹。”
　　众人善意笑笑倒都散开了去，一不待大和尚问，竹柯并开始念叨，这群人并无恶意，不过你是被她带回来的异性，诸位有些好奇了而已。大和尚只双手合十，道谢。
　　“贫僧法号寂空，多谢女施主。”
　　竹柯满不在意，笑着与寂空谈了起来。寂空被一只热情的人形生物给缠上了，热络但并不越界。她远比面上要更细致些，两人几日关系升温倒快，本身爱世人的和尚就对世人有极大包容性，何况，这位女施主是个好人呢。
　　不过随后半个月，两个人的交集也少了，两个人的关系没到可以结伴而行的地步，他俩个，合不来的地方也不少。竹木可再热络，也耐不住大和尚过内敛，竹柯倒不是过不惯吃素的日子，之前押镖没条件她啥没吃过，偏她这辈子一个肉，一个酒，倒不必天天吃，或天天喝，但这半个月，半点不碰，可去了竹柯半条命了。
　　押镖还有个肉干和浊酒呢！总之，二人在半个月后分道扬镖了，和尚前往中原参加法会，竹柯接了个和天十一一起押的边疆的镖。
　　一个往中原中心去，一个往边疆去，这两个竟也这般散了。天十一是个冷酷girl，但竹柯热情啊，两个人三天称兄道弟，啊呸，三天成了朋友天十一也发现竹柯热络之下是一种疏离，但这疏离只给她不愿搭理的人，巧了天十一不在范围之内。
　　而二人的友情也是在边疆之后，跌落山崖断水断粮情况之下.半壶洒结下的友谊。
　　“天天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QAQ。”
　　“闭嘴，忍着点。”
　　天十一帮竹柯把腿重新上了草药。
　　“还有两天就出去了，死不了。”
　　“但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竹柯从前并不饮酒，但竹柯每次饮酒醉过去的时候，就是她暗伤发作的时候。习武之人暗伤从来不少，而竹木可的药需要以酒激发药性，久了，倒也成了半个酒鬼。
　　两天之间，她们果然找到了客栈，竹柯财大气粗地要了两间上房。二天后，神采奕奕又是一条好汉。天十一则留了纸条先行回了镖局，她觉得可能有人想暗算她，才牵累到了竹柯。
　　不过，这都不至于竹柯操心有天十一在呢，竹柯可放心她了，天十一特意交代了竹柯不要参与此事。并且直白的说让她随便找个地方呆着。
　　竹柯想了想，这一路往东北走再有十余里地就是扬州了，干脆也去凑凑那佛会的热闹说这许久不见还有点想念那个大和尚了，再街上逛了两柱香，买了匹马，溜达着就往扬州去了。
　　然后刚到城门，就在一群人里喊到尖锐的声音。
　　“杀人了！”竹柯惯是个热心肠的，可躺在地上身上仍穿着初见的褐色僧袍的和尚，这个点了怎么在这儿？竹柯半把人搀扶起来，只见他背后全是脚印，整个人灰扑扑的，要不是他手中的平安符，她都不敢认。把了脉，人倒没事，外伤也不会伤及内脏，看着无甚大碍，但是竹某人还是请了大夫。
　　他在昏迷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平安符，这平安符是她从远清寺求来的，倒没想到他还挺喜欢的。这样了还不放。
　　“寂空，起来喝药了……”
　　一敲门无人应答，寂空仍昏迷中，这几天药和饭都是生喂进去的，脸都被捏肿了。第N天，寂空终于醒了。寂空方醒，竹柯做在床塌之旁，寂空一动，竹柯便醒了，笑嘻嘻看着他。
　　“大和尚好点了吗，怎么搞这样狼狈？”
　　寂空突然有一丝想落泪。
　　他终究并非佛，他也会经厉怨和恨，喜怒哀惧，求不得，有人在得到世界的恶意，哪怕不在意有一个人会帮你，可那个人笑着问你怎么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又有谁会不曾想落泪呢。
　　寂空太明白了，他选得这一条路太难了。可竹柯向他笑的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一直以来的不甘怒火，从来没有消除，只是被他找了角落塞了进去，哪天撑不住了就会爆发出来。
　　“大和尚，寂空，寂空，对不起，我确定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和尚身上的哀恸仍无半分削减。
　　“无碍，贫僧人城之后遇到了从前同庙的僧人罢了。”
　　“这……”
　　竹柯皱了皱眉，倒不在说了，只是想着去解决一下，她还说这几天总有人在客栈晃悠呢。
　　“没事了，需要我帮忙吗？”寂空摇了摇头，“人生经厉的一种嗔怒罢了。”
　　“行吧，有需要找我帮忙。”
　　竹柯退了出去，叫小二把一直热着的饭菜和新衣裳送了进去，竹柯挺心疼这个大和尚的，反正他躺在床上说无所谓的时候，她心脏漏了一拍。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这个时候对他起了点心思。
　　不过这是竹柯想着是寂空不让她帮忙那如果找麻烦找到她身上的话，不可就有机会了吗…（微笑）
　　竹柯收拾完了那一群人之后，听到了寂空的遭遇之后，她有些怒其不挣，但她看到寂空仍打坐诵经时，又有些无奈，心里想，这大和尚倒霉还能怎么办，我就护着点呗。
　　于是，寂空身后跟了一个喜欢穿绿衣的女客，寂空遭到的磨难少，可寂空不在意，他两个人会在渡河相互搀扶，会在攀山之时相互提携，往往竹柯都会不意的将寂空的包裹接过，会在寂空累极了提前嚷嚷体息。寂空也会为这个大大咧咧的竹柯，做上一碗素面，守夜，驱虫。
　　寂空已经很久没有活过这般恣意了，寂空夜半听着蝉鸣，竹柯的脸被火光照的微晃。他们之后很久都在一起，久到几乎游遍了这国土。
　　他们去了荆州救下了一个差点被买掉的女孩，把她送去了学刺绣，一路上走走停停，收了不少孩子，见过无数风景。
　　竹柯永远是向前，于是，当竹柯回头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心上花开的声音。那是她在等他。
　　寂空想让他这辈子就任性一次吧。寂空守在竹柯身边，闭眼假寐。梦里佛祖在漫天神佛前问他，他是否仍渡这劫，问他是否心动。
　　寂空听到他回答，他仍会走这条路，但他也心动了为那个会替他抱不平，为会世间不平而鸣的竹可。
　　佛祖笑了，你有一路可以走，荆州大乱，天灾乱发，且需一人以肉身镇压大乱，汝可愿？
　　寂空低头，捻着佛珠：“吾亦往矣。”
　　竹柯并不知道寂空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即使她知道，也无法更改什么。
　　毕竟他是寂空啊……
　　荆州果真乱了起来，竹柯看着天十一的信鸽皱了皱眉，天十一不是普通的镖师，但竹柯也确实不知道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没有宏图大愿，只希望不要再出事了，事情最后如她所愿，安稳平定了，但是也并非她所愿的是他的离开。
　　后来啊，荆州竹林里多一座孤坟，每年也会有一位竹姑娘来扫墓，寂空清彻的目光透过竹可的掩饰看到那颗疲惫的灵魂。
　　“竹可。”天十一找来了，好几年过去了，天十一也找了个如意郎君。
　　不过竹可经常打趣，天十一是娶了个小娘子。天十一则会回护她的小娘子。
　　竹可看着孤坟，又笑了笑，恍然看到了大水之中，以肉身相镇的白袍身影。
　　“大和尚，我们明年见。”
　　两人的背影愈发淡去，寂空站在墓碑旁，念了声佛号。
　　“人间如我所想繁荣，安定不过，我仍爱你。”
　　竹柯回望，墓碑前的风景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