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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顾家老宅 ...

  •   初见胜却人间无数。
      如风永远记得那一天,久雨初晴,大地蒸腾着泥土的气息,那个女人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那支万宝路带她出去见一见阳光,女人领着她走啊走啊,她忘了走了多久,他们停在了一座大大的房子面前,如风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的雀跃和艳羡,更记得那间漂亮房子里走出的男人、女人和那个漂亮的少年,往后多年她都后悔遇见那里的人、那里的事,只除了那个漂亮少年。
      红的樱桃,绿的芭蕉,如风想起那座大房子里那个漂亮的宛如仙境的花园,接纳了她所有的孤独寂寞,也见证了她最真切的懵懂暗恋,那里的花花草草很长时间是她仅有的朋友,可是如风去到那里,又从那里离开,都只因为那座房子女主人人的一句话,小小的如风从来都知道那里从来不是家,她只是寄居者,甚至连寄居者都不是,只是一个没人在意的小丑,如风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后悔过用那样的方式送她回来。
      小小的如风对男人这个词、对父亲这个词茫然陌生却充满期待,后来才明白人到底是不该心存幻想的,不应该把期盼寄居在别人的身上,任何一个人身上。如风至今记得那个男人、女人的眼神,男人闪躲的眼神,女人冰冷的眼神,无数次如风都感觉那一刻他应该是死去的,所幸在那个冰冷的院墙内也曾有汲汲阳光,那成为如风往后多年的力量。
      北城的夜总是昏昏暗暗,如梦如醉的,就像此时抱着酒杯半酌的如风,穿着红色的百褶裙跳着曼妙的舞姿,她在做梦,她梦见那座漂亮的花园里只有牵着她的女人和那个渐渐长大的漂亮男孩,如风渐渐弯起了嘴角,做了一个香甜的梦。
      少年早已忘记了她,可是她不会,她自嘲般想或许这就是过客与恩客的区别吧。
      她总是偷偷的站在那棵槐树下,望着那个灿烂如星的男孩,记得有一年冬天,恰巧是腊八节,也恰巧是男孩的生日,那座漂亮又冷清的房子里点缀着喜气羊羊得红色,一辆又一辆漂亮的车子,一件又一件漂亮的衣服在那座院子里进进出出,就连那个从不笑的女人脸上也挂着一种温柔的笑意,如风穿着单薄又素白的裙子站在那棵被大雪包裹的槐树下,静静地看着那个热闹的院子,槐树前那条漆黑的小道就像经纬分明的一条线,告诉自己他不属于那里,在往后的岁月里如风无数次做这个梦,可是她发现在梦里他竟是开心的,即便那时她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她被放逐在那座小小的阁楼上,除了每日送饭的保姆没有人记得她,那一天她早早的被警告老老实实的呆在阁楼上,她也一直乖乖的坐在她的小椅子上读书,读她最爱的《傲慢与偏见》,她静静地读女孩子的梦想、女孩子的爱情和女孩的纯粹和坚强,她读累了,读饿了,便趴在那张小小的书桌上睡下去,这样就不会记得饿了,在那座房子里漫长的时间里,她总是这样忘记饿的,醒来时天空只剩下一弯浅浅的月还有簌簌下起的雪花,可是如风还记得这是那个男孩的生日,即便不能亲口说,她也希望能够愿愿的望一望那个少年。
      如风穿着一件素白的连衣裙跑下了阁楼,依然站在了那棵槐树下,他看见少年如星灿烂的眸子,她看见少年挺拔的身姿,她看见少年在笑,她看见那个讨厌她的女人挽着少年的胳膊还有温柔的脸庞,那时她站在槐树下瑟瑟发抖,竟然是开心的,开心那个严肃的女人只是讨厌她,却是非常爱惜这唯一的弟弟,她为那个少年开心的,因为有人爱他的。
      如风还站在那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像一个偷窥者,忘记了冷也忘记了饿,她忘了站了多久,听见越来越近的嬉闹声,原来除了觥筹交错的大人们,还有无数少年的朋友,他们独立于房子里的喧嚣,他们不同于如风的孤独,他们流露着少年少女的天真和顽劣,他们在草坪上已经堆起了一个冬天的雪人,少年正准备把自己昂贵的围脖送给雪人。
      “阿嚏”
      “谁在那”。
      小小的如风没有说话,只记得那个少年西服上的余温和那股淡淡的沉香,还有少年那双好看的眸子。
      有人问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如风隐隐听见少年清冽的声音“我家的”,那声我家的好像在如风的耳边炸开,至今成为了如风的痴念。
      如风不记得自己怎样回到阁楼的,他只记得少年问她冷吗,她怯懦懦的说“饿”,他记得少年嘴角的笑,他记得少年温热的手掌,她记得少年转身时自己热闹的声音,她记得自己终于亲口对少年说“顾清城,生日快乐”。
      往后的许多年里,如风总是会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虚无缥面的人,或许是因为曾经那个少年给她的光。
      那成为了如风最美又最久的一个梦,她的梦里不再出现那个鲜血淋漓的女人,她的梦里变成了那个美好又温柔的少年。
      梦着梦着便梦了这么多年,想着想着便成了执念。
      在那座漂亮的大房子里的那五年,如同走马观花,好像历历在目,如风像一个看客,像一个偷窥狂,紧紧抓住那个少年的尾巴。
      如风漂亮的眉眼处竟生出了一条长长的纹路,此时那条长长的纹路格外明显,她皱起眉头,好像进入了梦魇,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梦见那个女人了。
      在如风十岁之前她没有爸爸,她也会偶尔问起那个女人,“我的爸爸呢”,她记得那个女人总会告诉她爸爸给去给她去买买漂亮的小裙子了,那时如风从未怀疑过那个女人,也从未思念过叫爸爸的那个男人,她从未见过,便生不出思念,可是她却总记得那个女人看着一朵干枯的玫瑰发呆,像是捧在手心的珍宝,小小的如风不懂母亲的思念,她总觉得有妈妈、有姥姥就够了,但是她也会在生日许愿的时候希望爸爸回来,即便不懂,但是她知道妈妈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她叫爸爸的男人,可是小小的如风却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人变了样子,靠近窗户的书桌上不再出现新鲜的雏菊,女人总是很晚才回家,在如风能够看见女人的很多次晚上女人总是醉醺醺的,脸上褪去温柔的模样,只剩下一张空洞又涂满胭脂的面皮,如风只能在女人醉酒后把那张涂满颜色的脸擦拭干净,那时那个女人已经很久没叫她宝宝了,她也很久没有许愿了,那一年如风刚刚八岁,开始变得惶恐,开始想要找爸爸。
      她记得女人在那之后是开心过得,那天北城的阳光终于舍得绽开笑颜,万里无云,湛蓝色的天空下鸟儿在飞,虫儿在鸣,如风甚至能够闻到春天里桃花、杏花的甜味,那个女人终于出现在如风的白天里,那个女人穿着一件布满雏菊的碎花连衣裙,她从车上跑下来,裙子随着春风舞动,那时小小的如风还没有丰富的词汇,但她知道女人是开心的,眉眼间都带着笑,好像要飞起来一样,现在的如风每每想到那一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描写,那一刻那个女人像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终于破茧成蝶,飞往春天的怀抱里,在女人离开后如风很多时候都不记得女人的样子,唯独记得那一天女人明媚的笑,碎花的连衣裙随着女人的奔跑摇曳舞动的样子,后来见过无数少男少女眉目含羞的样子,如风才知道那叫做爱情。
      也是在那一天,如风和妈妈离开了北城,也离开了陪伴她长大的姥姥。
      那段时间她还是没有见到那个被她叫做爸爸的男人,但是对于小小的如风来说确实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因为如风又被叫“宝宝了”。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不再期许父亲。
      唯一遗憾的便是女人依然晚归,只是回来时不再颓丧,眼睛里总染着春意,哪怕回来的再晚,又或是醉的再厉害,女人都会来到如风的房间落下一个晚安吻,很长一段时间如风总觉得她可能会和妈妈这样一直到永远,至少小小的如风是满意的,后来长大后她才知道成年人总是有欲望的,无外乎嗔痴贪,那个聪明又强势的女人也犯了所有人都犯得错,把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错付了人,如风不再梦见那个女人,大抵是听老人说的太多,已生不出怀念,老人总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清醒时总是诉女人的可怜、说如风的可怜,叫如风不要恨女人,其实老人不知在这二十几年里,她被抛弃、被遗忘、被放逐已经生不出恨了,她对谁都没有恨,爱意也浅薄,她甚至是感念女人的,她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上,也曾力所能及的几句他温柔,甚至最后他用那样决绝的方式为她找一处她认为安置她的好去处,这些她都没有理由怨的。
      她没有怨的,也是没有爱的,没有人爱她,教她怎么学会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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