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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擅离职守 ...

  •   天气一冷茶水就易凉,福海从徒弟手里接过茶杯,将云恒手边的茶水又换过一轮。他身后装折子的木盒还是空空如也。陛下今早从蕙兰宫用了早膳回来,往案前一坐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他面前的那本折子摊开放着也将近一个时辰了。

      今日云恒面色不善,福海不敢多话,连脚步声都尽量放得最轻。
      “陛下,七殿下来了。”

      闻言,云恒抬起头,依然是阴沉着脸色,连话都懒得说,只使了个眼色示意福海让云淮晏进来。
      云淮晏规规矩矩地跪地请安,云恒却没有让他起身,劈头便是一句:“今年二月初三到二月十七,你在哪里?”

      惠帝九年二月……

      云恒质问的时间段十分精准。云淮晏猝然抬头,御前的桌案宽大异常,将他与云恒分隔开长长的距离,他微微眯起眼睛,云恒的面色隐在帘帐之后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那时长平军与燕军几轮激战的间隙,大梁一连收回了几座被占城池,虽然燕军暂时偃旗息鼓,双方得以生息,但收回来的城池百废待兴,依然不是能松口气的时候。
      在那个节骨眼儿上,云淮晏离开军营将近半个月,确实不妥。

      只是他回京已经快有两个月了,云恒没道理这个时候才想起追究此事。

      “好呀,当真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都说长平军上下一心坚如磐石,没想到是真的密不透风啊!强敌当前,先锋营主将擅离军营,苏将军的军报与监军的军报居然都只字未提,这等欺君大罪,你们都是不放在眼里的吧!”

      云淮晏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往云恒的火气上撞。他不知道这件事云恒从何得知,又知道了多少?脑子里计较着如何将苏木、监军以及长平军中诸人的责任摘出去,抿紧了嘴不敢多说一句话。

      对于云淮晏装聋作哑的行为,云恒很是不满,笑容生硬:“怎么?想不起来了?”他招呼福海将门外候着的太监带进殿里来:“让他们帮你想想,今年二月份你在哪里?”

      这个太监云淮晏认得,是伺候在蕙兰宫皇后跟前的。
      他大约还没见过云恒发脾气的模样,两股战战,颤颤巍巍地跪下去:“回陛下,奴才二月份奉命出宫置办东西,遇见七殿下回京来,看见殿下从五亭街的济世堂出来……”
      说到这里,两个人顿了顿,偷偷瞟了云淮晏一眼,小心翼翼地说下去:“那一日晚上,济世堂走了水,赵大夫鳏居一人,葬生火海。隔天三殿下便在府里被下了毒。”

      简简单单两句话一个表情,便将纵火灭迹、下毒弑兄的嫌疑扣到云淮晏头上。

      这个太监是母后宫里的人,云淮晏忽然明白过来,此次回京为何皇后会多他多加防范。
      想是有二月初秘密擅自回京的嫌疑在前,再加上秋猎三哥中毒时,他亦在场,怨不得母后坐不住了,不仅不让他进三哥的王府,还终于将她所疑虑的事全部告诉了父皇。

      听那名太监说完所有的话,云淮晏反而松口气,父皇因为这莫须有的缘故生气,总比气长平军有意隐瞒,混交视听要好办得多。

      云恒摆手,那名太监先行退下。

      云淮晏偷偷抬眼看他,云恒依然是一脸严肃的模样。他忽然觉得委屈,母后常年待在后宫之中,又因为是三哥的生母,不免关心则乱,草木皆兵,不过是因为那个太监的一句话,父皇竟然也怀疑起自己来!
      他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既不争辩也不谢罪,依然一声不吭地跪着。

      磬竹宫里这么安安静静的,父子俩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沉默相对了半晌,云恒叹了口气:“你气性倒比朕还大!二月份为何突然回京,你就不打算跟朕说说?”

      对于小儿子,云恒还是有些基本的认知的,他骄傲任性,因为自己明显的偏爱,也因为生母不在了,他从小就是三宫六院捧在手心里长大,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宫里的妃嫔一个赛一个地对他好。
      越是这样长大的孩子,越是天真善良,越是不容易有坏心肠。

      只是十四岁后的云淮晏渐渐地不在云恒跟前了,每年就见那么几回面,他待在京都的日子寥寥无几。
      今日早晨在蕙兰宫用膳,听到皇后的怀疑忧虑,他一时也有些动摇,边境苦战,长平拥戴,功勋卓然,昔日纯一不杂的七皇子,是否一如从前?

      一直到云淮晏跪在他面前,此时闷不吭声地同他怄气,云恒才能断定,眼前的人一身军功,手握重兵,但褪下铠甲依然是他骄纵任性的小儿子。

      他松了口气。
      一个娇纵任性的人所谋所求不会太多,总比老谋深算隐忍不发要好得多。

      云淮晏仍然垂着头,又别别扭扭地沉默了一小会儿,低声道:“父皇和母后都怀疑我要对三哥不利吗?”
      “朕还没怪罪你擅离职守,你倒埋怨起朕来。”
      “儿臣不敢。”

      云恒轻轻嗤笑一声:“大敌当前,你敢从梁燕边境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跑回来,敢让苏木和朕派去的监军给你打掩护,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云恒微微眯起眼睛,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是打算自己告诉朕为何回京?还是打算让朕追究长平军隐瞒不报的欺君之罪?”

      云恒的语气不重,他同云淮晏说话语气一贯是不重的,更不曾这样逼过他。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长平军置于君主猜忌的险境。

      云淮晏俯首的模样看来颇有认错的诚意,他略顿了顿,道:“与燕军交战中,儿臣受了些皮外伤,以静养为名将所有人拦在帐外不肯想见,是以苏将军与监军大人并非有意包庇儿臣,而是他们当真不知儿臣临阵离开。请父皇降罪于儿臣。”

      皮外伤自然只是他轻描淡写,其实那时他的腰际被一杆长枪对穿,伤口狰狞可怕得军医都要下不了手。疗伤的时候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与大量失血后的眩晕,挣扎出几分力气来同军医打趣:“好好替我包扎,愈合后伤口上的疤要是太丑,我定不饶你。”

      但腰际那倒没长好的疤,还真是不能怨军医。

      伤后只过了两天,云淮晏便趁着夜色悄悄启程。
      为了瞒住苏木他们,他特意交代了陆小勇守在营外,谁来都要拦住,实在拦不住就找个人躺在他榻上蒙头睡觉,这么躲躲藏藏骗了他们三天,到他们觉察不对发现的时候,云淮晏快马加鞭已经跑出几百里外了。

      只是马跑得太快,身上的新伤自然受不了。
      云淮晏回了京都去济世堂买点伤药,这便恰好被那个小太监撞见,才有了后来的波折。

      云淮晏用苏木等人不知为由搪塞过去,其实云恒要追究,也能追究个失职不察的罪名,但总比长平上下同心沆瀣一气地瞒骗云恒要好一点。

      幸而云恒并不打算在苏木身上深究,云淮晏的话到底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他只看着跪在阶下的人,不问也不催。

      云淮晏硬着头皮说下去:“儿臣自记事起身上就一直戴着一块玉,玉上的纹样是一只龙首鱼身的神兽,父皇记得吗?”

      云恒面无表情,由着他说下去。

      “今年年初,儿臣听闻京都有人见过相似的图纹,猜想是否与儿臣的生母有关,眼看着战事稍稍缓和,便偷偷回来了。”说到此处,云淮晏有些心虚,偷偷瞟了云恒,乖乖地俯身下去认错,“擅离职守,非召入京,儿臣认错,请父皇责罚。”

      磬竹宫的白昼不必点烛,东西两侧敞开了窗子,东面正是旭日升起阳光普照。
      每日日出都是这样,刚刚越过地平线时是红红的一个圆,光芒柔和幼软,温润无害,待到云霭散去,日头再往上约一点点,便越加刺目起来,要去与它针锋相对,只会伤了自己的眼睛。

      云恒看着温驯地跪在地上的云淮晏。
      他曾经也像刚刚升起的旭日一样,幼软,温顺。
      可如今有的事似乎已经脱离了云恒的掌控,有些事,对于云淮晏来说,他不是不能做、做不到,而只是他不想做。

      比如这次他瞒着所有人回京,若不是被那名太监撞见,竟是连云恒也蒙在鼓里!
      再比如这次他回京的缘由,是为了寻找那个在大梁宫城中近二十年来都不被提及的女人——那个云恒从小就告诉他不许多问的女人!当他想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原来即使是他的父皇不应允,他也是要去做的。

      云恒没有立即发怒,盯着云淮晏看了一会儿,脸色越发阴沉,几乎是咬着牙问他:“朕什么时候允许你提起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擅离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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