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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仙途(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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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剑比无疾而终。
各仙家子弟伤的伤,丢的丢,再是休养生息,同完好无伤的锺覃派弟子相比,也是不公平,遂将剑比往后延。
仙家齐聚一堂的剑比是取消了,可锺覃派办了场自家子弟可参与的试炼,外门弟子也可一试。
唐一文想去试闯益聆塔,茯苓担忧她那剑术东拼西凑不正统,可能会受伤,竭力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茯苓磨得嘴角起泡,也没让唐一文松口,不得已,怀揣着担惊受怕的小心肝跟去了。
“说好了,绝不勉强,更不逞强,一旦发生意外,立即捏碎玉牌出塔。”茯苓再三叮咛。
“这话说给你自己听才对。你除了认识几株药植,一身本事连三脚猫都比谈不上,非跟来凑什么热闹?你要真担心我,为我好,赶紧回去。”唐一文双手叉于胸,手心握着一柄锺覃派分发给她的佩剑。
“你回去,我就回去。”茯苓拧着倔。
唐一文眉头微一挑,捺住火也耐着性子,想拿良心钳制人,也得先看那人良心多不多。
反正她没几分。
“随你吧。”唐一文不咸不淡地扔下话就走了。
茯苓委屈巴巴抱着剑,颠颠地跟后面。
益聆塔古朴巍峨,具体有几层,众说纷纭。因这益聆塔塔层因人而异,乃锺覃镇派之宝。
唐一文刚来瑚峨山时,隐约约见到的一溜儿塔尖,想来是益聆塔了。
那时她便心奇这塔作甚用,里面又有什么,如今能一探,不管结果如何,想来是不枉此行。
可她着实没想过可能会折在第一层。
“一,一文姐!!救我!”茯苓被山鼠精追着找牙跑。
唐一文杵着剑大喘气。
“一文姐!!”茯苓吓得直洒泪,一把鼻涕挂着也没空抹,内心迫使她想往唐一文这边跑,双腿又控制着她不要去。
“你跑什么,拔剑捅它。”唐一文恨铁不成钢,也急得火烧火燎。
“对,对对对,剑。”茯苓把手中的剑扔了,双腿倒腾得更欢实了。
唐一文实实在在被她气笑。
眼见山鼠精快要追上茯苓,张开尖嘴,口水黏着锐齿,直冲茯苓后颈咬去。唐一文猛提一口气上前,拿剑横贯住山鼠精上下颌。
茯苓吓得双眼发直,一回神,连滚带爬地躲去角落瑟瑟发抖。又见唐一文奋力贯着剑立在鼠口下,忙不迭爬出来,拾起方才丢下的剑,怯怯地举着剑靠近山鼠精。
唐一文让她戳山鼠精眼睛,够不着,随便找个好下手的地方捅一剑,放点血让它吃痛消停一会也成。
茯苓使劲挥出剑,剁下山鼠精尾巴。
山鼠精痛得发狂,混乱中,将石壁撞出一扇门洞。
唐一文拽着茯苓躲向石洞。
塔中轰隆隆直响,石块下饺子似的砸下。
唐一文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拿剑撬开石堆。茯苓正蜷趴在墙角,见着光,怯生生转了头,看清是唐一文,嗷地一声扑上来,哭得惊天动地。
“出去吧。”唐一文拍着茯苓直抽抽的后背。
“那,那你呢?”茯苓抬起脏兮兮的脸。
“一起。”唐一文叹气。
“对,对不起。”茯苓自责得耷下脑袋。
“有什么对不起的。要没事了就起来吧,你趴我身上,压得我腿麻。”
茯苓死死抱着唐一文胳膊,四顾着找出口。若是此时捏碎玉牌出去,便是失败。而闯益聆塔没定期限,只要玉牌完好,随时可入塔从头再试。
她们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除了那个被石堆封住的石洞口,再没看见别的可通行的洞口。
“不会又倒回去吧?”茯苓心有余悸。
唐一文拿剑扒着乱石,没回她,只是埋头往泥土下面捣。试试能不能捣出个洞眼,观察石洞对面的山鼠精什么情况。
忽然叮地一声脆响,唐一文停手,先检查剑尖有没有撬断,才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继续往下翻搅。
“是什么?”茯苓问。
唐一文翻出一枚玉佩。
玉佩成色不差,也眼熟。
“这是外门弟子灵玉牌。谁把它落这儿了?”茯苓说。
唐一文擦了擦刻有名字的一面。
唐序。
藏书涧守门弟子。
“唐序是谁?”茯苓不认得。
唐一文挨着擦干净另一面,刻有年月。
不等茯苓看个仔细,唐一文已经收了玉佩。
“一百年前藏书楼的守门弟子?”茯苓惊讶玉佩上的弟子拜入锺覃派的年月久远。
唐一文说:“看来只能原路返回了。折回去,砍了它。”
“啊?!”茯苓吓得脸都白了。
唐序,便是小老头的名,根据玉牌上的年月推算,和小老头的年纪能对上号。
她也许猜到他为何会落到那般境地了。
外门弟子丢了身份玉牌,本就籍籍无名之人,没了玉牌,谁认他是锺覃派弟子。单凭一身血迹斑驳的弟子服?只会更加笃定他是居心叵测的擅闯者,不由分说地赶了出去。
见识过普通人从未见过的荣华世面,谁还会甘心乐意去做那浮荡俗世人,所以,拼了命也得争出点名堂,去与俗世分离。
所以,应瓶山泊由洞,是唐序年轻时不罢休的壮志起始处,也是他的未酬身先死之地。
唐一文心道:小老头,真可怜。
山鼠精缩在角落许久没动静,唐一文猜测它是睡着了。忙嘱咐茯苓从扒出个小洞的石堆缝里挤出去,出去后别回头,直往出口去。
“那你呢?”茯苓压低声音问。
“断后。”唐一文推她行动。
茯苓这次倒听话,绕是中途惊醒了山鼠精,双腿略一打颤,被唐一文猛地往前一推,待她爬起来后,憋着哭腔,头也不回地跑向出口。
出了塔,茯苓瘫坐在塔阶上号啕大哭。
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号丧呢?”
茯苓猛地回头。
唐一文浑身带血,以剑作拐,倚在塔门一侧。微弯的唇角挂着笑,也挂着淤青和污血。
像个得胜归来的侠士。
茯苓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你真把它杀了?”茯苓止不住的惊叹,可唐一文背上,入目皆是深入骨的爪痕,又止不住心疼。也忍不住想:杀得好。
“嗯。”唐一文往手上虎口处缠着布条,剑用着不趁手,虎口撕裂严重。
茯苓以为唐一文肯同她出来,就不会再去了,毕竟才底层就险些丧命。
没想到,唐一文养好伤,瞒着她进了塔。有一便有三,每次都拖着一身伤和血,躺屋里死睡。
茯苓劝说别去了,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唐一文不以为意,说有个好歹,让茯苓替她收拾个衣冠冢。
茯苓不明白唐一文为什么要死耗在益聆塔里,像之前那样跑去剑场偷学也比在益聆塔拼死拼活强。
唐一文嗤那是花架子,不顶用。
茯苓哭唐一文没良心,不要命。
岁岁朝朝,碎碎念念,于益聆塔里层层高升而溜走,于汤汤水水的苦涩中药和茯苓的眼泪下洗礼。那些日月慢也快也,山草不记,人也不愁,唯有朝暮如初,初心如故。
唐一文过了益聆塔。
茯苓问她有几层。
唐一文说不清楚。她是真不清楚,只知道过不去了就出来,下次再重新来过,循环往复,她多数时候是浑浑噩噩的,哪有心思记这些。
唐一文笑说:“下次抽空去记一次。”
茯苓急道:“不许!”
唐一文以外门弟子的身份过了塔,属于个例。引得锺覃派执事关长老,领她拜入他门下,收做第二百八十七位内门弟子。
还特许她去了锺覃派仙剑窟,得了一把趁手的刀。
刀?
关长老问唐一文剑窟里怎会有刀?
唐一文回他省得麻烦,就近拔的一把。
关长老让她重新去取一把剑。
唐一文说让她直接回去做外门弟子吧。
气得关长老吹胡子瞪眼,指着唐一文破口大骂。最后说锺覃派没人会使刀,没人教得了她,也没人会教她,罚她去面壁思过。
唐一文没去,偷跑回药园。
茯苓想不通她为何忤逆关长老,现如今那可是她师父,还可以遂愿修习剑法。
唐一文说:“让我对着一群比自己小十几岁的萝卜头喊师兄,做不到。更不想听他们一天到晚一口一个师妹唤得脆响,耳根子疼。”
茯苓笑得乐不可支。
没过几日,竹屋外脆生生响起了呼喊“师妹”的稚气童声。
唐一文冷着脸开了门。
扎着髻的男童在门口参差不齐地立了一排,皆佩了一把剑,有的剑柄向天高跷,剑尾曳地,掩耳盗铃似的将剑柄往下压,以为能树几分作为师兄的威严。
“师父说,藏筠山出现一处秘境。”
“让师妹随同派中历练弟子一道下山碰碰运气。”
“天灵地宝不希求你有那运气拿。”
“寻把灵剑还是绰绰有余。”
“完了?”一人一句,炸得唐一文头疼。
“还有一句。”
“说。”
“逆徒!寻不到剑就别回来了!”
“……”这句话就大可不必绘声绘色地复述了。
“师妹,告辞。”整齐划一。
唐一文怀疑关老头故意派这群萝卜头来消遣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