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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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见许曵是在2014年夏季
那年盛夏蝉鸣阵阵，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倾泻在我身上。我仰起头静静地吹风。
一个人影突然遮住了我眼前的光，我有些不耐地睁开眼。
映入眼的，是一张白净的女孩笑脸。
女孩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清脆好听的嗓音响起。
她说，
“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六班的小画家。”
我的性格在班里一直都属安静类型的。几乎与其他班的人没什么交集。
因为我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座位上画画，班里人也一直小画家小画家的叫我。
至于眼前这个看起来乖巧可人的女生，我自认是没什么印象的。
我抿着嘴，站起身来就想离开。
女孩紧忙拉住我，说，“你忘了我吗？我叫许曵。摇曳的曵。我和你是一个初中的。我们还做过同学。”
我看着许曵，使劲眨眨眼。将眼前清秀的面庞和初中毕业照的每一张人脸一一对比。
最终，我有些抱歉似地摇摇头，打算挣脱开她的手。
许曵又一个箭步挡在我面前，有些无奈地说“我初三住了一年院。没来拍毕业照。”
哦，我慢吞吞地点点头，有些不理解为何她要和我说这些。
许曵像是没有察觉到我那略带几分不耐的神情，反而还向我靠近一步，笑嘻嘻拉起我的手，像是撒娇般地说道
“我现在在七班，小画家。有空记得来找我玩呀。”
她那带着几分天然卷的高马尾在空中晃着圈
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笑容显得那般灿烂明朗。
好奇怪的女生，我想。
我侧过身绕过她，一边含糊着答应，一边向教学楼跑去。
那年我高二。
那个燥热的盛夏，浑身充满了朝气的许曵便这么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我的生活。
之后的几个月，许曵天天来班级门口堵我。
总是找些烂得不着边际的借口来找我
“小画家，你做了数学作业吗，咱们班进度一样，教我几题呗。”
“小画家，今早买牛奶买多了，送你一瓶啦”
“小画家，放学一起回家吧。”
“天天小画家小画家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她对你的爱称呢。”
我垂着头望着手上微微发热的牛奶发呆，同桌笑嘻嘻的凑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心中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情绪在疯狂滋长。我竭力地想要去寻找那股情绪的来源。眼前却不断浮现着陈曵那张灿烂的笑脸。
太奇怪了，我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想。
我与许曵的关系就这么拉拉扯扯一直到了夏末。
我对她态度也从最初的抗拒变成了接纳。
某天中午，许曵突然很神秘地拉着我跑去我们初次相遇的林子里
她搅着我的肩，让我抬头看眼前的大树。
这颗茂盛了整个的夏季的树此时像个垂暮的老人一般，不断往下掉落着树叶。
风微起，叶散落。美好的像一幅画。
我侧过头看着许曵，她正出神地凝视着这颗树。
林子里很静，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在风吹起许曵发丝的那一刻，我依稀看见她眼中有星光闪过。
你在想什么呢，我想问，但我没有。
我无法读懂许曵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情绪，因为她很快就恢复如常
笑嘻嘻的搅着我的肩讲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笑话。
回去后的整个下午，我都在心念着林子里的那副景色
我侧着头，转动着手中的铅笔。慢慢勾勒着自己脑海中的树叶的轮廓。
整个下午过去了，我才重新抬起有些酸痛的脖子。
窗外只残留了几丝夕阳的余晖，许曵下午没有来找我回家。
不知怎么地，我竟然有几分落寞。
去找她吧。我背起书包拿着那副未干的水彩画，在心中想着。
我走出班级，拐角阴暗处突然有男女声传过来。
我一直都不喜欢看热闹，只想着去找许曵。打算快步经过拐角。
突然，男生喊出了一个我很熟悉的名字。我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回头一瞥，顿时僵住了。
站在阴暗处的女生，是许曵。她对面站着一个很清秀的男生，手里死死捏着一封信。满脸通红地看着她。
我死咬着唇，躲在柱子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曵和那个男生。
我看见，许曵似乎说了什么，那个男生往前踏近了一步，高挑的身子很快便将许曵娇小的身子笼罩在阴影里。男生缓缓弯下腰，许曵也不躲，只是静静地望着男生。
看着他们唇瓣触碰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混乱，有些僵硬地转身躲进一旁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我抬起头，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孩面颊端正清秀，但略带几丝病态的苍白。
原来我也是女生。
我摩挲着镜子中映出的影子，有些出神地想到
我无法对自己解释为什么会对许曵产生这种不该有，也不可能会有的想法。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当看到许曵与其他男人相拥而吻时，我的心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疼得仿佛喘不过气来。
我忘记了那天我是怎么回的家。
只记得之后好几天，我都没再去上学。
那副花费了我一下午精力的水彩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渐渐开始尝试与许曵拉开距离。但无济于事。
许曵似乎天生就具有打破一切隔阂的能力，每当我试着不去搭理她的时候，她就会变着花样来逗我去与她讲话。
她总是笑着捏着我的脸说，“小画家，小奴才知错啦。您大人有大量，理理小奴才吧。”
学校允许学生带mp3。许曵也带了一个。
许曵的mp3里面有很多歌，她天天晚自习前就拉着我趴在门外走廊的栏杆上听歌。
深秋的某天夜晚，她一如既往地将另一半耳机塞在我耳里，然后将头枕在手臂上望着夜色发呆。
Mp3里面播的是一首很老的情歌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份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
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
......
音乐即将播到高潮的时候，许曵突然淡淡地对我说，小画家，有人对我表白了。
她似乎又说了什么，但被音乐声盖住了。
我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臂，脑中盘旋着她刚刚那句话。
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呢。许曵侧过脸来很认真地望着我，
“总不能和你在一起厮混一辈子吧。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许曵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或者你将来别找男朋友了，我娶你好不好。”
我摘下耳机，掩去眼中波涛汹涌般的情绪，侧过头静静地凝视着许曵
晚风吹拂起女孩凌乱的青丝，我可以清晰地望见许曵深褐色的瞳孔中我的倒影。
许久，我才听见自己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我说，恭喜。
许曵看了我很久，旋即转过头去笑着说，谢谢你啊，小画家。
那天的晚风很冷，直击我的心头。
今年的秋天来得太早了。我想
其实那晚我想说，好啊。
许曵最终还是没有接受那个男生的表白。
她依旧和往常一样，天天来班级门口等我，和我回家。
我们的关系就这么维持到了高三。
高考的前一天的晚上
许曵偷偷从家中溜出来硬拉着我去广场上散步
我抬着头看着这个被霓虹灯装饰着辉煌大气的城市。
川流不息的车辆，热闹的夜市以及喧嚣的人群。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许曵的手
直到听到谁在很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下意识转头向声源处看去
熙攘的人群中，我一下子就看到了许曵，
她那张白皙的脸挂着依旧灿烂的笑容，只身一人站在马路对面朝着我挥手，手里还抱着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吉他
隔着茫茫人海。我听见了许曵被麦克风放大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说。
我想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唱一首歌。
她旋即轻轻拨动琴弦，干净柔和的嗓音漂浮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上方，引得许多行人驻步观看。
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
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
熟悉的旋律被晚风送进我的耳里。
许曵的脸被路边橘黄色的灯光勾勒得极为柔和
我望着许曵，突然想起了高二那个晚自习。
耳机里播放的也是这首歌。
丝丝缕缕的白云被黄昏晕染成黄色。
女孩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有几缕落在我的脸上。
许曵笑眼弯弯地问我
“将来我娶你好不好。”
高考结束。
我被南方一所师范录取。许曵则报了北方的一所医科大。
毕业那天。
我捧着花束，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许曵被一行人簇拥着拍照。
仿佛心有灵犀般，许曵转过头来看向我这边。
我们在人海中遥遥相望。我看不清许曵眼中的神色。
只是觉得遗憾和莫名感慨。
我们的莽撞而又懵懂的青春，好像真的结束了。
后来，我和许曵只见了几次。
第一次是同学聚会，他们班刚好也在同一所酒楼的隔壁包间开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令我有些不适，我只好以头痛为由溜出包间打算松口气
一转头，看见了站在拐角阴影处许曵。
她剪去了高中时那一头漂亮的自然卷发，少年时的青涩早已褪去，棱角清晰却又带了几分女性的柔和。她靠在墙壁上漫不经心地抽烟，橘色的灯光勾勒着她高挺的鼻梁。无故给她的面容添了几分英气。
我犹豫了一会，有些生硬的喊道：“许曵，好久不见。”
许曵吐出几缕烟雾，扭头看向我。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震惊，又想起手中未燃烧完的半根烟，从震惊又变为了无措。
将烟藏向身后，结结巴巴地问到：“小画家，你怎么在这。”
她总是这样，不喜欢叫我全名。
听见这熟悉的称呼，我心中的陌生感消去了不少。
我站定在原处，刚准备再次开口。
许曵身旁的包间门突然被人拉开，“吱啦”一声，尖锐又刺耳。
我和许曵之间的距离好像也被这道门瞬间拉开。
从包间里出来的是个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大的男人，他身形高大，面容俊秀，一身裁剪合体的西服让他显得颇有几分压迫感。
他单手搅过许曵的肩，低下头问到“抽完了？还回去吗。”
我们隔得不远，我可以清晰地听到男人言语中的宠溺与关心。
许曵将剩下半截香烟丢进垃圾桶，冲男人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抬脚向电梯门走去。
直到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许曵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知道那个男人，市场上一位小有名气的总裁。当年那个在拐角亲吻许曵的那个男生。
我走出酒楼，夹杂着几丝潮湿水汽的夜风向我迎面扑来。
快到秋天了，我垂眸。将一直在响的手机放在耳边，笑着答道，
“喂，囡囡，妈咪很快回来，让爸爸给你念故事书好不好呀。”我们都要向前看。
第二次见是在飞机场。
她依旧留着短发，身边挽着上次那个男生，陈晟。
他们似乎要赶着去那儿度假。手中拎着大包小包。许曵小鸟依人地站在陈晟旁边，眼中满是快要溢出来的甜蜜与幸福。
我看了许曳许久，却始终迈不开步子去与她打招呼。
第三次见是在婚礼上
许曵留起了长发，她将头发染成了栗色，栗色的卷发柔顺地垂在腰间，衬托着她洁白的婚纱。她的瞳孔倒映着欣喜与幸福。此时的许曳看起来仿佛就像一个坠入凡间的仙女。她挽着陈晟，男人满脸温柔地望着许曳，时不时替她撩开脸旁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曲悠扬，众宾欢。庄重的古典婚乐缓缓响起，许曳仰头亲吻陈晟的那一刻，我闭上双眼，一杯清甜微烈的香槟流入喉间的同时，一滴冰凉的泪水划过脸庞。
我的青春，真的结束了。
婚礼过后，许曵和陈晟就出国度蜜月了。
而我，也结了婚。生下了楠楠。我与许曵再也没有联系过。
那一张张泛黄的照片，也被我深藏于记忆的土壤中。
再一次遇见许曵，是在医院里。
“506.是这里。”我定了定神，推开了病房门。
许曵又剪去了长发，染回了黑色。她不再如当年一般意气风发。
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脸上显得有几分苍白与憔悴。
陈晟坐在一旁，模样变得更加稳重成熟。
看到我进来，陈晟礼貌地向我点头示意。替许曵掖了掖被角，出了病房。
他还是很爱许曵。
“小画家，我是不是不好看了。”许曵努力地撑起半边身子，冲我笑笑。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许曵轻轻握着我的手，说。
“小画家，我可能，再也看不了落叶了。”
我呼吸一滞，骂她笨蛋。
许曵眨眨眼睛看着我，不再说话，只是眼中有泪花闪烁。
最后一次见，是许曵病情恶化。
我站在病床前，看着身上插满了管子的许曵。
她还是很漂亮。尽管她的黑发早已掉光，面容早已苍白消瘦。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握着她的手。
她说，小画家。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骗子。
我睫毛颤了颤，低下头看着许曵干枯的手。
许曵不再说话，似乎在很艰难地呼吸。
旁边的心脏检测仪波动频率越来越小。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了许曵的被单。
许曵说，小画家，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我抬起头，与许曵四目相对。她的眼中充满了笑意，她没什么力气，只是轻轻抓着我的手。
她的嗓音微弱而又沙哑，却在偌大的病房里显得那么清晰。那一阵阵熟悉的音符像一张古老的CD唱片，将我带回了青涩而又美好的青春。
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
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
我紧紧捂着心口，在歌声中，我的泪水如决堤般不止。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许曵站在槐树下冲我笑。想起了许曵站在落叶飞舞的槐树下望着天空发呆，想起了那个深秋的夜晚，许曵侧过头笑嘻嘻地对我说：“将来我娶你好不好。”想起了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许曵与我遥遥相望。
不知过了多久，我走出了病房。身后的机子早已没了声响。
许曵闭着双眼，安详地躺在床上，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恬静的笑。
陈晟很快就着手开始安排许曵的葬礼。
葬礼后，我敲响了许曵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是陈晟，他穿着黑衬衫，面色平静。
看见是我，他客气地请我进了客厅。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恍惚地望着许曵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笑得灿烂，耀眼得令人挪不开目光。
陈晟去厨房沏茶。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许曵与陈晟的合照。陈晟握着许曵的手，眼中满是宠溺。
厨房的门被拉开。陈晟端着茶进来。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弯腰从茶几下方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个被反扣过来的相框。周围似乎被镶上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这是你的。”陈晟将相框递给我。“她从来都不会画画，我总是问她，这个是哪来的。她不肯说。”他坐下，我这时才注意他的眼圈很浓重。
我将相框翻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水彩画。因为长时间保存的缘故，边角已经有些泛黄。画中的槐树傲然伸长着枝丫。落叶飞舞，仿佛与天边的云朵融为一体。几缕阳光被细细勾勒着。显得温暖又平静。
在大树下方，用中性笔很突兀地画上了两个小人。一个短发，一个扎着马尾。她们手牵着手在林中散步，美好得不像话。
我又哭了。眼泪滴在了相框上，滴在了镶嵌在相框周围的小钻石上。我抱着相框，仿佛抱着许曵。泪水一滴一滴划过脸颊，小钻石闪着光。
泪眼朦胧间，我仿佛又回到那个炽热的盛夏，蝉鸣绕耳。
我望见许曵站在树下，很认真地对我说，小画家，嫁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