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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人死 ...

  •   “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想着昨天是新年夜,今天去能多捡点破烂,半路上尿急,就想进来撒泡尿,这栋烂尾楼平时压根就没人来,谁能想到这里会死了人。”

      “最近几天在这里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生面孔的。”穿制服的年轻警察问道。

      老大爷摇头,皱眉道:“这谁能注意到,我就是捡破烂的,这一片住的人也不少,大过年的亲戚朋友也有往这来的,我哪注意到这些。”
      大清早的过来撒泡尿,就看到地上躺着两人,凑近了一看,都被血水泡着,大爷吓的魂都没了,尿撒了一半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烂尾楼这死了人,消息很快传开,胆大的上前瞅两眼,胆小的就躲在自家门口伸头望,七嘴八舌的议论。

      猜是八成当年就死了人,埋在里面,凶手指不定就是当年的开发商,所以才卷款跑路,怨鬼一直在里头没走,这下索命来了。
      可死的这两人又不是那没良心的开发商,咋能索他两命?
      恰巧碰上了吧,指不定怨鬼认错了人,倒霉呗,以后可千万别去那地方,肯定不干净。

      大家越说越像真的,编出故事来,一张嘴一张嘴的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都跑回家交代家里人以后绕着这栋楼走。

      死者是两名成年男性,其中一名穿着名贵,毫无血色的五官难掩英俊,另一个身量不高,身板极瘦,头发枯黄。

      根据法医的检测,前者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多处断裂,是从高处坠落造成的,但致命伤是扎进头部的那根满是铁锈的长钉子;后者死于D品吸入过量。

      并且在对前者的毛发检测中,证实他也吸食D品。

      下午,死者身份已经核实。
      贺铭和霍沉。

      一位贺氏集团年轻有为的总裁,一位跟过杨潜和霍遇的混混瘾君子,大家都叫他阿沉。

      当初警方在逮捕霍遇的时候,霍沉趁乱逃脱,这期间一直以贩卖D品为生。

      由于案发地点偏僻,没有目击者,周围也没有摄像头,现场也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警方初步推断二人的关系可能是买卖双方。

      一个卖D品,一个买D品。

      一个国内贩D钉子户,一个国外玩疯的富家子。
      两人交易期间产生不合,卖家杀了买家,后因为自己D品吸食过量身亡。

      只要跟霍沉这类人挂钩,一切不好的猜想和推测都貌似合理。

      可死者中毕竟有一位天之骄子,贺家大怒,势必要切实的证据,警方加班加点的侦查。
      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离案发地不远处的小区内,为生活奔波的人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新生,每天也有人死亡。

      但这些并不能使他们生存的脚步慢下来。
      时间一长,就不会有人记得。

      江渡和柏芯一夜未眠。
      此时,两人背对背坐在地上,背脊之间隔着一道未开的房门。

      江渡在里,柏芯在外。

      两人就这样坐了一夜,安安静静的,谁也没开口说话。

      昨天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打了那通电话,江渡想不起来了,也不太敢想,他只记得柏芯当时震惊的眼神,看着他时那种不可置信。
      他至今还以为陈林东是死于霍遇之手。

      江渡没想这么快全盘托出,可昨晚他又让柏芯伤心了,他在酒店门口哭的撕心裂肺,还说要嫁给别人。

      他不能嫁给别人的。

      江渡真的慌了,他知道如果再继续隐瞒下去,柏芯真的会走,彻底离开他。

      他想,算了吧。
      就这样吧。

      告诉他吧。
      都告诉他。

      一切的一切。
      不堪,肮脏,和烂在骨子里的基因。

      都告诉他。

      告诉他,他爱他,没有跟别人在一起,就算最后柏芯还是要走,那他也受着。

      至少,至少柏芯离开不是因为他的爱,而是因为他的人。
      你可以辱骂,否定他这个人,但不能说他不爱柏芯。

      所以他打了这通电话,让他自己来看,很多事情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该怎么说呢?

      说他一直活在童年的阴影里,从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猥xie,侵fan,亲生母亲自私自利,一心想攀富贵,辱骂他跟父亲有着相同的基因,一样的恶心,还是奶奶为了维护面子选择视而不见的冷漠。

      可是光说出他童年的难堪与不耻,又有什么用呢?

      陈林东,贺铭,霍沉,江长喻。
      他手上有四条人命。

      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他13岁那年。

      他谋划了好几个月,想出上万种杀了自己亲生父亲的方法,最后选择了在刹车线上动手脚。
      那天本来是父亲一个人出门的,可突然要带着他去,去就去吧,他想,那就一起毁灭吧。

      可是,刹车失灵的那一瞬间,父亲整个身躯扑过来把他笼罩住,那一刻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混沌之中。
      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个qin犯自己的禽兽还是一位保护儿子的伟大父亲?

      最后,他活了下来。
      父亲死了。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迷茫和自我怀疑中。

      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拿刀明目张胆地砍向他,不这么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突然后悔了,为什么要杀他,或许可以忍一忍,又或者再等一等,等到长大了,再逃离。
      或者,直接逃。

      可是他不甘心,为什么受害者成了亡命徒,凶手仍然面不改色,道貌岸然的为人称赞。

      他要撕破他们伪善的面具,那些维持在表面的和谐,慈爱,其乐融融。

      全部撕开。

      江家,那套房子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披着一件光鲜亮丽的外衣,衣服下都是腐烂的脓疮,散发着恶臭。
      他曾经一度觉得自己被掩盖在外衣下,自己就是蛆,爬行在恶臭的脓疮里,不见天日。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披着外衣,无时无刻都要维持着衣服的周正,不能掀开一丝一毫。

      血缘真奇妙。

      他苦笑了声,后脑勺撞了两下门,‘咚咚’响,“没什么要问的吗?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柏芯没吭声,把脸埋进双膝,他想到昨晚上自己奋力奔跑,跑到那栋烂尾楼下,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滚烫的热血还在流。
      上方有一道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他抬头,撞了上去。

      江渡站在七楼,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跟他对望。
      半晌,冲着他挥了挥手。

      他从地狱爬上高楼,与人间挥手。

      杀人,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行为范畴。

      所以他下意识地把江渡化为与自己一类,从来没想过把江渡跟这两个字挂上钩。

      可事实摆在眼前。

      他想过很多江渡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悲惨的童年,不太幸福的家庭,不怎么好的人生。

      他一直把江渡放在受害者的角度看待。

      可江渡杀了人。

      他杀人了。
      还不止一个。

      “为什么?”他的嗓音由于哭泣变得沙哑,他艰难地开口,用审讯者的口吻,站在高处。

      站在他的对立面。

      江渡微扬着头,把手边脱下的脚套和手套踢远了些,这是他的作案工具。

      他是一个杀人犯。

      突然,他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泪珠断了线似的从眼角滑落。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说。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有非常恩爱的父母,慈爱的奶奶,一个充满ai的家庭,打从记事起,爸爸非常疼爱他,去哪都抱着他,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他爸爸很高大,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很帅很有文化,大家都这么夸他,小男孩也这么觉得。”

      “妈妈很漂亮,每天都打扮的很精致,比电影明星都好看,可妈妈跟爸爸是分开睡的,班里同学们的爸爸妈妈都是睡一起的,可他的爸爸妈妈不是,次卧有两张床,妈妈跟奶奶睡一个房间,他跟爸爸一起睡。”

      “他的爸爸很喜欢亲他,额头,脸颊,嘴巴都亲个遍,一开始他觉得很开心,爸爸很喜欢他,可后来渐渐大了,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就跑去跟妈妈说,妈妈第一次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说你跟他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他一开始不知道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开始后悔跟妈妈说了,因为从那以后妈妈看他的眼神变了,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恶心。”

      “小男孩渐渐长大,可他还是跟爸爸睡在一起,而且爸爸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把他脱光再抱着他睡觉,有一天午睡,爸爸从头到脚把他摸了个遍,边摸边亲,他身上沾满了爸爸亲吻留下的印记。”

      “他哭着去找妈妈,妈妈打了他一巴掌,他去找奶奶,奶奶关上门选择沉默,他想着老师在课上说受到伤害要找警察,于是他报了警。”

      “警察被妈妈打发走,说是小孩子电视剧看多了,胡说八道,谁都不相信他,那一次他被妈妈狠狠踹了一脚,说他丢人,不要脸,想害死他们。”

      “终于,有一天晚上,爸爸彻底qin犯了他,从心到身撕裂般地疼,当时他12岁,那晚雨下的很大,他跑了出去,他恨啊,太恨了,他想杀了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可是那天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神仙一样的人,于是他把刀放下又跑了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爸爸对他的qin犯依旧没有停止,他们家在外面仍旧装作恩爱和睦,被人称赞,一关上门,就什么嘴脸都露出来了。”

      “就这么过了一年,爸爸单独带男孩出去旅游,出了车祸,爸爸死了,男孩活着,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场车祸是男孩设计的。”

      “他离开了家,独自一个人,14岁那年遇到了贺铭,贺铭对他极好,好到他迷失自我,觉得自己也是有人爱的,可是他的爱跟对方的爱不一样,贺铭扒了他的裤子把他按在床上的时候,他绝望地想,怎么又是这样。”

      之后,他不知道该怎么信任一个人,怎么爱一个人。

      他心里始终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能说出口,会亵渎了神仙。

      他知道他不配,可他就是想试试,用尽全力去够。

      门外就是12岁那年他遇到的那个神仙,让他放下刀的神仙。

      可他不能说,不能让他知道。

      此刻,他是审讯者。

      他只能细数着自己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

      他不奢望能获得无罪释放或者减轻罪行,他把审讯者当成倾诉对象,坦白着对方想知道的一切。

      终于,他倾诉完毕,松了口气。

      门外,审讯者早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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