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记得带我走》微安Vian

13、第十三章

　　凌华就这样朝她走来，有些步履不稳地，看上去喝了不少酒。简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是第一次自他回来后，她能这么认真地看着他，看他是瘦了胖了，黑了白了……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他依旧是那个满心理想，心气高从不服输的人，依旧带着那样一种熟悉的气息，在那里，看着她。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凌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过往的情分，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喜，就这一瞬间的气息，许多年后的他回想起来，他愿意用自己全部的年月来换取，可惜现在的他必没有想到。
　　六年来，不是没有后悔过，可不敢回来，怕她质问，怕她再也不相信他，怕她的眼里再没有他的影子。上一次晚上，她强硬的口吻，他那么狼狈的逃开，像一个噩梦一直荤绕在他心头，折磨得他夜夜不能入眠。
　　所以他来找她，看到了她，又不记得要说的话，到最后只是变成，“小南，回到我身边……”
　　简南想说不，可是那个字卡在喉咙口，酸酸的，却是怎么也发不出音来。

　　“今天是我生日，小南。”凌华说着，身体不由得前倾，倒在她肩上，浓浓的酒味，弥漫在简南的周围，淡淡着夹杂着杏花的味道。像极那年春天他们一起去在西塘看到的杏花春雨，美丽不可方物，却极容易消逝。
　　简南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伸手抱住他，只是低低地说：“我已经不记得了。你应该去找你该找的人，和她一起过。”
　　凌华当是没听见她后面的话，双手慢慢地环住她，“我没有想来打扰你的，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还是开到了这里。小南，你告诉我？”
　　“你想知道吗？”简南说，“因为你要你的人生都是完美的，不管事业还是爱情，但很不巧的，我成为了你的不完美。”
　　“不是的，不是的，小南，我舍不得，我只是这里舍不得你。”凌华轻轻娜开抱着她的手，深情地对上她的眼神，一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手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胸口，那么大的力，震得简南自己的心也是一阵心疼。
　　“不，你只是不允许自己失败而已。”简南斩钉截铁地说。

　　彼时，晚风吹过，灌进衣领，简南不由得一阵抖擞，凌华看到了，伸手拿下自己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暖意缓缓入心口，却把心情衬得越发酸楚。
　　凌华拿起她的手，帖在自己的额头上，“小南，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简南摇了摇头，“这段感情，要开始是你，结束也是你，但已经错过的东西，就由不得你了。”
　　“就当是才考验我一次，如果不行，你再开除我，好吗？”凌华用近乎乞求的口气问。
　　简南听见心里有些什么东西正在融化，但依旧倔强地答：“爱情不是企业用人，也不是市场买菜，可以讨价还价。爱就是爱，不爱就怎么也变不成爱。我是个太平凡不过的人，只求一生安稳，所以我从来不赌博，我也赌不起。”
　　“难道你真的忍心看我这样？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凌华不太确定地，做着垂死挣扎。
　　简南突然想笑，“我们现在只是曾经相识一场的熟人，连朋友也算不上。你想怎样，你会怎样，都不在与我相关。”

　　凌华终于控制不住，有些激动，“小南，你听我解释。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多好笑，男人都喜欢用这同一个理由，来掩示过去的荒唐，来博得女人的同情。只可惜，简南的同情全给了自己。
　　看简南没有反应，他又接着说：“当年，当年我有苦衷……”
　　简南有些陌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那么现在呢？还是你借口没有了，或者你觉得可以告诉我了？”
　　凌华沉默了一下，说：“六年前，你母亲来找过我。”
　　简南看着他在灯光下的影子，有些模糊了，“我知道，我也能想象出来她说过什么话，所以后来你说分手，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在你心中，自尊大于一切。”
　　这下轮到凌华惊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你错了，凌华，”简南说，“你并不需要我的原谅。”
　　有这样一种时候，简南想到，有一些话无法言说，因为说出来，必是太尖刻、太伤人。其实简南想说，凌华需要的，只是别人对他的服从，带着情感的，被他允许的服从。
　　她知道，他听懂了，可他不肯，“那为什么，你不能再爱我？”
　　简南看着他苦恼的表情，“可是你知道吗，凌华，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这样的男人，在他心中，我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放你走，请你也放我一条生路。既然当初你选择了这条路。”
　　凌华用力摇着她的手臂，“不，不，小南，我后悔了。”
　　“但我并没有答应会给你补偿的机会。”简南甩开他的手，冷漠地说。然后看着他。

　　简南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连着几个月了，她看到那辆车每晚都停在她家门口，却从不见车里的人出来，她并不怀疑是谁，可她也没有准备好面对他。她想起木离问过的，你信吗，你信吗？
　　他不出现，她也不过去打扰。两人就一直这样，一个在楼下看着窗子，另一个在窗口看着楼下。直到凌晨，车子才缓缓离开，引擎声很轻很沉，却总还是很突兀的，在那些个静谧的夜里，划破一片宁静的天空，走远，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一点气息都没有。
　　想来他没有睡好，她又何尝睡得着呢；他看着憔悴，她又哪天神清气爽了呢。
　　看着近在眼前的他，简南伸出手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颤着声，“不要皱眉，这样会显老……你以前说过，男人是不该皱眉而让爱他的人心疼的，你说过，要将生活中的苦难化成你最坚强的笑容……”
　　“小南，小南，小南……”简南的话像一部时光机，打碎了他心中所有的城堡，将过往的记忆訇然呈现在他面前，凌华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往前一部，将她拥在怀里，汲取着她身独一无二的味道，那味道令他安宁。这一次，他无比清醒。
　　简南就这样站着，不说话，也不拒绝，心里的一处空洞在慢慢地被填满。明明知道，她是他理想的附属品，是他功成名就时心里才有的那丝遗憾；明明知道，如果有一天她和他的理想产生冲突，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她。
　　可她却还是无法抵挡那份只属于他的温暖，只在梦里出现的温暖。

　　下一秒，凌华的唇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吻上简南的，相互靠近的那一刻，令她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她的不抗拒，给了凌华极大的勇气，开始是慢慢试探，渐渐深入，双手用力环抱住她，吻得越来越柔情，要把她生生嵌进他身体里，就这样一直在一起。
　　如果没有那一个电话，也许这会是个美好的夜晚，也许故事也会改写。可偏偏这时，凌华的电话响起，《一路向南》明明是那么浪漫的音乐，在简南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因为那是深烙在六年时光里的印记，印记上被下了咒，只要音乐声响起，咒语就开始生效。
　　“啪”的一巴掌，还没等他反应，简南已经狠狠甩了过去，清脆的响声划过午夜的东方，像是一道闪电，惊彻了所有沉迷的人。
　　只听她面无表情地说：“别忘了，你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说完再没看他一眼，转身跑上楼去。
　　只留下凌华一人呆立在原处，不追也不退，就好像他现在身处的境地。
　　“小南，真的不是的，我真的有说不出的苦处……”他就站在那里喃喃自语。
　　而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或是简讯，才是罪魁祸首，“记得适可而止，惹恼了我，什么都可能会发生。”
　　他要跨出去的脚硬是牢牢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一幕正好看在楼上某处窗口边的人眼中，她的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满足地享受着这个过程，那一幕，在她眼里，就像一场杂技表演那样有趣。

　　小区外的大路上，年轻的男女开车跑车尖叫而过，尖叫背后或许是各种辛酸，但就这样听来，异常兴奋，和他的落寞比来，在这个深夜里，如此的不和谐，如此的讽刺。
　　“说不出也要说！”一个清晰的女声传来。
　　凌华抬头，看到他面前站着一个妖艳的女子，愤怒地对着他，他却并不认识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伸出手，清了清嗓音说：“你就是凌华吧，我见过你照片，我叫木离，南南的好朋友。”
　　凌华也伸出手，和她相握，眼神里缓缓有了些神色，“是她……？”
　　“不是，你知道这不可能，”木离冷冷道：“我只是担心南南下来会不会有什么事，才跟下来的，不好意思，正好看到这一幕了。”
　　凌华“噢”了一下，又问：“那么你现在，是来帮她责怪我、批判我？”。
　　“哈哈……”木离突然笑了起来，“你都这么揣测别人的吗，还是针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凌华冷笑一声，“你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你指的我们是谁，也不想知道，我只告诉你我跟南南是六年的好朋友了。”木离微愠。
　　凌华却似毫无察觉，“好朋友不都是用来出卖的吗？！什么时候关于过别人的心情？”
　　简南反而冷静了，“怪不得你的爱情这么曲折，原来你是这么个小人。当然，我不否认，今天下来跟你说话只是为了她。至于你哭或笑，来或去，飞上云宵还是坠入地狱，得道成仙还是失心成魔，都跟我没个相干。”
　　“呵，”凌华板着的脸忍不住一抽，“那你是要来给我这个失落的人，灌输些什么？”

　　木离挑眉道：“重要的是，你想跟南南说什么，你能给她什么，而不是一味地求她原谅。”
　　一席话直击他心底，他为什么早先想通？！
　　凌华这才抬头仔细看她，挺真实的女孩子，确实会是个好的朋友。
　　他想了想说：“只是现在，小南根本不给我机会。”
　　木离有那么一瞬间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亏你还是个自创成名的歌手，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机会是自己创造的吗？”
　　“你的意思是……？”凌华看向她。
　　木离摊手，“我没有什么意思，更不能提供你什么意见。刚才说过了，我并不是关心你，相反的，我很反感你。”
　　凌华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还说不是来挖苦来的。”
　　木离两手插着腰，“你非要这么理解我无所谓。我是来警告你，如果你真的为她好，要么死心塌地对她，替她着想，让她离不开你，自己回到你身边，要么就离她远远的，让她开始新的生活。不要只会在那里拖着她，自己却什么努力都不付出。我木离，最瞧不起那样的男人！”
　　见她发怒，凌华心里莫名地痛快，甚至她那样犀利的话，进到他耳朵里，也是没来由的过瘾。他想自己大概是疯了，为自己的懦弱，懦弱而又固执而疯，因为简南早在他心里生根。现在，任何旁观者的咒骂，都像是在解救他。

　　木离上楼时，简南依旧是刚才她下去时的姿势，无力地靠在门边，听到她上来的声音，疲惫地向她看去。
　　“那个男人疯了。”木离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简南听了却不惊讶，“我知道，他就是不甘心。”
　　“进去吧。”木离叹了口气，拉着简南进去，“哐当”一声，保险锁进入了锁孔，隔绝了外面的纷纷扰扰，为着自己求了一份安全。
　　柯静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盯着茶几上的一对陶瓷杯，开口：“南南，你的决定是？”
　　简南也看着那杯对子，两眼模糊，“没有决定。”
　　柯静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简南摇头，“我不知道，只希望他不要再来，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木离插了一句，“我看有点悬。”
　　柯静赞同地点了点头，“而且其实，他对你是特殊的，虽然他曾经做过那么多事，你也不可能当没有发生过，可是，南南，不原谅不等于不爱，如果你还在意他，或许可以……”
　　“不行不行，”木离焦急地打断，“谁能保证他不会再有第二次辜负南南。虽然他，看上去并不坏，但我感觉这人骨子里有种不安定因子。”她将“他”换成了“这人”，表明自己客观的立场。
　　“这你都看出来了，难不成是算命先生？”简南拍了拍她的肩膀笑。
　　“怎么说我也阅人无数，特别是男人。”木离煞有介事地说。
　　“那倒是的，你有过的男人，啧啧，可以学别人列张单子了。”柯静取笑道。
　　木离不屑于她的讽刺，“你这是赤果果的嫉妒。”
　　柯静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无奈地说：“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不反对。”然后转身走回书房，这些天她一直住在简南家书房里，并没有答应简南的提议，去她房间和她一起睡。说是怕互相干扰，其实是，她根本不能面对简南。
　　简南朝木离看了一看，轻轻握上她的手，安心地说：“你看，其实我还挺好的。”
　　然后一起回了房间。
　　而柯静回了书房却没能马上入睡，只是坐在收桌前，一手夹着一支烟，另一手拿着一支笔，在日记本上写到；“一切进行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