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萤火虫》简漓纯

8、惟愿与你生死相随

　　动作顿时一僵，手指停在半空。
　　萤火虫盈盈缠绕在指尖，柔和的幽蓝光芒映进琥珀色的眼瞳。
　　那儿，眸光在剧烈颤动，写满震惊。

　　等不到她的答案，也看不清她的表情，男生有些着急，伸手握住女生的左手。凉凉的，夜露一样。

　　你……听见了吗？
　　声音里是明显的不确定。

　　在他的手握住她的瞬间，女生又微微颤了颤，放下右手，抬头凝望着不远处的夜空。那里，无数闪烁的光点在翩翩起舞。

　　——他的手一直是清爽而温暖的，此时却有了细细潮湿的汗。他在紧张吗？
　　女生忽然如释重负的笑了，声音轻盈跳跃在空中，似是低喃。
　　“不要，我才不要呢。”

　　墨色的瞳孔骤然紧缩，手指下意识的收紧。心里三分怒气七分失望。这个女人，在耍他吗？
　　正要开口，女生几不可闻的绵软低语便适时飘入耳中。

　　“才不要做你女朋友呢！女朋友算怎么一回事啊？还随时可以换人的！要做就做你的……”
　　最后的词句被揉碎在唇齿间，变成零散的音节。
　　女生低着头，长发从肩上滑下来遮住了男生炽热的视线，在在细小的荧光下散发着温玉一般柔和的光泽。

　　没人知道，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是怎样一点一点染尽她纯白的记忆，包括身边陪伴了她这么多年的男生。她小心翼翼的隐藏了所有的迷惘伤痛，只肯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
　　她要她在他的眼里，永远是最干净的模样。

　　抬手，撩起女生鬓角的碎发，点点荧光映进男生寒潭一般清澈深邃的眸，那光芒愈发璀璨而耀眼，似欲点亮整个夜空。不小心触到皮肤的指腹滚烫滚烫，声音飘渺如同夜雾，然而却带着某种至死不渝的坚定。

　　就这样，许下一生的誓言。

　　那么，水。
　　请，做我的妻。

　　时间停滞，地球不再转动，世界静止。
　　光芒在忽然间弥散起的漫天水雾中变得朦胧。

　　——黑夜。梧桐树。轻吻女生的十五岁男生。数不清的星星般闪烁的萤火虫。
　　以及，星芒般的泪水。

　　瞬间的画面，就这样，定格成她心中的永恒。
　　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伴着她，直至世界的尽头。
　　* * * * * * * *
　　暗云一层一层的重叠，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阴霾的天空泯灭了时间流逝的痕迹，整个空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佑，真的是你……

　　仿佛梦呓一般，白衣少女痴痴地凝视着少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无声的，颤抖的，轻柔的，缓慢的抬手轻触那张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处浮现的熟悉容颜。

　　一个世纪恍若也只是那一眨眼的短暂瞬间。

　　“终于还是等到你了……佑，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想你呢……”

　　近乎呢喃的绵软语调让少年微微垂下了头，漆黑如子夜般的星眸中满是氤氲的雾气。薄薄的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佑，你回来了，是不是就再不会离开了？可不可以，就留在我一转身就能看见你的地方？”

　　风一样轻缓的声音，却让少年的身体徒然巨震！
　　血液迅速抽离脸庞，继而从那寒潭一般清澈幽深的眼瞳中弥散起漫天悲伤，以及伤痛。
　　艰难的强迫自己摇头，英俊少年的眼底流淌着一条名为孤寂的黑色河流，声音也变得喑哑而哽咽。

　　“水，对不起，我只能停留很短的一段时间，马上……就会离开……”
　　“这样啊。那么，这一次，又要离开多久呢？你……要去哪里？”

　　出乎意料的，白衣少女似乎早已料到一般，神色平静一如无波的池水。只是，她剧烈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此刻难以平复的心境。

　　无论当初有多绝望，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少年将自己温热的手心覆在轻抚自己脸颊的白玉般无瑕的冰凉素手上，盛满爱恋与哀伤的眉眼灼伤了少女的心。
　　他只是静静地用另一只手指向那阴沉的天空。
　　“那里。”
　　最平静无波的语调吐出的却是最决绝的字眼。

　　“那里？”
　　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女只是迷茫的望着天际，还是那样厚重与压抑的天空，竟已经开始有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整个天地。

　　不解的凝眸望住少年，他俊美的面庞在这昏暗的天空下竟仿佛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恍若神祇。

　　“你……”
　　震惊于这幅奇异画面的少女有片刻的失神，恍惚中像是遇到难题却找不到答案的孩童，惶惑而又不知所措。

　　想要听到少年的答案，而他，却用一个轻若羽毛般的温柔亲吻将一切疑问都封锁进少女心底。

　　——不要问了，什么都别问，亲爱的水，我的公主，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可不可以，就这样，让我静静的拥抱着你，感受你的温度。
　　——水，怎么办，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可是，我要怎样才能让时间停滞？

　　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沾湿了少女的脸颊，缠绕在鼻息间的是少年身上再熟悉不过的混合了阳光味道的薄荷香。
　　“佑……你，为什么，哭了？”
　　嘴里咸咸的味道让少女诧异，然而少年却并未解释，只是更紧的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深深的埋进她温暖的颈窝。

　　“听我说，水……我知道这一生是我欠了你，可是，我却并不后悔……”
　　“你知道吗？听说相爱的两个人此生欠彼此的越多，来世就更容易找到对方，穿越千万年的时光，延续那未尽的爱……”
　　“所以，下辈子，我会来找你还债的……”
　　“水，生生世世你都会是我的妻，你逃不掉的……”
　　“我爱你。然后，再见了……”
　　……
　　鹅毛般的大雪终于将整个空间覆盖。
　　世界，安静得再没有一点声音。
　　……
　　……
　　恍若，一场幻梦。
　　一点一点，像电影中的慢镜头回放，她无比清晰的看见他的身影就这样碎成一粒粒晶莹的尘埃，缓缓被风吹散于浩淼的天际，再无际可寻。

　　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不，不可能！他的拥抱那么温暖，他满含悲伤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他说，他欠我太多，所以下辈子再还。
　　他说，我永远都会是他的妻，逃不掉的。
　　他说，等我回来……

　　冰冷彻骨的雪花渐渐落满她的全身，她就这样保持着最后拥抱的姿势，孱弱而孤单。

　　那一个再也触及不到的温暖拥抱，永远的定格成了这一年圣诞夜漫漫风雪中唯一的风景。

　　呐，你不是说过，不论你在哪里，都只离我一个转身的距离吗？
　　我已经等了你太久，不想再等下去了。
　　没有你的时间，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所以，我不会再等了。
　　这一次，你别想再丢下我！

　　你是如此坚强的长大，为我撑起了一片灿烂晴空，可我知道，你其实比任何人都孤独。
　　可是没关系，从这一刻起，再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
　　佑，我说过，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哪怕黄泉，有我陪伴，你不会孤单。

　　来生，换我守护你，好吗？
　　* * * * * * * *
　　这是个弥漫着悲伤的圣诞夜，一架由法国飞赴中国的客机不幸失事，机上人员无一生还；
　　漫漫风雪之中，一名少女永远的沉睡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