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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交织光影的狂想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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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山被冰凉的秋雨一滴一滴敲醒的时候,发现天色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身边能够摸到的,都是一些黏糊糊,又冰冷腥臭的,大小不一的块状物——充斥着疑似血的气息。但他看不清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他弄丢了自己的眼镜。
后来大序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他,但梦山问他下午打不通电话的事,大序却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
“哎呀梦山,先别管这个,风轻语出事了,你快跟我去找她吧!”
“什么!?你不早说!”
就这样,大序只用一句话,便轻松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并且顺利搞定了琚甪君的委托,一石二鸟。
……
另一边。
琚甪君言雅臣费尽心思,终于将洛阳和小凉都转移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后勤医疗组的人很快接应了他们,想来不会有问题了。
现在,只需要小心拖住燹妖,等待那个人出现就行了。
只不过,倒有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了呢。
言雅臣堪堪避开一记极险的贴身电斩,随即柳眉微蹙——胜神君这家伙,来了也不吭声,还自以为躲得挺好,是想坐山观虎斗,以求渔翁得利么?
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他低估了她的真正实力:她可是只凭一己之力,便坐镇此西南边陲重镇长达数百年,且基本与创业至今的止戈“同龄”的北琚甪君啊。
(止戈内部论资排辈,往往以北为尊。——作者注)
不过也不能怪人家打错了算盘,毕竟,这位刚继任不久的新一代胜神君,其资历尚不足百岁,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人建功立业心切,急于证明自己,情有可原,也可以理解。但,要是因此算计同侪以谋求上位,就太出格了呢。
言雅臣如是想。眼波间旋即涌动起一缕狡黠的笑意,如夏夜的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
怎么回事?
田天德右眼皮蓦地跳了几跳。只见烟雨濛濛间,琚甪君的身影倏忽如尘息雾灭般消失无踪,燹妖失去了目标,戟张的锋芒也渐次收敛。
「胜神君!我是遮摩罗,我们就快到了,你们……」
蠢货!遮摩罗这个缺心眼的!!
果然不出所料,原本都要离开了的燹妖,感应到了遮摩罗——也就是大序过于兴奋而毫无加密的思维波动,又重新转过了身来。这一次,它直接朝着思维波接收方的田天德,再无迟滞,锋芒毕露。
胜神君叫苦不迭,一边不停暗骂赵序是个该死的二五仔,一边不得不开始仓惶逃命……
“这……怎么回事啊?”百米开外,大序正背着梦山,看着田天德被某暴走少女一路追杀渐行渐远,一头雾水。
“遮摩罗,云梦山,你们总算来了。”
直到此时,确认燹妖已中其调虎离山之计(关键时刻故意屏蔽原定接收对象为自己的信道呼叫,那么譬如大序等人如果联系不上她,势必会转而联络身为现场名义上的第一负责人的田某人,然后以大序一贯粗线条的作风,大概率会因邀功心切而忘记加密呼叫……结果显而易见),胜神君也因此受到了必要的敲打,雅臣才不紧不慢地现身。
云梦山抬头循声看去,勉强能看清对方长相的轮廓,感觉这个女孩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样子?另外……“zhēmóluó”?这是个什么称呼吗?她在叫谁?大序么?这个称呼又是什么意思?……
言雅臣定定的凝视着云梦山,悄悄摆手示意了大序,后者欲言又止。
“云梦山,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你放心,稍后我都会逐一和你解释,但是现在——”她抬起纤秀的食指,轻轻碰上他的额头,这冰凉的触感让少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却终究没有太多抗拒,“我先帮你暂时性激发一下视觉潜能吧,毕竟没有眼镜对你来说不太方便呢。”
然后云梦山陡然感觉眼前一亮,惊讶的眨眨双眼——清晰,自己的视力此时此刻,是前所未有的空灵澄澈。
这下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大序一脸的意味深长,以及身旁女孩——他认出来了,她是檀鱼的朋友,言雅臣——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只听她继续说道:“现在,希望你可以帮帮我们。”
……
琴娥跟在晓虹身后,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位发型张扬如雄鹰展翼,且身形修长,纤瘦若柳的高个男子,背对着她们,正静静地面对落地窗外淅淅沥沥、如泣如诉的倾城秋雨。
朦胧而惆怅的月光被凄风苦雨寸寸搅碎,剪不断,理还乱。
男人闻声转过来半张侧脸,恰被斑驳陆离的光,大刀阔斧的雕琢出一匝冷峻的轮廓,宛如邪神洛基高贵清冽、轻世傲物的天颜神姿。
“叫尘哥。”晓虹皱眉推了一把走神的小娥,“发什么呆呢你?”
不待慌乱的琴娥开口,男子便作势打断了她们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局促窘态,只淡淡地说了句:“小琴,不用紧张,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叫空海无尘。”
“我哥……?”
“你的表哥,是田天德,没错吧。”一听尘哥说出这些,琴娥便已卸去大半戒心,遂点了点头。
——这么说的话,表哥好像是有提到过这个名字呢,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没有把这种种小事太放在心上……那时候,究竟哥哥还说了些什么来着?
空海无尘将她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嘴角掠起一缕不易察觉,转瞬即逝的弧度,随即趁热打铁,没有再留给女孩过多思考的机会:“那就是了。你听我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和你的哥哥、你的朋友们,生死攸关。”
空海无尘随后示意晓虹退下,凑近了满脸困惑又吃惊的琴娥,咬着她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
然后原本因被美少年近身而有点难为情的女生,脸上的神色随着话语的进程逐渐由害羞转变为震惊、怀疑、不安……最终化成掺杂了惊恐与迷茫的复杂表情。
“这……怎么可能……尘哥那我该怎么办呀?”
琴娥完全相信了空海无尘的话。却不知面前这位乃是做惯了棘刺母猴勾当的老奸巨猾,不知不觉已然被其话术套牢,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无妨,你只需要如此这般……”
……
目送女孩离去后,雨早已停了。
潇潇雨歇,霁月清风。
空海无尘轻轻捻动胸前的那一枚玉竹挂饰——略微残缺的罄竹之玊反射着云间冰轮的流辉,像一卷蒙尘千年的史乘,兀自由内散逸出幽幽的含光。
良玉度尺,虽有十仞之土,不能掩其光;良珠度寸,虽有百仞之水,不能掩其莹。
幼房,我苦心孤诣经营千年,难道还是无法断绝你们这三生三世的因缘纠葛么?不……我绝不承认!最后一次,这将是最后的了断,只要引魂花开……
他握紧了罄竹之玊,指间隐隐有黑色的光影,若隐若现。
……
云梦山迎上前去,果然如言雅臣告诉他的一样,不知为何,那刀山剑树虽然一次次威逼到了他的鼻尖心口,但终究都没能更进一步。它们竟颤抖着、纠结着,仿佛有了灵识似的,也仿若那灵识正一分为二,一半想杀伤他,另一半却说不可以。
是故才造就了而今诡妙的古怪局面:
四面八方追迫过来的各色兵刃几乎要把他包成饺子,却都在一次又一次地刺近他时望而却步;进击与收兵的浪潮此起彼伏,令人犹如置身于一头史前巨兽獠牙交错开合的血盆大口之中。
在那锋刃织就的咽喉深处,是小妖花容破裂的狰狞面目。
必须阻止她……云梦山想。
言雅臣说,只有他最有机会接近已经丧失了自我意志的风轻语,但是对于原理却讳莫如深,所以他一开始是将信将疑的。只是,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这样——尽管他无法完全信任这个身份可疑的言同学,可是,为了轻语,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是一定要去闯上一闯的!
不过……呃,现在摆在面前的,真的就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血路啊……
……
“琚甪君,让梦山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赵序坐立不安地不时远眺,抓耳挠腮。
他大概死不了吧。言雅臣暗自盘算,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别担心,你知道我和田某人不一样,不会做没把握之事的。”
“那是……那是,胜神君……额,某人怎么能和琚甪君您相提并论呢,呵呵……”大序本想借机拍马,话一脱口却觉得尴尬,然覆水难收,只好强颜欢笑顾左右而言他,“……不过,真的不需要属下做些什么配合一下吗?”
雅臣微微一笑,故意不拿正眼看他,只把眼珠骨碌一转,作势柔声道:“不错,遮摩罗你倒提醒我了,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接着她向他传递了一条加密信息,然后说:“拜托了,洛阳和小凉如今都不方便,后面全靠你了。”
一听这句话,大序无比的感动和振奋,虎躯一震,道:“琚甪君不必客气!有您这话,属下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
言讫遂风风火火的告退,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密影之中。
琚甪君依然明镜止水,甚至没有再分心四顾,因为她自信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的等待,等到云梦山掉进陷阱,按照她指示的那样,向半觉醒姿态的燹妖,献上他们灵双云氏一族的禁忌之血,如此一来,在失去了氏族守护神加持的情况下……
呵呵……朱厌,虽然我还没能找出你的转世,但是常言道:「打蛇打七寸」,只需针对燹妖痛下杀手,相信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了吧?
至于云梦山……她皱皱眉,轻轻晃晃脑袋,像是试图要将某些烦恼的顾虑赶出脑海一样——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万一真的保不住,那就只好牺牲掉他了,毕竟同止戈的千年大业相比,一两个小人物有时候真的太微不足道。
只要大计可成,再多的代价都是值得的。琚甪君不再纠结无谓的杂念,脸色也因感奋而慢慢红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