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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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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延青吹干头发,走回房间,正要睡下,忽然想起什么,手里胡乱地一摸,有些懊恼。
她把干发巾落下了。
这会夜色挺好,没遮没挡,满地莹白。她懒得再拿手机,干脆就着月光看路。
蹑手蹑脚地走下一楼,一路都是黑的。
这栋两层的小楼被主人打理得很好,廊边生着花,随着夜风不时地荡。她深吸一口气,想从微凉的空气中嗅一口花香。
很好闻,但夹杂了一丝不和谐的味道,越往前走,气味越恶。
再有一个拐角,浴室就到了,里头亮着灯。
她站在外头,耐心地等。等到一个蹒跚的背影。
“……塔塔?”农延青试探着问。
“……”
“塔塔?”
老人慢慢走出来,她赶忙去扶。
“你哪里去?明朝要早起,早睡觉类。”老人口音很浓重,这种方言她不太熟悉,连蒙带猜,勉强能听懂。
“塔塔”是老人带着喊的,自己大概和她有段亲戚关系。
她胡乱应了,想把人扶出去,自己再进去拿东西。无意间扫到底下细得过分的脚踝,动作更加小心。
塔塔挡了她手,不用她扶。嘴里喃喃着几句词,笑呵呵的,小步走远了。
擦肩而过时,鼻端又掠过那阵浓郁的气味。
月亮不知何时被云遮过一半,农延青拿好发巾,脚步比去时匆忙。
大概是受了这云的影响,过了六点,天还是阴,垂垂的想要落雨。农延青侧身,眼睛睁开条狭缝,顶着朦朦的光,瞥向外界。
塔塔早爬起了。她像一抹游魂,暗暗待在室内,也不走动。农延青走近,同她一道翻开几页黄旧的纸,一行行看过去。
无端端又闻见那味道,大得扰人。
老人突然扯出个笑来,毫不避讳地拉开裤脚,腥臭冲天而起。膝盖再下几寸,黑斑如蚂蚁齐聚,绞成一藤的黑,大剌剌横在腿上。
小腿中部反而明亮起来,伤口鲜得像刚刚开裂,边缘积了长久的脓,颜色青黄交杂,混着血,汨汨而下。
这里什么都没有。
农延青去找纸巾,她的背包里一定有——
背包放在哪里?
“侬打阿头来个?”
“……啊?”
“侬打阿头来个?”
“我……”
你从哪里来?
她忘了自己正在站着,又想站起身。
一块发黄的棉布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什么都擦不干净。
塔塔咯咯笑,又念起来:
“天末老老黄……前头滑投了撮弹,和头好几个宁,殇了病,丘非咯西西反,干部额,非出克,非出克——”
“啪”的一下,老人狠狠地在腿上拍了一记,放下裤腿。
“我教你,我教你写字——我字也不好,我读,你写。”
那沉重的口音变了。
她忽然听懂了。
“……撇,横,横,竖,这个好啦,从前你教我,我写不好,这一竖,总是这样写。”
指甲最终在棉布上刮出一道歪歪的竖痕。
她写了好多笔,笔画散散的,写到最后又自己和自己生气,一下放开手。
“不教了,不学了,归家去。”
农延青被用力一推。
“归家去咯——”
……
身下一阵摇晃,她费力睁开眼,要站起来,肋间被安全带拉了一下。
“昨晚没睡好?”母亲听到动静回头,看见她青白的脸,“准备到了,车子进不去,我们停在外边。”
她使劲揉揉眼,车子正好停下,前面是一间土房,几乎塌了。花草钻过泥砖,在坡上曳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