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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子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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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枢趴在书桌上,坐了一个晚上,没有照常被凌晨六点的手机闹铃吵醒,竟然是被自己两条不堪地球引力、血流不畅而发麻的腿儿给叫醒的。
头也有点疼。
他一脸懵逼地从书桌后,直起身子,感觉到肩膀上有东西在往下坠,抬手一捞,是他躺在床上睡觉时,喜欢搓成条儿抱在怀里的小毛毯。
谁给我盖的?
江枢睡醒的姿势不对,连带着大脑开机都延迟了,竟然想从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想出第三个人来。
是弟弟给他盖的。
撑着桌子缓过麻劲儿,江枢使劲搓了一把脸,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顺手摁开一旁的手机,时间都快中午了,明明六点到七点之间有三个闹铃,他竟然一个都没听见,显然是弟弟给他熄了。
今天那小孩儿还要去上学,他则是出了一趟大警,上面给他批了两天假,让他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
偏偏江枢是个最不会自由发挥的。
上学的时候住校,平时没什么事,宿舍里几个人一拍手,一吆喝,方圆几百里内拉帮结伙地聚个餐,热闹热闹也就糊弄过去了。
如今工作了,昔日里的同学场,都成了往事。
工作之余,江枢还真不怎么会给自己找乐子。
单论这一点,江枢不是一般的羡慕师父杜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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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年轻时,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公安一枝花”,人长得漂亮,话多俏皮。
群众工作只要她出手,结果管你想听不想听,只有一个,——好消息。
探案啊,搜罗啊,也是非常的眼尖心细、果断明厉。
据坊间传闻,局里的老刘还追过杜橼呢,两个人搭档搭得很有默契,还是当时局子里的一段佳话呢。
老刘玫瑰花都买了,就等着挑个黄道吉日,往杜橼跟前一亮,捅破那层窗户纸。
结果,就在他喜滋滋地预演着告白后的温馨场面,路过杜橼的工位时,听到了杜橼和女同事讲话。
“唉,橼姐,我下周要结婚了,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杜橼:“唔,怕是不行喽——”
“啊?为啥啊?”
杜橼:“我对婚恋嫁娶不发烧,下辈子吧。”
“啊?橼姐,这和发不发烧没关系吧?女人到了年龄就要找个伴儿啊?要不然往后余生,伶仃一人,得活的多孤单啊?”
“橼姐,你现在年龄正好,二十五六,来得及的。”
杜橼冲女同事笑笑,摇了摇头:“不不不,我就喜欢一个人,像一阵风,自由自在的,至于找个伴儿嘛……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嘿嘿。”
女同事一脸担心地看着杜橼,道:“姐,你真的会后悔的。”
杜橼撑着手,往后一靠,倚在了工位的隔板上,仰天长叹一声:“哎呀!干什么不会后悔呀——还不如顺其本心,先过好每一天,呦嘿!这不是我好搭档嘛!”
老刘饮水机打个水路过杜橼,本来就轻飘飘一笔带过的事,听到杜橼谈起“结婚”,脚下倏地生了根,又听到杜橼说“终生不嫁”,整个人木化了。
“你咋了?”杜橼当是他喝水呛气管了,一脸关切的转过来,撑着椅子背看着他。
全局上下都知道老刘对杜橼有意思,如今杜橼当着老刘面,把自己是一朵“铁打的牡丹花”的事挑明了,可想而知老刘心里得有多崩溃。
女同事的座位正好和老刘对面,她看着老刘的一脸一阵黑一阵白,心中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孽缘啊。
半年后,杜橼喝上了老刘的喜酒。
老刘家里催婚催的急,在爹妈的央求下,跑了好几个相亲场,这才找到了个合眼缘的,结了婚。
“可以啊!”
杜橼乐呵呵地摸着下巴,打量着婚礼现场这对新人的双人立牌,对着同行的同事,称赞道:“郎才女貌!”
同事看着她那没心没肺地样子,一边说着“是啊是啊”,一边心里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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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橼的工作之余,那可太热闹了。
孤儿院、敬老院、托管所、特殊教育学校,哪怕是人山人海的音乐节、熙熙攘攘的商场、喧嚣的菜市场、海边的渔获大集……就没有她不喜欢去蹭的。
平时啊,溜达来局里上班的空档,都能顺路勾搭几个大爷大妈唠上一路,把东南西北各个商场的柴米油盐价,都摸了个门清。
江枢的感觉就是,杜橼活像话唠长了一对停不下来的腿儿。
除了这些热热闹闹的地儿,冷清安静的地方她也喜欢去钻。
一次着急找她找不着,江枢给她打视频通话,结果看到杜橼一个人开车溜达到小破城的水库去了。
问她去那干什么。
杜橼轻轻一笑,举起一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隔空敬了江枢一杯,说:“来吹风。”
给江枢整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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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悠悠洗漱完,江枢边扯着毛巾擦脸,边在客厅里大脑放空地踱步,恍然看见餐桌上竟然摆着一只锅子,还有两个相互扣起来的盘子。
扒开一看,是一盘素炒韭菜杏鲍菇,还有一锅白米粥,粥还贴心地调在保温状态。
大概是弟弟早上学临走前,给他留的。
他们兄弟俩就是这样,平时见面聊三句话都嫌多,但总是能在各方面想到对方,然后悄无声息地安排好一切。
江枢既没有感激,也没有愧疚,把毛巾搭在椅子背上,椅子拉开,坐下就开始吃。
他们向来如此,早已成了习惯。
手机“滴”了一声,一条信息推了过来。
大概是师父发来的每日例行问候,是给徒弟们的特别关照,休假的时候向来会晚一些。
江枢从冰箱里掏出一片煎饼卷好,掯着煎饼卷儿咬下第一口,才腾出手摁开。
竟然不是师父发的。
“Z……?”
他看着这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ID,寻思了半天,才点开对话框。
点开的那一刹那,他想起来了。
啊,是小师妹啊。
【师兄,你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师妹如是说,还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乌漆嘛黑的八脚蜘蛛,蜘蛛用它的八只蛛矛在头顶、腚后各比了两个一大一小、套在一起的心,非常的滑稽。
江枢:“……”
蜘蛛是他认识的蜘蛛,但……
不那么敢认怎么办。
【收到了。】
江枢简明扼要地道。
对面大概被他的回复噎个够呛,半天才回道。
【Z:师兄也收到了一样的图吗?这是在我的电瓶车挡风口袋里摸到的,我看过警局门口和小区门卫的监控,都没有路过我电瓶车的人,应该是在别的地方被人放的。】
【枢:嗯。】
【Z:嗯?】
【枢:我收到了一包信,在副驾驶座摸到的,车窗没关严,应该是从车窗缝塞进来的。】
【Z:信里也有蜘蛛?】
【枢:是的。】
【Z:好奇怪,为什么呢?我昨晚上和庄雪夜话,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提起那个带她出走的人,说是个漂亮姐姐。】
【Z: 师兄我给你复现一下当时的对话哦。】
【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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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雪:“那个姐姐说自己的小宠物被困住了,只有小宠物喜欢的人才能救它出来。”
“我本来还好奇学校周围,是不是真的有校领导说的色狼,正好不想学习、学习、学习,想找找看呢,结果就碰见那个漂亮姐姐。我反正没什么怕的了,如果真的出了事,说不定还能让妈妈抽出时间关心我一把,就跟着她去了,结果她就带我去看了那个荒园区地底下的积水湖。”
“我进去的时候一惊,没想到这个年代真的还有住在地洞里的现代人!那个姐姐给我指了很多小孩子的玩具,她神神叨叨地对我说,这里住着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小宠物喜欢的人,我点点头,目光久久停驻在那原始部落一样的地方,好像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Z 一脸疑惑,因为她没有亲临过现场,但还是耐心地问庄雪:“明白了什么呢?可以说给我听听么?”
20岁不到的庄雪叹了一口40岁都嫌年轻的气,庄重地对Z道:“割裂感呗。”
Z 没听明白。
庄雪对Z接着道:“姐姐,小破城真的要被翻新一遍了,全新全新的,说不定真的能靠着未来建起来的那条商业街,彻底繁荣起来呢。”
“建筑可以有精明的房地产商和过人的建筑工程师照顾,快速成材,让破败的城市再次焕发生机。”
“但是,我们这些孩子,尤其是被父母家庭弃之不顾的孩子,看着周围的世界发展都得如此欣欣向荣,也想要张开翅膀,翱翔一把,却刚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开始飞呢,就狠狠的踉跄了一下,低头一看,脚下竟然连块结实的支撑地都没有,要么是想拖你下水的沼泽,要么就是没有起飞点的将断之崖。”
“真正挺到最后的人能有多少呀,屈指可数,剩下的不都是摔着摔着,直接趴在地上,认栽了,还管有没有人踩着自己过去呢,先自己趴住了,全缩在被窝里悄咪咪地做梦,给自己无聊透顶的日子描边儿呢。”
“割裂感就是,我们的现实撑不起我们对未来的期许,现实一团乱麻永远理不清,年轻的期许又如漫生的野草,怎么也收不住,而这中间隔了一道马里亚纳海沟,孤独又幽深,小宠物就是弥补这道天裂的女娲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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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
江枢显然是被庄雪塞满修辞、感叹词和高深道理的狂言大论给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该回点什么,只觉得小师妹记忆力真好,可见是作笔录时被师父点了一下长记性了。
他直接跳过评价这段话的部分,简要的道。
【枢:小宠物是蜘蛛。】
【Z:对。】
【枢:所以我的信还有你的图,都是这个带庄雪出走的人搞的鬼?】
【Z:嗯……有这种可能,但也不一定。】
【枢:这事没和师父说?】
【Z:呃……我很早就给师父发消息了,但是她老人家没理我,大概还在睡觉?】
怎么可能,江枢想,杜橼每天给他发的问候从来不会晚点,杜橼私底下有一套几近严苛的生物钟,就算是休假日,晚点也是晚到一个固定时间的。
但是今天那个固定时间刚刚过去了。
【Z: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
江枢刚想说我来打吧,你不一定知道师父私下里的电话号,和小师妹的对话框上端突然冒出来一条群聊信息,显示的师父的头像。
一个三个括号拼成的笑脸。
【橼:@众孩儿,美好的休假日,来喝咖啡不?有意者速来,老娘请客。】
江枢盯着“徒子徒孙”群里杜橼发来的咖啡店地址,觉得十分的熟悉。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