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雨泪江南 ...
-
此刻的江南，沉浸在一片烟雨朦胧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清新宜人。石桥上，低头看去，碧绿的湖水泛起丝丝涟漪，波纹细细密密的，一圈包含着一圈，慢慢扩散开去。湖畔边，绿柳妖娆有序的立着，姿态撩人。
熟悉的感觉瞬间浮上心头，香格里拉小镇，我终于回来了……
我撑着湖蓝色的纸伞，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深静幽远的小巷里走着。踩在一格一格满是青苔的石板路上，唇角处飞扬着点点笑容。
屋前。
我呆呆地站着，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只是一年而已，怎么什么都变了？
入眼所及一片萧条，门框间一两处已结着大大的蜘蛛网，分明是已空置了许久。门上挂着一把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锁，锁住了我的家，也锁住了我所有的思维能力。
“小姐？”耳边是落儿略带担忧的声音，软软的飘进了我的心里。怔怔地看向她，却发现她也是一脸茫然。
“咦？小姐回来了？”
闻声回头，仔细一看，竟是隔壁家的小六。匆忙的上前抓住他，隐藏在心中的不安瞬间涌上心头，“小六，这是怎么回事？莫娘和雪儿呢？”
他冲着我憨憨一笑，慢悠悠的说着，“她们在我家呢！”
我愣在那里，有些反应不过来，声音因过于惊讶而略微变调，“在你家？”
他点点头，随即低着脑袋。不知怎地，我竟觉得他那黑乎乎的脸蛋正泛着一抹可疑的红晕，却无心探知。才想开口向他问清楚莫娘她们的事，却见他好似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便游移起来，支支吾吾的说着，“小姐，我、我想求你件事，我……”
我点头，示意他结着说。哪知他又将头低得死死的，半响都不见有抬头的意思。
落儿掩唇低笑，凑近我耳边，低低地说了几个字。狠狠得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低头笑得狡黠。
对我心生爱慕？也亏她想得出来。这小六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把我和莫娘当主人般供着，成日里小姐、夫人的喊着，恭敬得一塌糊涂，一直也没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可能会心生爱慕？
“小六，你到底怎么了？” 有些不耐的推了推他，他才红着脸抬头，才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到身后有些哽咽的声音，“小姐！”
声音脆脆的，煞是好听，是雪儿。惊喜的回头，还未看清，一个身影便扑进我的怀里，在我耳边低泣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轻抚她的背，她却越哭越委屈，让我心里也有些发酸，过了好一阵，才发现入眼所及皆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晰。
忽地，她站起身拉着我向小六家走去，我这才回过神来，拉住她站定，迷惑地看着她，“雪儿，发生什么事了？”
她默默地看着我，一滴晶莹的泪从她弯弯的眸子溢出，缓缓流下，竟好似流到了我的心里，滚烫滚烫的。心猛得一缩，不好的预感升至心头，迟疑了片刻，不确定的问，“莫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有些犹豫推开面前的门，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的藤椅上。
容貌秀丽的女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全神贯注的正绣着什么，微微隆起的腹部，正昭显着一个小生命的存在，对我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
“休息一会儿再做吧。”屋内响起熟悉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女人抬头看向他柔柔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他递过的碗，徐徐地喝着，这才发现被她放到一边的是件小衣裳。
男人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缓缓转身，看清是我满脸诧异，连说出的话也带着微微的颤抖，“歌儿……”
街角的茶馆里，雨水顺着屋檐流淌而下，成了一串串的雨帘，别有意境。我和文昌坐在二楼的角落里，沉重的寂静蔓延在我们周围。相对无言，茶水却不知已换过几壶，已分不清究竟是谁喝得比较多。
过了许久，终是沉不住气，想要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谁知脱口而出的竟是冷嘲热讽，“文昌叔，真是恭喜啊……”话音一落，我和他均是一惊。
他蓦地眉头紧蹙，脸上痛苦的神色溢于言表，张口想说什么，却终是低下头不再看我。
猛得灌下一口茶，有些不明白我这是在做什么，文昌对莫娘的感情我比谁都清楚，却还要说这些话来刺痛他。看着他落寞更深的样子，想要出声抚慰，只是思及莫娘，又将话全然吞了回去。
半晌，他终是抬头，说出的话淡淡的，好似平日里叙家常一般。可是，泛着血丝的眼眶，却让人看了就心疼，“我无话可说。”
他说完便要离开，我急忙起身拉住他，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那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你是想骗我，还是想骗你自己？”
他无话反驳，颓然的坐回椅中。许久，他抬首定定的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丝无力的笑容，“歌儿，你知道吗？你有时成熟得可怕……”
眉心一跳，故作镇定的端起茶壶为他斟满，“你就真的什么都不解释？”
“解释了又能怎么样？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一切都已成定局。”他自嘲的笑着，我仿佛可以看到无奈的青烟缠绕在他周围，浓密不散。
良久，才听到他低低如叹息的话语，却震得我的心发酸。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么？
还真是残忍……
夜里，小镇也进入了梦乡，格外安静。
房间里，随着我翻来覆去，床板“咯吱咯吱”的作响。子时已过，我还是睡不着，索性一骨碌坐起身来，披上件外衣，小心翼翼的绕过落儿的床榻，轻轻的拉开门栓走了出去。
屋外漆黑一片，将手伸到屋檐外，微凉的风从指间缝隙嬉戏而过。
雨终是停了，可是泪却没停……
静默深深，我却能听到从心底而出的悲凉低泣，有文昌的，还有莫娘的……
仰头看向被月亮和星星抛弃了的夜空，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难道这就是命运？
第二日一早，雪儿和落儿吃惊的看着我，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细细的在脸上扑了层薄薄的粉，好笑的起身，用手指戳戳她们额头，两人便着捂头看着我一脸委屈。淡淡一笑，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不扑粉哪里能见人。
走到院子里，小六忙前忙后的张罗着早餐，心中顿生愧疚，“小六，快别忙活了，我们随意吃点什么就行了。”
小六听了嘿嘿一笑，定定的看向我身后，挠了挠头又跑进厨房。下意识的睨眼看向雪儿，她猛得一惊，脸刷得红了，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莫娘的房间，边跑边支支吾吾的说着，“我、我去看看莫娘、醒了没……”
莫娘……
忍不住长叹一声，还记得昨日我见到她时，那一脸的憔悴寂寥。
我想，她对文昌即便不是爱情，也有很深的亲情吧。多年的相伴相随，多年的倾心相待，任是谁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昨日我从茶楼回来，就被莫娘一把拉进房间。一些时日不见，之前养好的身子竟又消瘦了不少，才想出声责怪，却见她面带歉疚的看着我，“歌儿，若不是为了雪儿，我断不会撇下你孤身一人在京城。你和雪儿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不管她。”
心中暖意绵绵，拉过她的手想说我都明白，手里却多了一叠银票。她盼头四处打探了一下，才在我耳边低声说着，“成亲是幌子，房子我卖了，那里不适合你，拿着这些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胸口一阵阵的发酸，竟又是为了我么？
她斜眼看我，朝我甩甩手，一副我怕了你的样子，“别、别、别，我可是留了一半给雪儿呢。”
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扑到她的怀里，轻轻的环住她的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心也不知飘到了哪。
文昌守候这么多年的结局亦是如此，那我和胤禩的呢？有一天，他会不会也不要我了？想到这心便是一紧，难受的很……
恍惚间被人推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却见莫娘她们都担忧的看着我。
朝她们莞尔一笑，端起碗才想吃，小六却突地站了起来，撞得桌子砰的一声响。讶异向他看去，却见他低着头，脸上又泛起了丝丝红晕，紧紧的拽着双拳，眼神偶尔瞟向我，又飘向雪儿。
瞬间了然，看向雪儿，却见她正对着小六龇牙咧嘴的做着怪相。与莫娘对视一眼，在她好看的眸中看到同样的戏谑。便放下碗将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俩。
雪儿冲着小六挤眉弄眼许久，才发现我们早已意味深长的看了她许久，脸噌的就红了。我清清嗓子，故作惊讶的说着，“雪儿，脸这么红，该不是病了吧？”
她瞪我，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还想调侃几句，站在那闷声不响的小六却猛得将头抬了起来，摆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闭着眼扯着喉咙大喊，“小姐，把雪儿嫁给我吧！”
落儿“噗”的将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想笑看着一片狼藉，又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我紧紧的将唇抿着，肩膀不受控制的耸动着，一张脸憋得通红。
雪儿用力的跺了跺脚，冲着他吼，“谁要嫁给你这个笨蛋了？”说完便就跑进屋子里躲着了，见了让人忍不住放声大笑。
小六听了这话，连忙束手束脚的跑到我面前，焦急的看着我，伸手想推我又顾忌着，急得满脸是汗，“小姐，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莫娘哼哼了两声，给了我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这才止住笑，只是一看到他又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半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狡黠的看向他，“小六这是在求婚？“
他用力的点点头。
悠悠的喝口水，“那雪儿答应了吗？”
又点头。
戏谑的看了他一眼，“可是雪儿刚才说不要嫁给你呢。”
再点头，又迅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支支吾吾的反驳，“她、她那是害羞，她早就同意了，夫人也同意了，只要小姐同意了就行。”
瞟了眼房间窗户那不慎露出来的头，不禁玩兴大起，故作为难的托着腮，“嗯……这个嘛……”
他紧张的凝神屏气，再瞟了眼窗户那越抬越高的头，嘴角含笑终是点了头。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耳边还回荡着他兴奋的道谢声，人却一晃眼就跑向雪儿的房间，“雪儿，小姐答应了，小姐答应了……”
“笨蛋，你小点声……”
……
夜里。
我和雪儿挤在一张床上，面对面躺着。往日里终日腻在一起的时光，瞬间又浮现在脑海中，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
她低着头不看我，伸手抚摸她如墨的长发，轻声问，“雪儿，你幸福吗？”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真好，我的雪儿要出嫁了呢。”说完，便闭上眼，脑海里尽是雪儿穿上大红嫁衣的样子，巧笑嫣然，一定很美……
许久，快要睡着时，才听到雪儿如梦幻般的低语。
她说，“小姐，你也要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雨泪江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