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归去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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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归去来
第二天不二醒来的时候觉得秋意浓得让人心慌。
环顾左右，不见手冢的人影。
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却只见木桌上残留的枯萎的花瓣，还有，压在花盆下的草莎纸。
不二轻轻抽出那张薄薄的纸，无声地读着。
不二：
今日日出前忍足来访。言冰帝王病危，请我前去医治。
因你睡熟，我没有告诉你。
柜子里的药材我拿了一些。
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等我回来。
冢
不二捧着信纸，反复读了很久，安静地坐下。
照顾好自己，还有，等他回来，还有小景。
然后大家再一起坐在这里吃晚饭，忍足会潇洒自如地抢吃抢喝顺便宣传自己的无限风光，小景会用扇子龙飞凤舞地敲忍足的头顺便捞忍足的竹笋，手冢会安静地吃饭偶尔瞪瞪他们再为自己夹所剩不多的菜，最后再来上一小碟糖渍炎梅干或者牡丹糕，大家坐在竹屋外一起吹吹风。
那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了。
可是，为什么眼泪要掉下来了呢？
不二突然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今天是小景离开的第几天，又有多少天忍足没有到来，而手冢又有什么时候没见？
不二没有了感觉。
只是觉得白昼无限拉长，黑夜无限延伸。
望着蓝天，空得连一点云也没有，晴朗，却寂寞。
不二坐在竹屋内，呆呆地，像失了魂。
曾经熟悉的森林变成一只不安的野兽，吞噬着不二的心。
黄昏的云，像燃烧的火，最后渐渐熄灭。
第一个出现的人是迹部。
听见马蹄声后不二有一度以为是幻觉，可是看见走进来的人才发现那是真的。
不二近乎疯狂地迎过去，绕着迹部转圈看个够。
小景，有些瘦了，而且憔悴。
这样可一点也不像他啊，不二想要打趣他却发现迹部拉过自己坐下。
不二不太清楚迹部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伸手想要去摸摸却提前被迹部拽在手心，
苍凉而颤抖。
不二的心也跟着颤抖，莫名。
迹部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仿佛用尽平生力气似的对不二开口。
\"手冢，他死了。\"
刚听到迹部说手冢死时，不二直觉迹部在开玩笑。如果是忍足来说的话一定会更有喜剧色彩，不二这样想着，可是迹部是眼神说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不二。\"迹部埋下了头，骄傲的容颜隐藏在垂散的发丝下。
\"手冢，因为被指控毒杀我父亲，已被处以极刑。\"迹部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生生把血管拆散了让血液流淌出来般义无返顾。
\"那时我在边关，根本不知道都城出了这么大的事。直到忍足派人送来加急传书我才知道……\"
迹部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情：
\"桦地，你不是在都城？\"迹部看见一个满面尘土的壮汉冲进了营帐。
桦地不多说话，只是把怀里温热的书信拿给迹部。
迹部疑惑地接过，不读则已，一读惊人。
\"都城禁军首领日吉若密谋造反，在皇帝陛下的药中下毒诬陷手冢。手冢现被囚于天牢中，即将处斩。先皇已经驾崩，日吉却密不发丧，率禁军围困朝中各大臣宅院与皇宫。冰帝国中不可一日无主，速回。附：手冢有我救。\"
最震撼的还是那份密件，是忍足的血书。
\"太子殿下。\"右将军穴户亮看迹部脸色难看，出声询问，\"怎么了？\"
\"退兵，回都城。\"
穴户惊呆了，刚刚才打了两场战役，现在正要准备攻城怎么就要撤了呢。
\"令全军，即刻班师回朝。\"
穴户喃喃开口，\"难道……皇帝陛下。\"
\"是的。\"迹部看向穴户，突然大吼，\"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是。\"
\"但是赶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不动峰的伏兵。所以，来迟了。\"迹部咬牙，嘴唇几乎要出血。
那是灿烂的晴空，全军正直奔都城的时刻却在河谷遭遇不动峰的伏击。
\"殿下，你先走。\"穴户勒马高呼，随手斩下敌兵首级。
迹部看着四周惨烈的战况，这些都是从小就随他出征的士兵，现在却一个个倒下了，血流满地，他怎么走得开？
\"不。\"迹部冲穴户吼着。他不能把他们抛弃在一边而自己当一个逃兵。
\"迹部！\"穴户驾马杀到迹部身前，揪住迹部的领口大喊，\"你这个笨蛋！你忘了你是冰帝的太子殿下吗！不，你是冰帝的皇帝陛下。冰帝两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全都维系在你的身上。而我们，不过是你登向王座的基石，当我们成为负担的时候你就必须一脚踢开，明白吗？\"
迹部愣愣地看着穴户，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走吧，迹部。\"穴户拍拍迹部的肩膀，\"别忘了你的责任。\"
脸上还残留着敌人身上的鲜血的穴户转过身去，口气突然柔和下来，\"如果我没回来，替我向凤说声抱歉。\"
然□□户振臂一呼，\"兄弟们，为王开道。\"
迹部狠狠心，最后看了一眼战场，扬起马鞭，\"白沙，我们走。\"
快马加鞭赶回都城的迹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知道这次他将孤立无援单身作战，可是迹部是什么样的人，他绝不轻易放弃。
孤骑冲入皇宫前，迹部就知道自己太意气用事了。
平常这个时候，忍足会提前泼自己冷水然后就冷静下来。
可是现在，你这个混蛋忍足，需要你的时候死哪里去了！
迹部策马在街道上狂奔的时候，突然一袭红衣拦住迹部的方向。
\"谁人敢挡本王的路！\"
\"草民向日岳人，郁士吩咐过我，有锦囊呈上。\"被叫做向日的人抬起头来，狡黠的脸蛋。
\"迹部，束手就擒吧。\"日吉冷然微笑，周围的禁军已把皇宫团团围住，想迹部插翅也难飞了。只要迹部一死，冰帝王朝的皇帝就要改姓日吉了。
迹部永不失傲骨地仰天轻笑，\"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家伙，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如果你现在磕头求饶的话，本王可以饶你全尸。\"
\"你！\"日吉恼羞成怒，指挥禁军，\"给我杀了他。\"
迹部只是轻蔑地嗤笑，打了个响指，\"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凌空破箭，正中日吉左胸。
\"你……\"日吉向来箭的方向望去，不敢相信地睁大眼。
怎么会是他？不可能。当初最先投降的人就是他，最不让人设防的也是他，平日里不过是个在皇宫里混事贪睡的总管，怎么会？
日吉到咽气也没有想通是芥川出卖了他。但他永远也想不到芥川一开始的投降就是忍足授意的计谋。当皇帝陛下的药被人下毒的事被发现时，忍足就预感到了宫中将有大变。太子殿下不在都城，右将军穴户随迹部出战，左将军凤到边境巡查军务，整个都城的兵力集权于禁军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十有八九要起乱子，何况是那个一向想把忍足家这个冰帝的军务大臣派系取而代之的禁军统领日吉，只是没有料到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但忍足毕竟是忍足，虽然身陷牢笼之中却做好了准备。在被囚禁之前就通知了向日岳人，让他去找芥川帮忙，而自己则写下血书派迹部的绝对亲信桦地给迹部送信。
\"芥川慈郎救驾来迟，请皇帝陛下恕罪。\"
芥川从房檐上翻身着地，笑颜天真，完全没有刚才出手杀人的锐气。接着他挥手一招，\"都出来吧。\"
瞬时从宫殿角落四处杀出无数人来，虽然手拿兵器，战服威风，但眼尖的迹部还是认出来那不过是都城近郊的百姓。只是人多势众，杀声震天，禁军一见就都吓慌了神。
芥川嘻嘻笑着，心想：忍足的计谋果然不错。这些禁军不过是群纸老虎，只要没了首领就一事无成。不过好在平日忍足家在都城旁兴修水利造福百姓，今年瘟疫时又免费增药，施舍粥饭，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相助呢。
\"平身。\"迹部对芥川说到，然后看看群龙无首的禁军，\"你们是要追随他，\"迹部指指地上的尸体，\"还是愿意跟随本王！\"
禁军犹豫了一下，环顾被包围的命运，齐刷刷缴械跪地。
迹部随后发令命芥川率收服的禁军去解除都城各大臣的危机，自己则亲身前往天牢寻找忍足和手冢。
\"忍足，没死的话就给本王滚出来！\"迹部近乎发疯地在阴暗的天牢里四处寻找。
\"手冢，听到的话给我吱一声啊！这个时候装什么冷静啊！\"迹部左右遍寻不见愈发慌乱，他们不会已经……
\"迹部……\"低低地从一个角落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喊。
迹部猛地踢开堵路的凳子等杂物，一剑劈开木门，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去。
\"忍足？\"
看见忍足的时候迹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那个潇洒花间过，弹指摇纸扇的翩翩公子吗？
一脸污垢破衣烂衫，看得出来曾受过严刑拷打，暗红的青紫的伤痕随处可见。
\"是谁干的，我去杀了他！\"迹部挥起宝剑，怒气冲冲。
虽然他曾经无数次用扇子或筷子敲过忍足的头，可那是他迹部的专权。想整个冰帝，有谁敢动他儿时的伴读，军务大臣家的小儿子，冰帝未来的首席大臣。
\"不用了。\"忍足的声音虚弱，却不全是因为伤痛。
\"对不起，迹部。我没能保住手冢，对不起。\"
\"哐啷--\"剑颓然落地。
\"你说什么，忍足你再说一遍。\"迹部不顾忍足的伤势抓起他的手臂。
\"对不起，手冢他，被杀了。\"忍足干涩的嘴唇艰难地说着，\"我没救到他，对不起。\"
那时很突然，真的很突然。
忍足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实在太可笑了。刚刚派人给迹部送去急报就准备去救手冢却不料提前被日吉送到了天牢与手冢见面了。
\"好久不见。\"忍足懒散地打个招呼。
手冢也冷静地点点头。
\"不知不二还好吗？\"忍足故意撩起手冢的死穴。手冢果然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放心好了，他们不会找到他的。迷失森林的绰号不是白叫的。\"
手冢微微点头，算是赞同忍足的话。
\"喂，如果我死了，记得给我买花上坟。\"忍足总不忘开玩笑。
\"一定。\"手冢反将他一军。
\"啊，手冢真冷酷。\"忍足故意哇啦哇啦乱叫。
\"如果我没能出去，帮我把这个给不二。\"手冢从颈上解下一样东西，放到忍足面前。
忍足看了手冢好半天，慢吞吞地不情愿地接过。
那是一块圆润的玉石，中央有着诡异的红色。
而后残酷的审讯开始了，忍足和手冢，还有其他的被抓进来的人被轮流带出。痛苦或呻吟不停从隔壁房间泄露出来，带来无尽的恐惧感。
忍足还记得手冢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一次手冢被带走的时候，忍足坐在地上，火辣辣的伤痕让他动弹不得。
手冢回目的眼神有海洋的宽广与森林的沉静，还有某种思念的味道，混着决绝与温柔。
\"不二，就交给他了。\"
然后手冢就再也没有回来。
下次的审讯迟迟不来，忍足玩笑地问怎么没人来关照他了呢，却收到鄙视的视线与冰冷的话语。
\"那个人都招了还问你干什么，老实呆着吧。\"
\"你说，他招了？\"
\"废话，前天就处斩了。早死早超生……\"
后面那人说了什么忍足全没有听进去，只是想起自己承诺的话：手冢，有我救。
手冢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不二，就交给他了。
还有问不二关于对迹部和手冢想法时\"说\"的话：小景是最好的朋友，而手冢是，我最不要失去的人。
忍足禁不住哽咽。
泣不成声。
\"你不是说手冢有你救的吗？啊？\"迹部只想吼叫，好像这样忍足就会承认自己刚才说的是谎话。
\"对不起。\"忍足单调地重复着苍白的言辞。
\"你要我怎么对不二交代啊！要让不二知道因为我们而害手冢死去，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的。\"迹部突然松开忍足的衣领，忍足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忍足的脸上突然坠落一滴泪水。
迹部仰天又垂首，狂乱地弄乱发丝。
手冢死了。
那个手冢死了。
不二的手冢死了。
手冢的不二还活着。
可是没有了手冢的不二，真的是活着的吗？
迹部直视眼前的不二。
不二的脸上没有泪水，一滴泪水也没有。
只有苍茫的，大雾般的迷茫。
碧蓝的眼中仅剩冰冻的光彩。
迹部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现在才发现在这种时候，忍足的那句\"对不起\"是唯一说得出口的单句了。
可是不二没有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因为他先开口了。
\"你骗人！你说谎！冢，冢他不会死的！他让我等他回来的，我等他……一直，永远。\"
迹部站了起来，不仅仅是第一次听到不二说话的声音也因为随着那声音而痛苦落地的身体。
\"不二！\"疯狂地第一次抱起不二，却看见红色的鲜血从不二嘴里不停滴落，就像杀敌时那些人身上流淌飞溅的血一样，只是这次是撕心裂肺的痛，刻骨铭心的伤。
血色的小花在不二纯白的衣衫上狂热怒放，不顾一切。
那些美丽的血之花在夕阳下如花海，灿烂了黄昏，暗淡了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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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归去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