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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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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止要结婚了。
沈姝接到婚礼请柬的时候,人还在办公室跟一个客户死磕。
窗外夜色明朗,万家灯火燃起,高架上往返的车流,把这座城市都包裹在华丽中,是那种年少时向往的霓虹璀璨。
在这儿撞得头破血流的那些日子,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久到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到了总监这个位置的。
高中时候的微信群里,这个时候已经很多消息了,接连着几条祝福的话连标点都不曾改过一个。
沈姝在屏幕上输入几个字,改来改去也不如意,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看到满屏里艾特的同一个人,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回忆涌上心头。
很涩,也很疼。
高二那年,沈志国的车在高速上与大货车相撞,他当场死亡,处理完后事没多久,债主就追上门来了,沈家的工厂和房子全部变卖才勉强还清债务。
沈母浑浑噩噩了几个月后,决心带着沈姝离开这个地方。
同年的夏天,沈姝被迫转学回到了婺城,留了一级进了当地的九中。
沈姝性子温吞,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失去父亲后的她话就更少了。
班主任以为她是不适应新学校的环境,便主动提起让她换了位置,跟周行止成了同桌。
第一个跟沈姝打招呼的是许孺。
“你好,我叫许孺,就是孺子可教的那个孺。”前桌的女同学是第一个主动跟她打招呼的。
沈姝抿着唇笑了一下,“你好,我是沈姝。”
“你长得可真白啊。”许孺是个自来熟的,说着话手上便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你也很可爱。”沈姝愣了一下,看着许孺的小圆脸儿也夸了起来。
九中是婺城的百年老校,经过了三次修整后也依旧我行我素,破旧得很有自己的风格。
塑胶跑道毁坏后花花绿绿的修补,破了无数个洞只剩下一截看不清颜色的篮球网兜,小花园那尊举着校服的孔子像…好像在这里都是有残缺的物件,没有一样是完完整整的。
沈妤突然松了口气,好像这样的破碎能跟她产生共情。
也不全然是坏的,跳跃在林间活泼的小鸟,葱葱郁郁的绿植,穿着校服跑动的同学。
整间校园有一种七八十年代大学的书香气。
也许是婺城的天气潮湿了些,沈姝来了一周就发现自己过敏了,脸上有好几块地方又红又肿。
但让她崩溃的不是这个,正式上学的第九天,沈姝迟到了。
九中有两道大门,迟到的同学在第一道大门前就会被保安逮起来带进小屋子里,然后打电话通知班主任过来接人。
沈姝带着口罩,埋着头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一个人。
他身量修长,头发修剪的有些短,阳光成束地聚焦在他身上,仔细看,能看到他脸颊上细微的绒毛。
他的长相偏柔和,眼皮子轻轻掀起,漆黑的瞳仁像一个大洞,要是跟他对视,像是会被吸进去,他整个人懒倦地站在那儿,散漫极了。
这个人是周行止,她的同桌。
他们坐一桌挺长时间了,但话说得很少。
“哪个班的?”保安问。
沈姝小声地回答:“七班。”
保安倏一下笑了,“那还真挺巧,逮了两个七班的。”
“叔,你这么一说人小姑娘压力很大啊,”周行止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梨涡。
沈姝站在墙角,心里还想着迟到会不会罚站的事儿。
她这长脸实在有些…吓人了,她也不想被大家围观。
“你很眼熟啊。”周行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正弯着腰打量她,“像,我的…”。
沈姝被吓了一跳,想往后退却撞上了墙体。
周行止乐了一会儿,上翘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个弧度,说:“我觉得我长的不吓人吧?”
沈姝嗫喏着,整个人贴到了墙上,“不,不吓人的。”
“你这小姑娘胆子还挺小啊,”周行止手撑着下巴想了一下,眼里满是揶揄,“那怎么有胆子在我的书上写自己的名字啊?”
前两天,学委从领书室把这个学期要用的课本抱回来,发的时候一桌两本,后排有几个男生在玩球,许孺怕沈姝的新书被弄脏,就提前帮她放到了书桌里。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举动,闹出了一个乌龙。
沈姝回到自己座位上,看见搁在桌面的课本,她拿起笔在第一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沈姝,方方正正的两个字。
第二天她找书的时候,翻到了另外一本新的书,她误以为自己没写名字,在新书上又写了一遍。
后来周行止找不着书了,问她的时候,她从桌肚里掏出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书。
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
罪证确凿。
周行止看出她的窘迫,打趣着说:“挺好,省了我一分墨水钱。”
沈妤抿着唇,一脸的歉意,“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啧,你这话说的,”周行止把头凑过去,眼神黏在她身上,“我好像对你没什么吸引力啊。”
沈姝心跳得飞快,脸色绯红,她只是摇摇头,逐渐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
周行止不仅长得帅,成绩也好,很多女孩子整天来给他送情书送奶茶,有时候他不在,沈妤就帮他拿进来,周行止每次都会将东西拿起来还回去。
明明扰了别人的心扉,可他却半点不想沾染。
在别人的课本上写自己的名字这种事,足够让沈姝以后见着周行止都躲着走了。
她不会想到有一天还能跟周行止一起迟到,两人在一个屋檐下,周行止主动提起这件事来。
“那,那我重新给你买一本吧?”沈姝看着他,眼睛都有些红了。
周行止见她这个模样,恨不得给她跪下,结结巴巴地:“我,我就随便一说,你别哭啊。”
沈姝委屈地看着他,“我没哭,过敏了。”
后来,两人被老何带回了教室,她还调侃道不愧是同桌,默契到一起迟到。
沈姝没留级之前成绩就没掉下过前三,留级之后就称霸了高一排行榜。
也许是因为她经常考了第一,也许是因为她是周行止的同桌,大家对她越发关注了。
有时候走在路上,其他班的同学会主动跟她打招呼,名字后面一定会加上周行止的同桌这六个字。
在那个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腼腆如此的沈姝心里那株野花也越发灿烂。
她经常会想,能在九中遇见周行止,真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
期中考试,沈姝的成绩下降了许多,从年级第一变成了年级前五十。
老何因为这事儿私下找过沈姝,让她不必太在意一次考试。
是啊,其实是不是第一都挺好的,也没人会关心她是不是第一,沈姝自暴自弃地想。
今天是放月假的时候了,沈姝去办公室耽误了一点儿时间,回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她趴在桌上,看着笔盒里沈母送的钢笔,一时间竟迷糊了眼,两只手拽着钢笔掰扯起来,像是要把钢笔腰斩。
蓄着泪水的眼睛看向那只钢笔时,它是扭曲的,正好如了沈姝的愿;可眼泪擦干,那只钢笔毫发无损,凭着沈姝那点儿力气是不会对它造成任何伤害的。
沈姝哭得更厉害了,这种情况只有在沈志国死的时候出现了一次。
原来人在那么悲伤的时候,真的会忍不住泪水。
突然,一件宽大的校服罩到了沈姝的头上。
是清淡的草木清香皂液味儿。
沈姝哭得更厉害了,肩膀停不下地颤抖。
“老何这人怎么回事,不就一次没考第一嘛,怎么就把人小姑娘骂哭了,还是个男人?”周行止小声地嘟囔着。
沈姝很想跟他说,不是他想的这样,可是一张嘴就哭得更厉害了。
夕阳沉入地平线,仅剩的一簇霞光把整个天空染成血红,装满霞光的教室里,沈姝静静坐着,周行止在一旁逗她。
“还真是个小姑娘,一次没拿第一就哭了呀。”周行止从口袋里掏出颗糖纸五颜六色的糖递给她。
沈姝解释道:“不是的。”
“下次给你买最贵的巧克力,别哭了。”周行止抽了张纸巾给她。
“嗯,周行止,”沈姝抿着唇,思考了一下问:“你难过的时候会想做什么啊?”
“打游戏。”
“那你带我去吧。”
“行,仅此一次。”
……
那天,周行止带着沈姝在城北的游戏厅玩到了十点,在沈姝意犹未尽的念叨下他还是无情地把人送回了家。
明澈月光把两人同行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好像这么一直不停下来,他们就能永远都这样。
并肩同行。
“沈小姝,你不难过了吧?”周行止挠了挠脑袋,小心地问。
她缓慢地摇摇头,愣了好一下之后她从包里拿出一颗巧克力,上面印着很多英文字母。
沈姝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周行止的手背,另一只手把巧克力放到他手心,“周行止,谢谢你,以后…还能带我去游戏厅吗?”
以后能一直这么在我身边吗?
周行止笑了,握住那颗巧克力,也握住了她有些凉的手指,“好。”
时间飞逝,到了高二沈姝又回到了第一的位置,周行止也一直跟在她身后。
九中跟附中组了一次篮球联赛,就在这月的十九号,那天刚好是周末。
“后天要来看我打球。”周行止拿了一颗巧克力给她。
沈姝抄着笔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一定的,可能会有其他事。”
“我这个就是很大的事儿了,你怎么就能忍心不来呢?”他捂着胸口,一脸的受伤。
“那,那我尽量吧。”
沈姝的少女时期很木讷,她不会跟别的女孩儿一样,会到操场上为自己喜欢的人加油,会想方设法拿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她唯一越界的行为可能就是在别人的书上写下沈姝两个字。
光是这样也是无心的。
周末早上,沈姝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祖母就把她叫住了,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就一直抓着她往外走。
“祖母,是有什么急事吗?”她问。
“今天你妈妈跟蒋叔叔请吃饭,我们可不能迟到了。”祖母拖着她往外走。
沈姝挣扎着,小声地反抗:“我有事,很重要的事儿。”
祖母:“姝儿,你要体谅你的母亲,她带着你日子过不好的,嫁给蒋叔叔的话你们都能轻松些。”
那我呢?
轻松了吗?
沈姝没有想过,徐琴会这么快就从丈夫死了的悲伤中抽离,然后迫不及待地跟另外一个男人组建家庭。
她明明很爱沈姝啊,怎么就那么快…就成为了别人的妈妈。
也许像祖母说的那样,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过不好,她应该体谅徐琴,可她现在真的做不到。
在经历了这么多家庭变故后,沈姝也失去了唯一最亲的人。
那天的篮球赛,沈姝没看到,她急忙赶过去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地上好几个空了的水瓶子,成为了这场篮球赛的句点。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周行止在校门口看见她就没理她了,一直持续到大课间,他才忍住生气来问沈姝理由。
周行止为数不多的耐心全都花在了沈姝身上,他知道小女孩的不善言辞,知道她的无趣寡淡,所以他在对待这个小姑娘时,会留出很多的耐心。
“你昨天为什么不来?”他问。
沈姝不知道失约的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固执地把糖果推给周行止,然后埋着头不停道歉。
也许就连沈姝都没发现,她心里有一座高山,巍峨峥嵘,她一直向往着,努力向上攀爬。
她不仅想仰望这座高山,她还想与之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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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后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模完了是二模,二模完了又是五校联考,一次接着一次的考试,没完没了。
黑板上写的高考倒计时,每一天都在变化,这些清清楚楚的痕迹都在催促着人快速成长。
“行哥,打球吗?”窗外站着几个穿着球服的男生。
“啊,行…”周行止一下站了起来,垂眸看到沉浸学习的沈姝,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不行啊?”
那几个男生都笑了,帮着周行止问:“行哥的同桌,我们行哥可以去打球吗?”
沈姝停下手里的笔,不知不觉耳朵染上红霞,她把凳子挪开了些,小声地回答:“你去吧。”
周行止啊了一声,弯下腰,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继续说:“什么?不让我去啊。”
没等沈姝说话,他就自导自演起来,朝着那几个男生做了个不行的手势,“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儿。”
他们围在外面打趣了会儿,终于在周行止的恐吓下离开了。
“你,你怎么不去呀?”沈姝歪着头,试探地询问。
周行止努努嘴,从桌肚里掏出模拟卷,“我要弯道超车,跟你打擂台啊。”
“好。”沈妤笑得眼睛都弯了。
……
高考结束,沈姝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别人在享受高考假期时,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赚钱。
徐琴再婚后,沈姝就没再跟她私下见过面,她给的生活费沈姝也都存到了祖母那里留着给两位老人养老用。
这是沈姝第一次主动见徐琴。
她穿着碧绿长裙,长发盘起,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跟过去的徐琴相差无几。
过去那个精致柔和的徐琴又回来了。
沈姝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过去那些伤痛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痕迹,这也是值得高兴的吧。
“姝儿,你,你终于肯见我了。”徐琴哽咽着说。
“妈,你幸福吗?”沈姝问。
徐琴愣了一下,眼里的挣扎很快就消散了,她抿着唇,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沈姝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平静又直白,“妈,我要离开婺城了,以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了。”
这些话沈姝从很早之前就想说了,但十来年的教养让她没办法说出来,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也以为自己说不出来,直到看到徐琴的模样,那些所有的顾忌都不在了。
沈姝从不认为一个人追求幸福是错的,她也从没怪过徐琴,只是她没办法接受沈志国死了之后,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了。
总得有一个人要记住沈志国吧。
沈姝有时候觉得自己挺绝情的,这种感觉在看到徐琴哭的撕心裂肺后还能不加安慰地离开后更明显了。
“沈姝?”周行止喊了一声。
这个动静让沈姝有一瞬间的慌张,她看了眼咖啡店的徐琴,突然就怕周行止发现刚才她的恶行。
周行止这个人少年心气,善良又正直,沈姝害怕自己那么恶毒的一面被他发现,也怕他会讨厌自己。
所以沈姝只能换一种方式让周行止转移注意力。
盛夏的烈日下,她站在树荫里,朝着那个向阳而生的少年告白了。
“周行止,你,你能不能…”沈姝深呼吸着,像是要做什么决定一样,“跟我在一起?”
这句话她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每一遍都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到了正式告白这一天,她仍然讲不清楚。
周行止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眉眼绽开,勾着唇角笑了起来,“沈姝,你这算是——告白吗?”
“是,算的。”沈姝有些轻微地颤栗,但仍然坚定地说。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不想再…等了。
周行止身边有太多女孩子了,她不想再犹豫了。
“那恭喜沈小姝同学,把同桌变成了男朋友。”周行止掏出一块儿糖果放到了她手心,庄重地跟戴戒指一样。
然后呢?
哪儿还有什么然后。
沈姝看着客户那张因怒火而扭曲的脸,一秒钟都不带想的,直接把视频挂断。
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做出这么任性的事儿。
也许是周行止的结婚请柬刺激了她,也许是别的,谁知道呢?
许孺的电话打了过来,“姝姝,明天一起逛街吧?”
“我明天有一个会,可能没办法陪你了。”沈姝抱歉道。
“你老板不是催了好几次让你把去年的年假休了嘛,正好我过几天也休年假,我们去三亚玩儿吧,”许孺兴致勃勃地说:“权当给自己放个假了。”
沈姝:“后天周行止的婚礼,我收到请柬了。”
“我以为你不会想参加了。”许孺声量降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兴奋。
没能陪周行止走到最后,那看着他走到最后也是可以的吧。
“我想参加的。”沈姝语气未变。
许孺:“那我到时候过来接你。”
“好。”
沈姝当年本科毕业就进了现在的这个公司,跟着大老板打拼多年,她也如愿地在这个城市拥有了自己的一切。
只是,这些里面都没有周行止。
属于城市繁华的霓虹灯攀到了窗户上,像一只破碎的彩色蝴蝶扭曲地挣扎着身体。
随时展翅高飞,随时粉身碎骨。
当年沈姝跟周行止以全校第一和第二的成绩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跟其他的情侣一样,两人在爱情里有过欢声笑语,也有过争吵冷战。
他们的第一次争吵发生在大一,那个时候沈姝早已跟徐琴断了联系,她的一切生活支出只能靠自己,于是在进校后沈姝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陀螺,一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忙起来甚至会忘记跟周行止的约会。
在南湖边上等了沈姝两个小时的周行止,第一次露出这么不悦的神情。
“沈姝,你迟到了两个小时。”他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小孩月考成绩下来了,考得有些不尽意,所以他妈妈让我给他多加了一节课…”沈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没有再说下去。
是她迟到在先,她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周行止笑了起来,只是这般的笑从未到达眼底,“沈姝,我理解你的忙,也理解你的拼命,但是,分…分一点点的时间给我很难吗?”
“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沈姝抱着他的胳膊,近乎恳求,又像撒娇。
“真的?”
“嗯,我以后一定不会迟到了。”
周行止像个小孩儿,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大部分时候的生气,不过是想要沈姝多关注他一些。
沈姝摸清他的脾性后,对哄他更是手到擒来,也正是因为周行止无二的喜欢,沈妤总是那个例外。
好像无论沈姝做错了什么,怎么忽略他,周行止都能原谅她。
太多的事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争吵也是。
“周行止,我等会儿还要上课,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沈姝有些生气了,眼睛都在瞪着他。
“你自己说说,我们俩多久没见面了?我现在要求跟你一起吃个晚饭很过分吗?”
周行止吼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崩溃。
“可是我真的有事…”
“行,那你去吧。”
“周行止。”沈姝收敛住脾气,耐心地等他平静下来。
“我没事,你有事就快去吧。”
……
很多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也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共情的。
沈姝爱周行止,但她不会将自己那个破碎的家庭告诉周行止,她也不想让周行止知道自己这么拼命地赚钱只是为了生活,更不会让周行止知道,她的每一次失约都是为了赚钱。
在那些努力活着的日子里,沈姝精力有限,光是体面地活着就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而能分给周行止的少之又少。
冥冥之中,沈姝已经把周行止放到了她的生活之外,可惜她自己并不知情。
他们一次一次的争吵,也一次一次的和好。
好像两人都被丢进了一个循环往复的程序里,争吵和好,争吵和好…
周行止不理解沈姝的固执,就像沈姝不理解周行止一样。
在这段感情里,沈姝一直都是弱势方,她没有周行止良好的家境,没有周行止的底气,同样也没用周行止豁出一切的决心。
归根结底,不过是沈姝那个破碎家庭给她带来的二次伤害。
她没有完整的家庭,没有恩爱的父母,没有不错的家境…她剩下的只有自己,所以她不得不为了未来拼命。
而周行止,他可以享受大学的生活,可以任性而为,可以对自己不喜欢的一切说不。
他们两人就像上帝不小心带出来的两条乱轨,偶然相交便以为身在一处,其实两人的轨迹仅仅有那么一刻交汇。
很多时候,爱是负面的、卑微的,它让你患得患失犹犹豫豫,从而停滞不前三缄其口。
沈姝爱周行止,是真真实实放在心头的爱,从两人成为同桌开始,沈姝心里就只能装着这么一个人。
所以,她没办法在周行止面前曝露出一点点的不堪。
她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家庭,沈志国的离世,徐琴的改嫁,她成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这些话沈姝是断断说不出口的。
也许在沈志国离世前,沈姝还相信爱情,她亲眼目睹了父母的琴瑟和鸣,她也被浇灌成长满花朵的树;而当沈志国离世后的两个月,徐琴就跟另外一个人组建了新的家庭,这场闹剧后,她被亲生母亲腰斩,成为了一颗枯木。
周行止一直都记得她那次没考第一而痛哭的事儿,时常拿出来逗弄她,但周行止始终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一天,徐琴正式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成为了别人的妈妈,而为了让男方的孩子尽快接受她,徐琴选择抛弃沈姝,将她留在了外公家里。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沈姝在失去父亲后,又再次失去了母亲。
沈志国是无可奈何地离开,而徐琴是正大光明的抛弃。
这件事让沈姝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是不是自己不够听话,是不是……
可沈姝却忘了,真正想要离开的人,并不会因为你有多好而给改变主意。
沈姝拼命让自己成长,疯魔般自虐地打工,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站在周行止身边时更有勇气。
只是这些话,她从未说出口,而周行止也不能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沈姝最难过的是,周行止已经振翅高飞了,他曾试图带走自己,可沈姝却逃不开那些枷锁,永远地停留在了原地。
他们之间的拉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姝最后还是放开了周行止,让他飞往属于自己的辽远天地。
……
周行止婚礼的那天,沈姝跟其他的高中同学一起去的。
大家都知道他俩的事,但都巧妙地闭口不谈。
婚礼是在婺城当地一家五星酒店举办的,现场布置的很美,就像一座城堡。
新娘穿着拖地的长婚纱从拱门那边缓缓走来,她搀扶着父亲的手,遥望着周行止,又哭又笑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小孩儿。
他们的婚礼誓词简单又温馨,两人在交换戒指的那一刻都流了泪,就像誓言的绳子,交缠在一起。
周行止亲吻了她的新娘,那个哭起来时眼睛通红的女孩。
轮到两位新人敬酒时,周行止率先来到了他们这一桌,看着这些从高中一路走来的同学,他举起了酒杯跟新娘介绍:“这些都是我高中时期最要好的朋友。”
原来,在周行止这里,沈姝还能排的上朋友。
也好,总归是能知道她。
沈姝饮尽杯中的酒水,沉默地看着周行止的背影。
他会扶着新娘的腰肢,会跟新娘咬耳朵,会关注新娘的脚累不累…周行止还是跟过去一样,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目不斜视。
婚礼结束,周行止跟新娘分开送别自己的好友,沈姝上完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只剩下许孺了。
周行止把她们两个送到了门口,一路无言。
临上车时,沈姝摇下车窗,笑着跟一身西装的他说话——
“周行止,新娘很漂亮,恭喜你。”
“谢谢,路上注意安全。”
沈姝点点头,微笑着回应他。
再见了,周行止。
山水一程,终究一别。
沈姝靠在窗户上,静默地吹着晚风,她想:上天是会惩罚人的。
上天对胆小鬼的惩罚——
永失所爱。
永失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