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雨》骑驴载酒

62、第62章 新年快乐

　　林见微实是女子的身份再也休想这样住了，一传十十传百，不仅朝堂上人人称奇纳罕，连坊间也传出了各式各样的传闻，甚至说书先生也因此编出种种故事来意会，什么女扮男装为父报仇，什么身世坎坷为了求生，反正都传遍了，林见微一下子成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代名词，男子们大多称其荒唐，可女子们听了不禁为其叫好，甚至连皇后也称赞这是未有之罕事，可见女子也能为官为民请命，为国分忧。

　　只是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念在她是开国功臣的份儿上，功过相抵，本来是打算开一先例让她留在朝廷，原职是不大可能，但是留在都中供职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谁知道，林见微居然上书自请离都，只求赏她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做一方县令就好。

　　江洲白心中是不愿意的，弟弟江鹤川为了林见微都快疯魔了，如今她回来了，他无论如何也得替江鹤川让他留下，所以怎样也不同意，林见微几次上书，他就几次驳回。

　　林见微郁闷不已，最后只好让了一步，先请了半年的假，说是要去汾州将冯二的尸身运回丰县老家安葬，江洲白这次终于允了，只不过要年后再休，江鹤川一路同行。

　　江鹤川不放心让林见微独个回去归义坊去住，想让她留在自己府邸也便于照顾她。可若是男子身份，林见微倒还觉得无所谓，如今女子身份已经被人戳破，再像以前那般不注意行止，难免让人指指点点，所以她总不肯。

　　江鹤川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自来他自己被人嘲笑地惯了，但若是让林见微因为他而被人诟病，他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只得多只派了许多人去归义坊照顾林见微的起居，这是他的好意，林见微退让一步也只好接受了。

　　出宫以后，江鹤川送林见微回家，一行人远远地在后面跟随着。

　　江鹤川犹豫着问道：“你为什么想要离开都中？都中就没有值得你留下的东西或者……人吗？”

　　林见微早已经猜到了江鹤川会这么问的，道：“自古开国功臣没有几个好下场的，急流勇退，最合适不过。”

　　江鹤川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但是还是想要留住林见微，道：“可是你是女子，皇兄他也知道我……”

　　皇兄他知道我那么在乎你，他怎么会伤害我？

　　“他不会这么做的，我也会护着你的，你……就不能为我留下来吗？”

　　林见微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是心动了的，她甚至也想过留下来，可是她的确厌倦了这种生活，只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小城安安稳稳地生活。

　　做出这个决定，她也很痛苦，也许从此就要舍弃一个把她珍如生命的人，也是一个她爱重的人。

　　如果她说出她也在乎他的话，也许江鹤川会放弃一切跟她一起走吧，但是那样他就要放弃他现在所有的一切，荣耀、富贵、权势，这样，对他是不是很不公平？

　　“江鹤川，对不起。”

　　江鹤川眼圈红红的，即使是昏暗的光线，林见微仍然能看出江鹤川眼里的哀伤。

　　对不起，能原谅我吗？

　　江鹤川笑笑，道：“没事，我说过的，你永远不用和我说这三个字，只要你开心，只要知道你平安，就好，我就知足了。”

　　转眼时间匆匆而过，除夕当夜，江洲白在宫中办了家宴，林见微也应邀在列，全程都在言语暗示江鹤川和林见微，看他们彼此什么意思。

　　饭后，皇后将林见微召去后宫闲聊，自然也是免不了试探一下她的心意如何。

　　前厅上，江洲白禀退众人，急得跳脚，问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朕要赐婚，你不同意。那你怎么打算的，你倒是告诉朕啊，别让朕每天急得什么似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为她要死要活的，谁不知道，怎么人真回来了，你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之前的甜言蜜语都哪儿去了，你想急死朕啊？”

　　江鹤川道：“我只是不想逼她！我是一厢情愿，林……姑娘她心里并没有我。”

　　江洲白道：“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没你？亲口对你说的？还是你有什么证据？再说了，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还能亲口跟你说心悦你的话，你可真是让人操心，朕已经让你皇嫂去帮你说和了，等等吧，无论如何，这桩姻缘朕也得替你撮合成了。”

　　江鹤川赶紧道：“皇兄，我只愿她是真心真意的愿意和我在一起，若是为权所迫，我宁可不要了。”

　　江洲白扶额叹息，道：“你可真是……哎，愁死人！”

　　*

　　“林姑娘女扮男装科考入仕毫不逊色于男子，真是女中豪杰，本宫很是敬佩，就连许多世家小姐也都很羡慕。”

　　林见微道：“娘娘过奖了，见微不过是侥幸，实在不值一提。况且若不是娘娘和陛下圣德体下，见微所犯罪行实在够斩几次脑袋的，哪里还有今日机缘能陪伴在娘娘身侧，聆听教诲。”

　　皇后笑道：“林姑娘若是不值一提，那本宫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可以一提了。坊间多有姑娘的身世传闻，不知哪个才是真的？”

　　林见微笑道：“迫于无奈倒是真的。见微只是出生一个普通的商人家庭，衣食尚算富足，父母一生只得了见微一个女儿，父亲他从小便将见微当成男儿来教养，延请老先生教以知识，只是十三岁那年父亲突然就病死了，母亲也因为忧思成疾不久就离世了，族里的亲戚们欺上门来，霸占了家产，只余见微几两存身的银子，迫不得已背井离乡。女子活在这世上本就艰难，为了生存，只得如此。”

　　皇后点头道：“这世上大多女子居于闺阁之中，学习女红针指，只等着寻一个良人嫁了，一辈子三从四德，可是从你身上，本宫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种活法。”

　　林见微道：“娘娘谬赞。”

　　皇后笑道：“林姑娘何必过谦？姑娘这般的人品，难怪鹤川他会如此动心！”

　　林见微一时有些不知所错，咬着嘴没有接话。

　　皇后回身看她道：“怎么，林姑娘不知道我们鹤川很喜欢你吗？在蠢笨的人都看得出来吧，何况林姑娘如此聪慧。难不成，姑娘觉得鹤川哪里还配不上你吗？”

　　林见微忙道：“王爷他人品贵重，是见微配不上。”

　　皇后道：“撒谎，这话你拿去骗骗小孩子还行！本宫从未见过一个男子有他这般会为了一个人疯魔成那般样子，你知道他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又受了多少折磨？”

　　林见微道：“见微知道。”

　　皇后道：“你知道，还要如此狠心拒绝他？”

　　林见微叹道：“就是因为王爷他太好，对见微也太好了，见微怕承受不起他的这份好，怕有一天让他失望，况且都中繁华并不适合见微，可是这里却是他的家。”

　　皇后也已经听明白了，道：“林姑娘是不希望鹤川为你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吗？难道你认为他会不愿意？”

　　林见微道：“不，见微知道，他会，但见微并不愿意看到。”

　　皇后知道了她的烦难，道：“本宫现在只问一句，姑娘心中可有鹤川？”

　　林见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纠结地脸皱成一团，皇后笑道：“好了，你不必说了，本宫已经知道了。”

　　然后望了望天，道：“走吧，咱们出来的也够久了，也该回去了，难得人这么团圆，一起去看看烟火吧！”

　　林见微道：“见微多谢娘娘。”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一年了。

　　林见微望着漫天夜空璀璨的烟火，光华夺目转瞬消失，城楼下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蓦地回头，正对上江鹤川幽深明亮的眼。

　　江鹤川笑了笑，道：“新年快乐，林见微！”

　　林见微也笑着回道：“新年快乐，江鹤川！”

　　江鹤川道：“我只愿你一切安好！”

　　林见微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里酸酸的，眼泪也跟着不受控地流出来，擦也擦不干净，江鹤川身体想要替她擦眼泪，可是伸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有其他人在，慌忙地捧出自己的帕子，仔细叠好递给林见微，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我……”

　　林见微摇摇头，道：“江鹤川，你很好，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江鹤川突然生出妄念来，问道：“好到你会一辈子记得我吗？”

　　林见微点头道：“会！”

　　江鹤川转过头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的流泪的样子，只要能让她记一辈子，想起来都是自己的好，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新年一过，林见微和江鹤川两人就启程了，因为时间充裕，两个人一路也顺便走走看看，到了五月间终于到了丰县，冯二的父母知道儿子的死讯哭得死去活来，可是听说是为朝廷有功的，有了许多赏赐认可也觉得儿子死得其所，总算是他们冯家的一份荣耀。

　　处理完冯二的事，两人又说道去拜访了清水先生，两年多未见，老人家仍是活力十足，虽然身处偏远，倒也听说了一两件林见微和江鹤川他们干下的大事，其余的他都不去理会，只有一件，一上来他就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打量起了林见微，道：“林小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个女孩儿家？哎呦，这以后可没办法叫你一起喝酒了！真是，少了一个知己，哎！”

　　林见微道：“难道女子就比男子矮了一节不成？女子又不比男子差！你不知道我身份时不是很赏识我的吗？怎么如今却有这么大的偏见？”

　　清水老头笑道：“你说的固然有礼，可是女孩儿家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你不介意，难道你的夫家还不介意？老夫这是为你好。”

　　林见微道：“嫁人这事又不着急！”

　　清水老头道：“你这年纪可不小了，还不着急？”突然看到一旁捂着嘴笑的江鹤川，道：“臭小子你笑什么？我看你也正是一个单身汉，你们俩这男才女貌的，不如就凑合凑合一起过得了，反正都是怪胎，谁也别嫌弃谁？”

　　林见微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啐道：“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羞？不正经！”

　　清水老头道：“我这可是为你们着想，臭小子，你再笑，信不信老夫给你一拐棍。”

　　江鹤川道：“好好好，我不笑了，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