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君子死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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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已经过去了五日，荣宁公主府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林见微想要救人可是苦于没有任何办法，况且这次凌太后是下了死命令的，连朝中那些元老大臣都无法撼动凌太后的想法，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官。柳茗烟也突然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还没想出办法来，就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她一进院就看见了已经等候多时的侃山。
短短半个多月不见，侃山一下子憔悴了不少，原本圆滚滚的肚皮变小了，双下巴也不那么明显了，林见微知道多半是近日发生的事，而他来找自己，也肯定是为了孟竹轩。
一见到林见微进门，侃山立马站了起来，神情凄苦。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侃山抹了把眼泪，哑着嗓子唤道：“见微兄！”
林见微慢慢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冯二由林见微最近的反常就觉出朝廷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但是又不好问，所以只是每日尽心尽力地服侍林见微，今日一见有客人来访，神情落魄失魂的，便知道他和林见微之间必然有大事要商量，上了茶水之后就忙远远地躲开了。
林见微不敢问侃山是怎么被放出来的，但既然已经出来了，肯定就是家里寻了关系才放出来的，没有被刑讯逼供，囫囵个的放出来就要谢天谢地了。
她也不敢问侃山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因为根本不用问，就看得出来他过得很痛苦，身心俱疲！
侃山见林见微也同样的形容，地垂着头，双目含悲，便知道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了，便颓然地坐回了凳子上，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她这几天已经把能想到的关系近的同僚可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想了一遍，没有一个可以用得上的。江洲白江鹤川两兄弟本来就被太后猜忌，这种事情躲还躲不过来，就算人家愿意帮忙，她也不能那么做，苏御陌虽然是副相，可家族也是与太后有姻亲的，他如何肯为一个驸马去得罪一手提拔重任他的太后呢？再说林见微本来就欠着他一个人情，这次又是他出言保下自己，她如何有脸找人家帮她这个忙？
说到底，这个案子真的太大了，太后懿旨，又如何能收回？想来想去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力了。
侃山哭了多久，林见微就在一旁陪了多久，终于无泪可流之后，侃山才瓮声瓮气地道：“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林见微无声地摇摇头，道：“竹轩兄戳中了太后的心病，太后必然要杀他，杀鸡儆猴，才能震慑住那些反对她的人。”
侃山突然恶狠狠地啐道：“我在里面待了几天，多亏我夫人托了她叔叔的关系联系上了太后身边的内监，这才帮我说了话，放了我出来，我本来还想着多花点钱先将那两个王八蛋也给救出来的，可是没想到他们为了凌氏和任一苇许诺给他们的荣华富贵，为了自己的前程，居然做出这种……这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龌龊事！我当初真是错看了他们，说到底，是我，是我把他们介绍给竹轩兄，是我害了他呀！是我害了他！”
他绝望而愤恨地握紧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大腿。
林见微一把拉住他，劝道：“不，这不是你的错，侃山兄你又何必为那两个恶人的无耻行径而感到自责，你也是受害者，罪魁祸首是凌氏、是任一苇。”
侃山道：“任一苇当初想要走竹轩兄的门路，可是竹轩兄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最是厌恶官场那一套的，当即便回决了他，不成想任一苇这人竟是个小人，一心以为是竹轩兄看不起他，转头到凌扬门下，借着他们的势头上了位，而凌扬就是个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在他眼里除了他们凌氏的人，其他的人都不是人，是牛是马是猪是狗，是可以任他践踏的奴隶。他本就看不上竹轩兄看不上咱们这样的人，再加上柳姑娘是都中名妓，他早就垂涎三尺而不得了，这回趁机除了竹轩兄，自然遂了他的心愿了。”
林见微突然想到柳茗烟此时也被关在狱中，罪名原是孟竹轩的同党，可后来有人上疏称柳茗烟一直是被逼无奈才和孟竹轩在一处的，至于同党更是没有的事，太后本就觉得她无关紧要，也就没做处理，只是关在狱中不放，留后处理。
如此想来，林见微觉得这其中必然是有凌扬的手段。可是柳茗烟虽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可观她往日性情，看上去温温柔柔，可却是一个刚烈的性子。
林见微忽然就有些担心地道：“若是那样，柳姑娘不会同意的。”
侃山立马道：“鄙人正是为此事悬心，柳姑娘和竹轩兄情投意合，更是可以倾心相谈的知己，俞伯牙尚且可以为钟子期破琴绝弦，从此不再抚琴，何况他们。我只怕，只怕柳姑娘她一时想不开，会随了竹轩兄而去！”
林见微也不禁怅然，但转而又想道：“若真是如此，于她而言，与他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侃山自然明白林见微的意思，就算是柳茗烟不死，估计心也死了，活着的也只是一副躯壳，到时候又会沦为权贵们的玩物，若是共赴黄泉，终能得解脱，确实未必是坏事。可是，若是能不死，不是更好吗？世道如此，活着本就不易，他们也只是想挽留住他们真正在意的朋友而已，可是为什么这么难？
侃山道：“这个世道是怎么了？朝廷是怎么了？忠奸不辨，好坏不分，竹轩兄何其无辜，何其冤枉？”
林见微突然也觉得对朝廷极度的失望，愤恨。以前尚可以忍受，她总是告诉自己提醒自己日子得过下去，国家会一点点变得清明，可是结果呢？却是一天天地腐败堕落下去。
她记得清水老头的嘱咐，要掩藏实力，不冒尖出头，可是如今她的朋友就要被当权派处死了，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天天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继续处理公务。
她想反抗，想推翻这样的政权，想要让这些拿性命当儿戏的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们也体验一下人为鱼俎，他为鱼肉的感觉，想让他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绝望，什么是水深火热，什么是人间地狱！
让他们尝尝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
林见微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侃山喃喃自语，细细琢磨这几个字的意思，“弱肉强食，弱肉强食，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侃山说着就恍恍然失魂落魄一般地飘然离去。
直至两日后，侃山才再次突然造访林见微的宅院，然后气度形象却是与两日前迥然不同，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
侃山笑容平静，道：“见微兄，请恕侃山不请自来的失礼之处，但实在是事关重大，除了见微兄，实在无人可以托付。”
林见微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但又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瞧他的神情，林见微知道事情一定很重要。
林见微便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她想也没想，直接同意了，是源于她对侃山人品的信任，她知道如果不是无路可走，侃山不会来找她的，这样重的托付，她如何能忍心辜负？
侃山笑道：“见微兄，真义士也！能交到见微兄和竹轩兄这样的朋友，鄙人死而无憾了！”
他笑得那样灿烂，那样开怀，林见微确实倏地变了脸色，震惊地道：“你说什么？”
其实她听清了，“死而无憾”四个字那样的掷地有声，何须要再重复一遍呢！
侃山捧着两封亲笔信交给林见微，道：“见微兄，我已经想好了！”
林见微低头看去，一封是绝笔信，一封是休书。
林见微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她颤抖着声音道：“侃山兄！”
林见微已经预感到他将要做什么了？他怕是要舍了自己的血自己的命去换孟竹轩一条生路！
林见微道：“你就算舍了自己又能如何？这件案子太大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死很可能是换不来任何结果的，甚至连一点波澜都不会走？”
侃山沉吟片刻，道：“知道！但是你们谁也不知道的是我可以为了竹轩兄豁出这条命去！”
林见微不去问值不值得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士为知己者死”！
林见微是动容的，为人世间还有这种超越生死的情谊而感到庆幸！只是这代价却又如此沉重！
侃山道：“我夫人她虽然脾气火爆些，但我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疼我的，从进了我家的门，她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前些日子更是整日以泪洗面，我……对不起她，这封休书麻烦见微兄替我交给她吧，你知道，我惧内是出了名的，夫人更不会同意，但是一旦事发，有这份休书在，她就不会受到牵连了，也可以再好好寻个人家，过几日舒心的好日子。还有这封绝笔信，不过是我一点鄙陋之言，等我死了，就交出去吧！”
林见微怔怔地立在原地，张了张口，确实什么也说不出。
侃山拱手叩拜林见微道：“侃山在此先谢过见微兄了！”
林见微连忙扶起他，泪眼相对，道：“侃山兄！”
侃山笑了笑，然后又道：“常州侃山，就此拜别了！”
然后仰天大笑出门而去，口中朗朗而诵：“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相遇，奏流水以何惭？【1】知音少，弦断有谁听？【2】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3】”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39章 君子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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