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反转 ...
-
那是在烟云楼为平息风波举办的道歉会上。醉月阁前阁主觞羽，将向影月阁“致歉”。
影月阁副阁主行彻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程式化的敷衍：“当年是影月阁误会了幻花宫，影月阁有错在先。”
误会？觞羽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他面上却纹丝不动，只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惯常的、仿佛永远带着歉意的温和笑容：“我很抱歉。”
台下众人神色各异。了解觞羽不多的人，印象仍停留在那个笑容和煦、总为醉月阁收拾烂摊子的“吉祥物”形象——一个漂亮的绣花枕头罢了。连醉月阁的护法萧逢，看着师傅那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花无眠却微微眯起了眼。这笑容…这感觉…太过久远，久远到几乎被遗忘——这似乎才是褪去所有伪装的、真实的觞羽？
萧逢的预感瞬间成真。只见觞羽笑容不变，清越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我确实很后悔——后悔为何止步于八重半魔呢？未能臻至九重天魔之境，亲手将诸位送上路，实在抱歉。”
“轰——！”
全场哗然！死寂被彻底打破！
行彻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拍案而起：“觞羽！你简直冥顽不灵！迷月城三万人命，在你口中就如此轻贱？！”
觞羽似笑非笑，眼神如淬寒冰：“命？影月阁的副阁主，竟也懂得什么是命了？”
“当初对幻花宫是误会！可迷月城的人何其无辜！你连一个机会都没给他们！”行彻怒斥。
“机会？”觞羽轻笑出声，带着刺骨的嘲讽，“影月阁当年，可曾给过幻花宫半分机会？无辜？呵，行副阁主莫非忘了，那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令！”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行彻瞳孔骤缩，失声道：“伪绝局？！你…你竟如此卑鄙！”
“卑鄙？”觞羽的笑容愈发灿烂，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凄凉，“与令尊行度大人昔日手段相比，觞某这点微末伎俩，实在不值一提。”
“住口！休得辱我先父！”行彻目眦欲裂。
“辱？”觞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如重锤敲在行彻心上，“行度…是什么好人吗？”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极其讽刺的事，笑容里浸满了冰冷的自嘲，“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们会如此配合，将这场戏演得这般无趣。毕竟，我最初布下的，可是双重生死令啊。”
“双重…生死令？”行彻如遭雷击！父亲在觞羽绝密档案末尾那句血红色的批注——“此人行事，常以己身为祭，视全局为棋，勿以常理度之！”——瞬间浮现在他脑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毛骨悚然！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觞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你该不会…将这一切…包括你自己…都当成了……”
觞羽平静地迎视着他惊恐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行彻踉跄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所有愤怒都化作了刺骨的恐惧和茫然——到底…是谁错了？
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分开人群，快步走向台前。正是影月阁现任正阁主行陌。他早已到场，将后半段争执尽收眼底，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径直走到觞羽面前，无视了行彻惊愕的目光和全场的抽气声。
在无数道震惊的视线聚焦下，行陌深吸一口气，对着觞羽，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阁主！”行彻失声惊呼。
行陌恍若未闻，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缓缓起身。他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弟弟，沉重地叹了口气，转向全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对不起。影月阁，向醉月阁前阁主觞羽大人，向已故的幻花宫英灵，郑重道歉。”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沉痛：“当年之事，并非误会，而是影月阁——确系有意陷害幻花宫！此乃先父行度，临终前亲口承认！影月阁…罪无可赦！”
觞羽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先父？”
“是。”行陌眼中带着复杂的痛楚，“家父…因修炼不慎，走火入魔，已然仙逝。弥留之际，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此事。他未曾料到，当年之因，会结出今日之果，让恨意绵延至此…更未曾料到，他会成为你心魔的根源。”行陌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最后说…他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影月阁。但他恳求…恳求你能…放过自己一马吗？”
放过自己一马…
一个清晰而清冷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觞羽耳边陡然响起——那是无极渊边，苏辰对他说过的话！他那时是如何回答的？
“那他们可曾放过幻花宫？放过我？！世间待我不公，我便要自己成为公平！”
记忆中，苏辰沉默了许久，才叹息道：“千风随，不要永远活在过去。”
而他当时只是疲惫地回应：“如果…我只剩下过去的回忆了呢？”
觞羽猛地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再开口时，声音里的讥诮与玩世不恭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平静：“你们的道歉，不止该给我。”
行陌立刻躬身：“是！影月阁内阁上下，即日起将为幻花宫英灵服丧百日…并在此立誓，永不追究觞羽大人于迷月城一事之责！”
觞羽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看脸色灰败的行彻。他转向高台上面色复杂的烟云楼楼主飏青，郑重地鞠了一躬，声音清晰而坦然：
“楼主明鉴。迷月城之祸，无论起因如何，三万生灵因我之局而殒命，此为事实。觞羽…甘领一切责罚。”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径直离开了这喧嚣的会场。通道两侧的目光或惊惧、或复杂、或探究，他浑然不觉。周遭的声浪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心绪…从未如此混乱。
行度死了？影月阁认罪了？惩罚他接受了…可接下来呢？他该恨谁？还能恨谁？
苏辰的声音和行度临终的话语在脑中交织回响。
“不要永远活在过去。”
“你能放过自己一马吗？”
他悚然惊觉——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似乎真的…只剩下那熊熊燃烧的、名为“恨”的火焰了。
他试图去回忆幻花宫。回忆那些曾给予他短暂温暖的面孔，回忆那些欢声笑语…
然而，任凭他如何努力，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那一场焚尽一切的大火。炽烈的火焰扭曲了视线，吞噬了屋宇，也…彻底焚毁了他心中残存的所有美好景象。那些人的面容，早已在仇恨的烈焰和岁月的灰烬中，模糊得只剩下一个空荡的轮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反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