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与七月》沐尔fantansy

8、（六）针尖无奈对麦芒

　　“哦，对了，说了那么多，竟然把正事忘了。”我从包里把论文的题目和相关材料掏出来递给她。

　　乐橙很是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就抱着她们家论文相亲相爱去了。

　　乐橙，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我们之间还有着深厚的“为着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打折而奋斗”的革命情谊。

　　我站起身，指着正趴在乐橙办公桌上做作业的苏晚尘，对乐橙说：“你帮忙照看着一下苏晚尘，我去趟洗手间。”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只连连点头。

　　话说，洗手间在哪儿？

　　望着这光滑锃亮的大理石地面，精致透明的玻璃橱窗，豪华巨大的垂帘吊灯，这样的高级场所，真不是我这一身衣服的总价加起来还没有这里一条领带的零头多的人来的地方。

　　果真，我迷路了。

　　苏晚尘合上他的练习册，伸了个懒腰。

　　他四周环顾，好奇的打量这个地方。突然，对面咖啡厅里的一把小提琴吸引了他的眼球。

　　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怔怔的停在了咖啡厅中央那把泛着红木光泽的小提琴前，挪不开步。

　　他拉着经过他的一个侍者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叔叔，可以让我拉一下吗？”

　　声音不大，却让这里坐着的唯一的一桌人都看向了这里。

　　侍者刚想拒绝，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他表演吧。”

　　苏晚尘很兴奋地拿过小提琴，小心翼翼的放在肩上，闭上眼睛，开始拉琴，陶醉于自己的世界。

　　这时，温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形成一道明亮的太阳光柱，笼罩着苏晚尘，他的小小眉眼在阳光的亲吻下安详而宁静。清泠的琴声伴着悠悠的咖啡香气萦绕着每个人的耳畔和鼻尖。

　　心，蓦地轻松下来。

　　坐在桌前的段辰然，修长的手指喝着节拍，一下下的敲着桌面。他莫名觉得这副景象熟悉的很，就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挥之不去的记忆。

　　这段音乐曼妙的很，而且，异常亲切。段辰然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小小人儿，竟没来由的觉得温暖。

　　一曲终了。

　　而我从洗手间里出来，循着这琴声，竟然顺顺顺利利的找到了回去的路。

　　从我的方向看去，只见苏晚尘缓缓睁开眼睛，放下手中的琴，优雅的鞠了一躬。

　　那个场景下，那样的眉眼和神情，还有那套动作——竟然酷肖一个人，我晃了晃神。

　　那一刻，我觉得我被一种幸福溢满了，那种感觉，叫做骄傲，单纯地作为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儿子而骄傲。我又一次觉得，做个妈妈真好。——当然，如果苏晚尘的语数外能和他的小提琴一样出类拔萃就好了。其实，我也不要他出类拔萃，只要他不要做数学题时，算出“每三分之二个人一间房”并且振振有辞“可以让一个人从墙里穿过，一半住左边的房间，一半住右边”，我就欣慰了。

　　苏晚尘看到我，笑了，把琴放了回去，跑向我，我亦加快脚步。

　　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段辰灏。

　　就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我的脑海中忽然呈现一片雪花般嘈杂的画面，思维停滞，手脚由于惯性还在机械的摆动，由于行动和思维的不协调，还有该死的滑不留丢的地板，我就这样，脚下一滑，身子后仰，胳膊向上甩起，跌倒在地上。

　　苏晚尘看到我跌倒，急忙跑向我，还大声喊到：“苏筱璟！”

　　那个一直背对我的身影，忽然怔住了。

　　他的手指定格在距离桌面不到十五公分的地方，然后，过了约莫不到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

　　我吃痛的撑起身子。望向前方，这应该算是八年以来，我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着他。他眉眼冷峻，鼻梁挺拔，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下巴瘦削了些，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衬着他修长的身材。

　　我忽然有些小悲伤的意识到，他，不再是那个香樟树下双眸清澈总是穿着米色衬衣宛如白雪翠竹的男子。如今的他，周身溢散着一种君临一切的魄力还有饱经霜沧的成熟魅力。

　　而我亦不是八年前，那个懵懂年少而脆弱任性的苏筱璟。

　　苏晚尘扶着我，很紧张的说：“筱璟妈妈，你跌哪儿了？痛吗？吹吹就不痛了。”

　　吹吹就不痛了。这句话如同魔咒，一下子定住了两个人。

　　我收回目光，把百味陈杂的心情压在眼底，推开苏晚尘伸出的手，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不用，我一个人也可以。”我拢了拢衣角，扶着旁边的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面向段辰灏，我敛了敛神色，说：“段辰灏，或许，现在，应该叫你，段辰然。好久不见。”

　　我不知道为什么，各大报纸上登载的，段氏企业的总裁，段辰然。我是不可能认错的，他就是八年前的段辰灏，八年来他经历了什么？竟然让他连名字都改去了。

　　此时，段辰然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中，他沉默着，目光直直的看向我，那浓烈的深邃的目光牢牢地吸住我。

　　许久，我听到他哑着嗓子说，“是啊，好久不见了。”

　　我沉默着搂紧苏晚尘，低头无比专注地玩弄着苏晚尘帽子上纽扣，苏晚尘也一言不发，只是挽着我的胳臂的手紧紧攥着。

　　终于他不再紧紧的盯着我，而是微微颔首，额间的碎发投下一片阴影，我看不清他的目光。他说：“你，这些年还好吧。”

　　我不假思索的说：“好得很。”

　　还是沉默，气氛异常尴尬。我设想过无数重逢的情景。我以为，也许我会抱着他痛苦流涕，也许我会对他大打出手，也许我们都会高兴地像个孩子。可事实上，我们，竟然，如此陌生，甚至，无话可说。

　　我说：“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段辰然重又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从嗓子眼挤出了一个字：“好。”

　　我和苏晚尘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如芒在背。

　　八年前，我看着你的背影渐行渐远，如今，换你了。

　　在转弯的那一刻，我忽然脚软，险险跌在地上。苏晚尘立即来扶我。我看出他藏了一肚子的话要问，可是，因为担心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笑了，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你希望他是灰太狼吗？”

　　苏晚尘慌乱的别过脸，第一次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他说：“我，我不知道。”

　　苏晚尘应该是想有个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