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来来》沈五

1、十年来，来来

　　飞机要用六个小时，半夜到达某个城市，冬天，积雪厚的让人压抑，空气里弥漫着烟雾、潮湿的味道，下飞机，还要等待，下一个晚上搭上火车，下下个晚上才能到家。每次回家，过程都如此漫长与痛苦，上飞机前洗澡，化妆，喷香水，穿上漂亮衣服，下火车的时候，头发也乱了，脸也脏了，衣服也皱了，再怎么光鲜亮丽，最后都是一塌糊涂的打车回家。
　　我是那么怕冷，过年前死撑着不买衣服，攒钱攒钱，咬牙切齿买往返机票，一路颠簸回家，面带微笑，打开钱包，阔气的拿出一叠钞票交给家里亲人：“我工作了，挣钱了，这点意思，不算什么。”没人知道我再回去的时候，要吃多久的切片面包，还要算着日子吃，免得最后几天连面包都没得吃。
　　每次都感慨，再不会在冬天回去了，太冷了云云，最后还是要在过年前妥协，这个节日，太特殊，想见的人，总是在那个节日才有空闲。
　　十年，这样十年。
　　犹记得十年前流着眼泪坐着火车离开，跑去上大学，千里之外。随身物品，少之又少，恨不得背个包即可，但是还是没能狠心把他的照片拿出去，硬是装进包里拿走了，硬是拿着他的照片当做思乡的慰藉。哪知道，那一份心思，在家里的时候尚可忍耐，一旦人生地不熟，再拿出那张照片看见那张脸，竟强烈到让我抓心挠肝恨不得拿起电话打过去。
　　始终在那一年里没有打电话，只为一句话，他那么上进，说要来千里之外陪我，要好好学习，要报答母亲之类的，忍住了，没打电话。那一年，过年回家，明明没钱，硬是买了礼物，饭都几乎吃不起，坐了几天火车摇摇晃晃回去，激动地恨不得一路载歌载舞。那时候还想着他再高考一次便会来我身边，到那时，该是怎样的诚心如意。寒风里，晨光下，拿着礼物，约了友人，站在他的校园门外，笑的合不上嘴，风吹得牙疼，却依旧笑。他终于出现，一双忧郁的眼，一如从前，几步路，交给他礼物，我几乎要跳起来，却看到他目光的温存，不是向我。
　　也许是那是还年轻，明明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小暧昧，却仍期待不是真的，直到第二年某一天，友人来电，语气凄然，多半是在难过而不是抱歉，却仍旧让我为难，他们，毕竟成真。那是真的是年轻，口气豁达，一口一个成全原谅，现在想来，我哪里来的权利成全原谅人家。
　　那之后，直到现在，再也没有打过电话，同学聚会，知道我在他必不来，已成惯例。那之后一个月，赌一口气，我也有了另一半，没有真情，却感念那男子的情义，接吻，牵手，脑海里全然是别人，那男子从未介意。那三年里，说宠溺都几乎不够，众人眼中的羡慕令我惭愧，心里却始终空白，午夜梦回，始终都是若干年前他的一句：“求之不得。”
　　三年后，我狠狠的分开了，任凭电话那边男儿的眼泪几乎打在我脸上，还是分开了，心里不痛，因为从不挂怀，只是那种愧疚，折磨我直到现在仍不平息。那一年，他们也分开了，各有原因，各有风景，我却没能开心，心里某个角落里，我为他们两个人哭泣，当年的情感，拿多少现在风景，都换不回。
　　工作了，终于挣钱，他也有了新的风景，我看过照片，甜美可人，适合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二人合照，都笑得开怀，却不似当年他坐在我身后的笑，那一份温暖不见，此时的笑，多半是春风得意，当年的光彩早就磨灭。
　　本以为从此世事便上轨道，他却又去当兵，军装的照片出现，英武，却有着浓浓的世故，眉梢眼角的小心谨慎，让我觉得面目全非。一时按耐不住上网联系，我俩依旧兴奋，却没有能够聊天的话题，互相表演，假装圆滑，明明言之无物却感慨相谈甚欢。
　　去年，我身边也有了搂着我春风得意的男子，看自己的照片，一样的面目全非，咧嘴微笑，眉梢眼角不仅仅是小心谨慎，甚至多了几分闪躲，再无当日风吹到牙疼也要微笑的天真。
　　今年再回家，出去与众友人相见，每个人都激动，举杯祝酒都只有一句话：“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啊，下一次，再回家，众人家中都有另一个，再出来厮混，总说不过去。友人低眉浅笑，长发飘飘，举杯微醺：“今年我要结婚了。”众人安静，我那个曾经为了他们哭泣的角落再度落泪。原来，心底，依旧希望过去的不要过去，竟然期待他们有天会在一起，而这一天，终于还是没有来。
　　十年来，认真过，痛苦过，伤害过，背叛过，改变过，后悔过。不短，亦不长，十年过去，却还是不堪回首。洁白的手指被烟熏黄，纯净的眼角染上各种色彩，端起酒杯看我的故人，原来自己和他们一样都变了，原来没有人为了回忆保持不变，原来回忆真的只能用来回忆，不会再度变回现实。

　　写一些胡言乱语，给我可怜的朋友，你终于还是没有嫁给他，你们终于还是没在一起，我不知道 你会不会看到我的文字，你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期待着你们在一起，我们在你宣布结婚之前都在想，你俩虽然分分合合，最终一定会在一起的，因为你们是那么合适，那么像是天造地设，哪知道，那一天，居然真的没让我们等到。祝愿你，我的朋友，祝愿你幸福，也祝愿他，祝愿你俩今后的日子里不会再想起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