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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章 支撑 ...

  •   萧烈看着手里的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时间地点人物特征等简单信息,每个人名上都用朱笔画了一道细细的红线,代表着,死亡。
      把这些交给他的那个人,此刻正坐在旁边,端了茶盏并不喝,只是放在手心里焐着。青花瓷映着黑裘里的半旧青衫,倒将原本苍白过分的面容衬出了些许的色泽。
      清澈的眉眼干净的气质,带着几分书卷气,似乎只适于在一方不为俗事所扰的天地间,倚窗品茗挑灯夜读。

      “四殿下,可有什么要指教的?”就连声音也是如此的温润,没有丝毫暴戾之气。
      “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苏兄,你给我看这些血乎乎的东西是有何指教?”
      苏晗轻轻一笑:“四殿下是尸山血海里摸爬出来的,倒嫌这几条人命血腥了?”
      萧烈抖了抖薄薄的纸张:“这七十二人个个身怀绝技,乃是一等一的暗杀高手,居然被你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全都给解决了,实在比千军万马的正面对决更加让我心惊。”
      “不是他们没用,也不是我有多大的神通,不过是不能听凭有人想要在我大梁境内犯事,只好拼了命去阻止罢了。所幸得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便宜,这才稍稍占了点儿上风。四殿下也千万不要太过谦虚,若是易地而处,相信我的这点伎俩必然不被放在你的眼里。”
      “噢,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出了梁境之后,一切便交由我来解决。”萧烈的神情里是拥有绝对自信的满不在乎:“这个是自然的,我的王妃理所应当由我来保护。总不能一直麻烦你这位舅公是不是?”
      面对他最后一句似真似假的拱手笑谈,苏晗置若罔闻,只管低头吹去水面上漂浮着的碧叶,随后将有些冷了的茶水放在案几上:“我的意思是,在麻烦彻底解决之前,悠儿决不能离开大梁半步!”

      萧烈眉眼一挑,带了些许凌厉:“你未免也太过小瞧我了吧?这段时间我在‘永安城’的力量之所以被你牢牢掌控,一则固然是因为你的能耐,二则却也是因为我并不想与你起正面冲突,倘若当真较量起来,结果恐怕也不好说。何况到了澧国,我更有完全的把握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你的这个要求似乎有些过分了!”
      “事关悠儿的安危,我只信自己,还望四殿下包涵。”苏晗说的不紧不慢,却容不得半分商量的余地。
      萧烈眯了眼睛看着他,目光冷凝:“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除了皇兄吧?”
      苏晗垂下眼帘,嘴角微微一抿:“我倒真希望你能做得到,不过可惜……否则,又何须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如果我说……”萧烈的话语里少了一贯的戏谑调侃,听上去不急不缓显得略微发沉:“就算没有那些纠葛,我也依然想娶悠儿为妻,你信不信?”
      “信。”苏晗抬眼,勾唇,回答得毫不犹豫:“因为我家悠儿,值得所有男人用一生相许。”

      这份全然不加掩饰的骄傲自豪还有坦荡爱意,让萧烈忽然觉得有些妒忌,还有隐隐的自惭形秽。无论如何,在感情的纯粹和坦然上,他的确远远不及。
      暗自强压下心中涌起的莫名烦躁,把注意力重新投到那几张泛着森森死亡气息的纸张:“皇兄派来那些人,无非是不想我与贺相联手。而且,如果丫头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保护不利的责任就算坐实了。贺相好不容易才找到女儿,骤然得而复失,满腔的怨愤怕是只有冲着我来。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将这个黑锅栽到你们的头上,挑起争端借以分散我放在朝堂上的精力。只不过,这名单上的全部都是江湖人士,表面看来与皇兄全无关联。想以此为证据让贺相与其决裂,还远远不够。他甚至可以倒打一耙,说我这是成心栽赃嫁祸。”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真的栽赃嫁祸一次。”苏晗将手笼在袖中,起身走到挂于墙壁的水墨画前,仰头端详:“据我所知,他手里有一股势力,做些暗中的勾当。想办法弄几个与他最撇不清关系的人过来,让他们死在大梁不就行了。另外,贵国军中死忠于他的将领里面,四殿下大可施计以其主子的名义调些个到边境来,就说是为了防止刺杀不成,令其假扮山贼土匪进行拦截绞杀。而我大梁的军士在巡边时会因为某些缘由与其发生冲突,将其擒获。接下来,随便拷问一下,做份口供上报,然后不小心落入你派来救人的部将手里。两方面结合,由不得他不认,也由不得贺相不信,二人必然就此决裂。如此,至少表面看来,你与贺相的联手,便同悠儿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四殿下你还可以顺便废了他的暗中力量,哦对了,那些个被擒的将领包括所有兵士,当然会在一片混乱中,无一生还,也算是趁机拔除了几颗顽固的钉子。”

      萧烈瞳孔不由得一缩。背对着自己的这个人,清瘦得像是一压就折,然而所散发出的凛冽寒气,却又仿佛强大到无坚不摧。温润轻柔的嗓音带着中气不足的微喘,但字字句句,无不是机关算计和杀伐血腥。
      “原来苏兄早就已经谋划好了,只是你这轻巧巧的几句话,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单说皇兄的那股子势力,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弄死几个人在梁国,就不知要死多少人在我澧国了。”
      “便是滔天巨浪,又如何?凭四殿下的本事,一定可以很快恢复风平浪静。况且……”苏晗回转身,淡淡言道:“为了悠儿的安全,就算倾覆一国,也算不得什么。”

      室内无声,两个男人四道目光,相触相碰。
      片刻,萧烈嗤然一笑:“你既如此看重她,又为何舍得让她跟我走?”
      “不舍。”苏晗的语气平静,然而气息略有不稳,掩口轻咳几下才又接着道:“但她知我懂我,我又怎会不知她懂她?事到如今,已再无退路,也再不容任何犹豫矫情。选定了路,便要走下去,到了尽头,自有漫漫无边时光可供追忆这份不舍。不过四殿下请放心,我与悠儿的这份情,既敢相呈,便无不可告人之处。他日……”稍稍一顿,面色越显惨淡,眸子却清澈依旧:“悠儿嫁于你,自当尽为妻之道,我亦会在大梁,继续为她遮风挡雨。”
      这番话,既表明了在感情上的坦荡,也清楚彰显了不惜一切守护到底的决心,就算,终一生而不能再相见。

      萧烈缓缓起身,与他平视:“苏仲卿,我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你死了,丫头的心里是否就会空出来,至少,不再只有你的位置。”
      苏晗浅笑着摇了摇头:“为了她,我不会死。”
      “恕我直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离油尽灯枯,不远了。”
      “人的心力是无穷尽的,化为灯油,足够燃烧到需要寂灭的那一刻。”
      “当死而不死,强行抗天命,何其痛苦?”
      “有舍才有得,我舍不下她,得甚解脱?”
      “若我承诺,必用心待她,永不负她,你也还是不舍么?”
      “你有你的承诺,我有我的坚持,同样,她也有她的选择。”
      “也许有一天,她会选择我。”
      “我的坚持,无关她的选择。”
      萧烈的神情里出现一丝茫然和困惑:“其实,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你们。明明喜欢,竟偏偏放手。沈棠这样,你也这样,还有她。我虽然算得到你们会怎样做,但是真的不明白。难道不应该死死抓紧想要的一切,才对么……”

      苏晗正欲开口,却听门响,打开,闪入一个雪人。
      胡悠一进来便远远窜到墙角处,将沾了厚厚一层雪的斗篷脱下,又连蹦带跳抖干净头发上衣摆上的残留,接着跑到火炉边烤了一会儿手,等浑身有了暖意,这才拎起带来的食盒快步走到苏晗的面前:“小舅舅,赶紧趁热喝。”
      这期间,苏晗并没有过去帮她,只是含笑看着她折腾,而萧烈也站在原处,目光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随便叫个人送过来就好了,这么大的雪,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路那么滑,我怕别人把药摔了还得重新煎,大夫不是说了吗,一定要按时服用才行。”
      苏晗便笑着不再与她多说,三两口将药喝完,又接过胡悠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

      眼见着他服完了药,胡悠才总算有工夫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喂!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萧烈一愣:“你也没理我呀!”
      “你不跟我打招呼我干嘛要理你?”
      “……为什么一定要我先给你打招呼?”
      “因为你是男人,因为你比我大!”
      “……好吧,我记住了。”
      “乖!”
      对于这个未来的老公,胡悠谈不上喜欢,不过倒也并不讨厌,既然要被强行送做堆,那就好好相处。她不是自虐的人,不愿意用一张苦瓜脸,一颗惨兮兮的心去过日子。一直以来所信奉的原则是:就算老娘再悲催再难过,也要露出他大爷的微笑!

      与萧烈胡搅蛮缠一通后,又拉着苏晗的手叮咛了几句,胡悠便像来时那样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萧烈自窗户望着她消失在大雪中的身影,苦笑:“这丫头毛躁得跟只皮猴似的,独独对你这般细心。”
      苏晗亦是一笑,虽浅浅淡淡却盈满眼角眉梢:“那支撑,有时便只是一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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