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未眠（BL版）》巫耳

6、魑06

　　“你怎么还没走？”白发男人只是扫了他一眼，便转回视线，对伍家六温柔一笑。伍家六看他们俩的样子，觉得这场景就像，怎么说呢，家长喜欢对别人家的小孩和蔼可亲，对自己家的小孩就总是恨铁不成钢。嗯，就是这种感觉，他小的时候外婆就常常这样。

　　“哦，我在等小飞，他这人总是婆婆妈妈，屁大点事也要磨叽半天。”杨海江将手握拳放到嘴边清了清嗓子，优雅地笑着跟伍家六挥手打招呼，身体却突然一个趄趔，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他飞快地伸手在地上扶了一把稳住身形，回过身捂着屁股气急败坏地大叫，“你敢踹我！”

　　“你说谁婆婆妈妈？嘁，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原来跑这儿来了。”王宇飞收回脚，面无表情地看向白发的男人，“老头子，刚才忘记找你要个东西。”

　　男人撇撇嘴角，完全换了人似的摆出一副无赖嘴脸，阴阳怪气地大声道：“我这儿没有！”

　　王宇飞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别有深意地扫了眼伍家六，“那么之前提到的契约就这样算了吧！”

　　男人震惊地转过脸等着他，“你威胁我！”

　　“小飞，你到底要什么东西？那个契约……”杨海江飞快地向伍家六看了一眼，“不是你说对我们有好处的吗？”

　　王宇飞瞪了瞪他，不耐烦地低声道：“一边呆着去！”

　　伍家六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活宝似的三人，低下头悄悄问道：“灮，他们说得那个契约你知道吗？是不是和我有关？”

　　“哼！我哪知道！”

　　屋子里又一次变得极静。

　　杨海江不安地看了王宇飞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刚刚是谁在说话？”

　　伍家六看向白发男人，没再吭声。

　　男人捏捏鼻梁，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就是刚才跟你们说到过的魔兽。灮，要不要跟他们打个招呼？”

　　没人搭理。

　　“那好，以后你们再慢慢熟悉。趁这个机会我把事情一并交代了。”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张偏黄的纸，“伍家六，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建议你和这两个小子订立一个召唤性质的契约。”

　　他取过搁在柜子上的单片眼镜待戴在左眼上，拿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毫不迟疑地在纸上刷刷写起字来。

　　“你们两个混蛋给我过来！”

　　杨海江刚要动身，王宇飞却死命瞪了他一眼。

　　男人停下笔，斜眼看了看他们俩，轻哼一声道：“东西会给你们的，快给我过来！欠揍！”

　　“白送！否则免谈！”王宇飞一脸奸笑地得寸进尺。

　　男人狠狠瞪着他，牙咬得“咯咯”直响，伍家六怀疑他会不会直接把牙给咬碎。

　　“成交！”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王宇飞一脸得逞的表情，招呼杨海江过去。

　　“把右手伸出来，夹好！”男人抖了抖手里的纸，让他们俩伸手分别贴在纸的两边，“用魂视把内容读一遍，记住，不能掺杂一点非自愿的感情。”

　　伍家六看见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瞬时变得空洞。那张泛黄的纸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墨绿色的文字蝌蚪一般扭动起来，排成两条长队分别爬上两人的手背。伍家六突然有种奇怪地感觉，他抬起双手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从没见过的字符歪歪扭扭地在他的皮肤上移动，一边一行，不疾不徐地往袖口里钻。

　　眼前的景色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就像脑海里的画面占据了所有感官。伍家六猜测，这也许就是男人刚才提到过的“内视”。白茫茫的视野里出现了两团很小的火焰，一团红色，一团黑色。

　　灮在这时发出了一道很动听的声音，像是一种奇妙的语言，伍家六从没听过的语言。他张了张嘴，梦呓般动了动喉咙，两团火焰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欸？”伍家六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

　　“太完美了！没想到第一次就能如此流利地诵读魔语。”白发男人放下羽毛笔，轻轻鼓起掌来。

　　“是灮……”他摸摸自己的喉咙，问道：“魔语？不是鬼语吗？”

　　男人哈哈笑着收回那张纸，重新塞进抽屉里，“关于这一点，将来他们俩小子会慢慢解释给你听。”

　　伍家六侧过视线，发现杨海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地弯起嘴角。下一秒，这个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伍家六彻底呆住了，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自从在这个屋子里醒来，他就变得非常奇怪。他与那个白发男人是第一次见面，却几乎对他言听计从，而他甚至都不知道男人的真实身份。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地与那两个奇怪地男生定下了什么什么契约！

　　他的警惕，他的防备都到哪里去了？

　　杨海江也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从校医院里的独处，到校门口的相遇，公寓里的邂逅，他这一天与伍家六碰面的次数比以往哪一天都多，他却一点不觉得厌烦。似乎碰面次数越多，他对这个纤细的男生就越发的好奇。听老侑解释了伍家六被邪鬼附身的经历后，他的样子比王宇飞还要镇定，似乎潜意识里早就已经把伍家六当做另外一个人。

　　老侑走后，他一遍一遍想着这件事，满脑子都是伍家六的身影。被邪鬼占据的伍家六，真正的伍家六，一个热情，一个冷漠。他完全弄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那个粘人的人妖男不在了，他高兴得要命；可却换成了对他冷眼相对不理不睬的一座冰山，他居然觉得有些失落。

　　他想要再见他一面，或是安慰一下，或是熟悉一下，随便聊两句，怎么都好。哪怕知道因为契约的缘故他们还会再见面，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于是向小飞借口尿急跑了回来，在门口却又开始胆怯。怕老侑骂他？怕小飞笑他？好像都不是。屋里突然传出似是猛兽发出的吼叫声，他又是紧张又是担忧，下意识就一脚踢开了门。这下，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伍家六的样子出乎意料得柔和，他好奇的表情，茫然的表情，惊讶的表情，专注的表情，杨海江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跳难以平复，头脑无法思考。想要对他笑，对他温柔，情不自禁。

　　突然，他对他笑了。柔和的眉，明亮的眼，微扬的嘴角。他怔怔地呆在原地，心跳得飞快。这又是另一伍家六，他想。

　　看着这两个相视着呆呆不语的人，王宇飞和老侑各有所思。老侑是个老江湖了，还能看不明白杨海江那点小心思。不过这小子他倒不在意，难办的是另一个。

　　伍家六一直一个人生活着，又受了不少苦，性格已经变得有些自闭。想要他对别人产生信任，恐怕很难。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况且看他这样子，情况似乎也不怎么乐观。杨海江他们将来可有得受的！

　　王宇飞几乎可以说是最了解杨海江的人了，他早就看出杨海江有些不对劲，不过当时觉得这情况太匪夷所思，没敢多想。哪知真是世事难料啊，这伍家六居然被邪鬼给附了身。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很震惊，不过原因却跟杨海江想的不太一样。他震惊，是因为他觉得不甘心。他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却连眼皮底下的猎物都不曾发觉。

　　那个邪鬼知道他们的身份吗？若是知道，却还那样明目张胆地接近杨海江。王宇飞想到“伍家六”笑得花枝招展的样子，再看看坐在床上怔怔出神的契约人，觉得异常讽刺。

　　杨海江为什么会喜欢上伍家六，他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对他来说，这件事简直毫无意义，他只要变强，不断地变强，让鬼庭闻风丧胆，让邪鬼魂飞魄散！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的唯一动力。

　　杨海江的样子让王宇飞觉得心烦气躁，他以为杨海江与自己是一类人，他们几乎拥有相同的目标，即使起点不同，将来必定也会殊途同归。现在看来，还是不一样。

　　气氛有些压抑，四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都没有言语。

　　最终还是伍家六打破了沉默，他掀开被子穿上鞋，语无波澜道：“我先走了。”

　　老侑无奈地摇摇头，“要走也先把话听完吧。灮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暂时不能从你的身体里面出来。他的力量不稳定，在你身边有鬼气出现时，会自发产生某种程度的共鸣。一旦这种情况发生，你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我的力量比不上灮，没有办法再为你添加一次封印，所以只有依靠契约让这两个小子来保护你。”

　　伍家六心中已经警觉，知道这番话有道理，却不能完全相信了。但他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若一时逞强拒绝了，将来受罪的还是自己。

　　“这个契约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