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难遇》陈四遇

15、哪个仰慕者

　　快到十一月底的时候，临城下了一场大雨，温度不可控的降了下来，风吹落叶像在空中跳了一小段舞，
　　室内室外的温差，教室窗户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有人在上面勾勾画画，既有复杂的数学公式，写心上人的名字，画俗气的心，又很快擦去。
　　陈舒意还是骑车上学，距离见到陈颐民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没有人再来打扰她，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陈博礼在医院住了十多天便出院回家了，而陈舒意也没有理由去医院了，也没有再见到徐誉，只是偶尔在巷子里遇到他爸妈。
　　早读之前，当何今阳走进教室看到快落灰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的时候，
　　“哟，这是谁回来了呀，”
　　徐誉翻着课本，反问道：“你不认识了，”
　　“难以相信，我“失去”同桌已经一个星期了，”
　　徐誉皱着眉说：“别这么恶心成吗？”
　　于念也被他恶心到了，嫌弃的说道：
　　“何今阳，你真该去当个演员，”
　　“我正有此意，”
　　“……”
　　陈舒意背着书包走进教窒时和何今阳有同样的反应，惊讶之余有欣喜，被风冻成冰的手渐渐恢复了温度。
　　她沉下眼睑，慢吞吞地走到座位上，
　　何今阳：“你今天是最晚来的，陈舒意，”
　　在他们四个人中，
　　陈舒意放下书包：
　　“何今阳，也不知道谁上周迟到三次，”
　　何今阳伸出手指制止：“我纠正一下，那叫踩点，”
　　“……”
　　“你还是和班主任说去吧，”
　　陈舒意翻开英语课本准备背单词，
　　背后响起男生低沉的声音：
　　“这试卷可真是一张也不少，”
　　“……”
　　这时候班里人也不少，嘈杂声让陈舒意没有听清完整的对话，
　　“谢班长吧，她帮你整理的，”
　　“哦～……”尾音低沉如琴声，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也不聚焦在单词上，她甚至觉得有一双炙热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心跳骤然间有一些加速，
　　他请了一个星期病假，每天平均三张试卷，发下来的试卷就放在课桌上，用课本压着，以至于不被风吹乱，
　　某天中午她洗完手回来后看到原来干净的课桌，却铺着杂乱的试卷，也不知道徐誉什么时候回来，还没等到她想岀来一个理由，已经不自觉的上手了，
　　“就知道你没这么细心……”
　　“……”
　　那个早读，陈舒意记住了那一个单词，
　　Moonquakes
　　月震，
　　据说遥远的月亮每年都会发生1000多次月震，
　　月亮轻颤地球上的人却浑然不知，
　　这其中的浪漫我最清楚不过，
　　就像当你站在我的面前，
　　我的心也跳动
　　只是那些Heartquakes你永远不会知道。

　　课间陈舒意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给她看了看她的英语作文，模板运用的很僵硬，毫无新意，
　　谁学生时代没被老师批评过呢，学霸也不例外。
　　她回到座位上感觉口干苦涩，掂了一下水杯，意外的重量
　　但她记得她走之前杯子是空的，打算回来后再去接热水，
　　陈舒意转头问于念和何今阳：“于念，何今阳，你俩谁帮我接的水？”
　　于念回：“我俩刚才都不在，”两个人出去打羽毛球去了，
　　陈舒意觉得有点奇怪，“我出去之前水杯还是空的，现在居然是满满的，”
　　于念：“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陈舒意仔细回想一下，她明明喝下最后一口水润润喉咙，才去的办公室，
　　这时何今阳来了一句：“不会是哪个田螺小子吧，”
　　“……”
　　何今阳声情并茂的说着：“班里某个男生喜欢你，偷偷关注你的一切，给你接水，”
　　于念也觉得有可能，稍作郑重的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双手攥着陈舒意的手掌，“有人在暗恋你，”认真的样子像是看透了这件事的本质，
　　“……”
　　陈舒意不甚在意的说：“没这个可能，”
　　陈舒意觉得他俩的脑回路适合去写小说，
　　“还有，你俩好夸张，”
　　于念拉着她一个劲的说：“怎么不可能，连何今阳这个样子都有人追，”
　　“……”
　　默默无言的何今阳被强烈的攻击，他将课本折成一个圆筒，嘴巴对着圆筒，另一头对着于念：
　　“于念，你下次数学考试不及格，”
　　当事人丝毫不在乎，“幼稚，”
　　眼睛一转，换了个角度问：
　　“或者说舒意，你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这句话，陈舒意脸顿时红了脸，说她藏得好，她可以默默埋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说她藏得不好，一句话就能戳穿她的心思，让她方寸大乱，
　　陈舒意皱心神不宁，偷偷瞥了一眼徐誉，自她回来，男生一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她慌张的掩饰自己的心思：“没有没有，”
　　“真的？”
　　她丢了一句：“真的没有，不信就算了，”转头写作业去了，
　　她好怕被人看岀来，她没有把握同时做两件事，
　　而且，他好像不喜欢她。

　　陈舒意还是没喝那杯水，碰巧旁边有人拎着脏水桶经过，她一股脑全倒了，
　　学校安全意识讲座提到过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于念注意到她的动作，把手放到胸口，做出了一个心痛的表情：“
　　“如果这周围真的有你的仰慕者的话，他的心都要被你伤透了……”
　　陈舒意“……”
　　两个戏精，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或许有人的心真的被戳了一下。

　　在学校的时间被利用到每一分钟，学生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表每日的重复着。
　　下午第四节课是自习课，班主任要开会，刘少平在下课之前赶回了班里，宣布了两件事，
　　“一周后月考，”
　　“月考后开家长会，”
　　所有学生都紧张了起来，这是向家长证明的机会，
　　是会向父母证明自己能出人头地还是再一次证明自己是差生，全凭这一次分数。
　　下课后，陈舒意没跟于念去食堂吃饭，六点班长要开例会，她下了课就往行政楼方向走，
　　路过楼下广场公告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杨途，求求你了，你就帮我问问嘛，”
　　男生背对着，陈舒意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男生说：“你自己去找他，”
　　“你去说他肯定不去拒绝的，帮帮忙吧，”
　　“……”
　　女生拉着杨途的袖子，语气哀求，明显有事求他，
　　陈舒意不认识这个女生，
　　杨途耐心尽失，敷衍的说着：
　　“好了，我帮你问，”
　　说完扭头随意一望，看到她明显也愣了一下，
　　陈舒意收回视线，快步走过去，迎面扑来的风将头发吹乱，她伸出手快速的扒拉了一下，
　　赵方荣说的对，人想太多会很累。
　　杨途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到的人也才五六个，
　　他一眼就看到了陈舒意，
　　女生手撑着脑袋和旁边的女生说话，两个人在翻看什么东西，嘴角是憋不住的笑,
　　只不过她坐在了最远处的位置，那个位置离他很远，
　　她之前是坐在自己旁边的，
　　现在，一切都变了，
　　钟志华做在主位上，言词慷慨激昂，讲着学校的管理工作，
　　重复来重复去还是那几件事，班级的量化管理、卫生，每周的汇报……
　　陈舒意听的耳朵都起茧子，在下面小心翼翼的翻看宣传册，
　　是学校去年拍的，每个班里都发了一本，
　　她想到一班的那本宣传册，被刘少平收着了。
　　陈舒意开完会回到班里，两三个在一起吵吵闹闹的，
　　于念问：“开完会了，班长，”
　　陈舒意点头，桌子上是于念给她带的面包和热牛奶，
　　于念催促她：“牛奶快点喝，都已经凉了，”
　　陈舒意拆开吸管喝了一口，“还行，”
　　“有说什么时候换课桌吗，”课桌腿都生锈了，
　　她摇头，说：“换课桌要好多钱啊，”
　　于念不信，一副大小姐的口吻说：
　　“重点高中还缺这点钱？”
　　何今阳：“您不缺钱您捐点吧，”
　　于念把课本放下，拍了他一下：
　　“快点背吧，何今阳，”
　　陈舒意见状不解问于念：“他在背什么？”
　　于念：“老师让他背课文给我听，”
　　何今阳顿时装腔作势起来，学着文人的腔调：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徐誉从旁边路过，说：“你是想把李白“嚎”出来吗？”
　　何今阳不甘示弱的回：“不懂别说，”
　　“……”
　　男生手随意的敲着桌面，手指修长，背靠着后面的课桌，身姿懒散又随意，
　　听完整句，原来是李白的《将进酒》，陈舒意被他逗笑了，让他像这样背完全文
　　于念又转头说：“对了舒意，何今阳说明天下午他有篮球比赛，让我俩去给他加油，”
　　“不去，没空，”
　　“陈舒意！”不带犹豫的一句话引来了某人的不满，
　　男生转头对旁边人说：
　　“誉哥，你也去看吧，”
　　“不去，我也没空，”
　　“……”
　　相似的话语，却给陈舒意一种很亲昵的错觉。

　　第二天下午，于念和陈舒意去篮球场之前去了一趟小卖部，给他买了瓶水，
　　于念去了里面，陈舒意在外面小书摊转悠，找到了上次没看完的《中国国家地理》，
　　书下注释介绍了一种植物：
　　“槲寄生( Viscum coloratum ( Kom. )Nakai)是檀香科槲寄生属植物，又名冬青、北寄生、寄生子等，槲寄生为灌木，植株高0.3-0.8米;茎、枝均为圆柱状;叶对生,长椭圆形或椭圆状披针形，顶端圆形或圆钝,基部渐窄，叶柄短;雌雄异株，花序顶生或腋生于茎叉分枝处;雄花序聚伞状，总苞舟形，常具3朵;雌花序聚伞式穗状，具花3- -5朵……；槲寄生在中国除新疆、西藏、云南、广东地区外均产，国外俄罗斯远东地区、朝鲜、日本也有分布……；
　　槲寄生以其优良的特性在国内的一些景区形成了特殊的景观，是良好的早春观叶植物；槲寄生植物带叶的茎枝可供药用，有补肝肾,强筋骨，祛风湿，安胎的功效，主治腰膝酸痛，风湿痹痛，胎动不安,胎漏下血等症状……”
　　陈舒意喃喃自语：“槲（hu）寄生，”
　　“你是文科生吗，”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陈舒意抬头一看，是小卖部老板，坐在板凳上看着自己，回：“不是，我学理的，”
　　“学理的喜欢地理？”
　　“纯属好奇看一看，”
　　老板点点头，像是了解了，接着又说：
　　“经常能看到你在这看书，还买过几本，”
　　陈舒意脸上露出礼貌的神色，不曾想被人注意到，说了一句客套话：
　　“您这卖的种类挺多的，”
　　她注意到老板手里拿着一本书，老板看见她的眼神，视线又回来自己手上：
　　“看过黑塞的书吗？”
　　陈舒意如实说：“看过，”
　　之前在自己家的书店看过赫尔曼·黑塞的《克林索尔最后的夏天》，
　　“冬天会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所以我们不必总惦记遗憾，而是要学会期待，”
　　她一直都记得临走之前老板说的那句话：
　　“人与人都是有缘分的，”
　　“冥冥之中，时机到了，好事自会发生。”

　　买完东西，她俩在看台上找到了一中的阵营，又选了一个较近的位置，
　　陈舒意放眼望去，观众还不少，球场上穿着黑红短袖的球员还在休息调整，看样子还没开始，
　　今天是和二中的友谊赛，二中在线中庭路那边，和一中也算是临城的重点高校了。
　　陈舒意也有朋友在二中上学，平时放学的时候也能看见穿着二中校服的学生。
　　陈舒意冬天很怕冷，常常裹得严严实实，现在晒着太阳暖洋洋的，也不觉得冷了，
　　陈舒意忍不住说：“这么冷还打球，”
　　于念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饼干，“何今阳说热爱不可阻挡，”
　　“……”
　　于念看到了何今阳，朝他招手，
　　“何今阳，加油！！！”
　　声音之大让周围的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陈舒意举着相机将男生清楚的拍了进去，相机是何今阳拿来的，说要记录一下，
　　比赛一点开始，下面的啦啦队也在卖力的欢呼，想为自己学校的队伍增添一点气势，
　　两方的比分咬得很紧，比赛没那么快结束，
　　一个小时后陈舒意看累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是陈淮屿发来的，问“晚上要不要去接她，”
　　她快速的回了过去，“不用了哥，我骑车来的，” 又眯着眼睛看球赛，
　　恍惚之间镜头之中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围的人都坐着，突然站起来一个高大的人自然吸引人的注意力，
　　她将焦距拉大，对准那个男生，
　　旁边于念碰了碰她的胳膊，说：“徐誉也来看球赛，”
　　陈舒意回：“估计是来看杨途的，”
　　“杨途是谁，”
　　于念想起来：“我知道了，四班班长，之前看你弹钢琴的那个，”
　　陈舒意没有接话，一言不发，
　　“不过，徐誉旁边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距离太远，陈舒意只看到女生的侧脸和一头飘逸的长发，
　　她心里想着，徐誉平时和班里几个男生包括何今阳一块吃饭、打球，课外属杨途是他最好的朋友，现在又多了一个，也不至于叫他太孤单，人怎么会嫌朋友多呢。

　　半小时后，篮球赛结束，一中在主场得了冠军，一中的学生听到这个结果后像疯了一样，手舞足蹈的表达自己的激动，
　　于念拉着她站起来一起欢呼，陈舒意向下看去，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徐誉，
　　颁奖仪式结束后，两个球队合影留念，领导发表讲话，这场友谊赛算是正式结束了，
　　何今阳拎着东西往于念和陈舒意这边走过来，陈舒意拿着水去找他。
　　刚走到面前，何今阳就迫不及待的问：
　　“我表现的怎么样，”
　　于念立刻接过话，嘴里是不吝啬的夸奖：“厉害厉害，”
　　陈舒意在旁边给他鼓掌，嘴里也说着厉害厉害。
　　“他们都好羡慕我，有女生来为我加油，”
　　有时候在学校男生也需要女生来为自己的人缘添砖加瓦。
　　于念问他：“满足了吗？”
　　“当然！”
　　夕阳西下，七彩斑斓的晚霞映在天边，像是描绘了一幅鲜活生动的画，画面之中好像还有人在对话，
　　“都拍下来了吗，陈舒意，”
　　“没有，”
　　“啊，为什么？”
　　“相机没电了，”
　　“不可能！”
　　“……”
　　“哈哈，骗你的，”
　　“陈舒意！”
　　少年们肆意的笑着，好像在纪念他们仅此一次的青春，人生处处有风景，何不活得快活生动一些。
　　金灿灿的阳光铺到水泥地上，投射出男生的影子，他从霞光中走过，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杨徐在休息区整理一下东西，
　　徐誉懒洋洋的走过来，扔给他一瓶水，
　　“打的不错，”
　　杨途精准接到：”“下次你来，”
　　徐誉侧目一瞥，“少来，不想下一秒看到医院的天花板，”
　　杨途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
　　“高佳晨呢，”没见到她的人影，
　　“有事走了，”
　　杨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启唇说道:
　　“你就答应她吧，她都给你送好几个星期的早饭了，”
　　“又没人让她送，我又没吃，”
　　“你这话要是让她听见，可真够伤人心的，”
　　“我的意思又不是不明显，不喜欢别人就不要给她希望，”
　　“……”
　　徐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杨途:
　　“你呢，海洋馆的门票送出去了?”
　　杨途深吸一口气，肩膀塌了下去眼神落寞的说:
　　“没送出去，”
　　徐誉哼笑了一下，“就这还操心别人呢，”
　　“脸皮厚一点，不是有一句话叫越挫越勇吗?”
　　“去你的，说谁脸皮厚呢，
　　“你这是安慰我还是在讽刺我，”
　　“都有，”
　　“……”
　　少年们互相说着抵损的话，独特的欢声笑语穿不过围墙，飘不到远方，
　　几年后才发现，
　　原来只有在高中时的笑容才那么真实灿烂，
　　有人不会永远十八岁，
　　你也不能永远怀念那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