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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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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李连生爬上了那匹原本瘦弱却在这几天被养得带肥的马,七郎双髻短衫,提着装书的竹奁也上了后一匹马。再见了,清水塘。七郎转过了身,默默地看着这个二人呆了半个月的繁华小镇。
只是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七郎却明显地感受到了他与李连生之间形成的默契。虽然总是小心翼翼,可是在这个温馨的小镇里面,七郎知道他完成了剑与主人之间完美的磨合过程。
二人互相敞开心扉,彼此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与界限,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意。虽然内心对李连生的敬意仍在,不减分毫而且与日俱增。他也明白李连生对礼节并不十分注重,所以二人的相处不必为了各种细节而拘谨万分,同时更加自然了。
七郎有时候觉得自己和李连生的关系很像前世部队里属下和长官的关系一样。私下里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的李连生从不介意,有时候反而很高兴,也许是寂寞吧?
当然,因为公事上本着以李连生为核心的主导地位永不动摇,所以二人也是很相处的来。七郎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也不再害怕李连生什么时候会要了自己的小命---没有理由的。他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许有着那句“对不起”还有那句“生死相许”吧。
繁华小镇里的人和事情终将全部成为过去,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吧?这终究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而自己永远拥有的,守护的……他转过了头,看向了李连生。李连生也在回头看他,见他准备好了,一挥马鞭,淡淡道:“走吧。”
“是。”七郎微笑着,看着前面青色长衫的背影。也挥着马鞭轻轻抽向马背“驾”,起身追了上去。
这个冬天在慢慢的过去。雪花渐渐融化,似乎不耐春意的勃发。官道旁的草地上吐出了嫩绿的细芽,互相捧着一滴滴晶莹透亮的露珠儿,像是戴着一颗颗名贵钻石的小绿美人儿,彼此谈论着,嬉笑着,舞蹈着。
树林中,有哒哒的马蹄声,有过客匆匆的身影,亦有如李连生与七郎一般游春踏意般散漫悠闲的行人。
七郎牵着马匹,笑道,“公子,我曾听说有人七步成诗,倚马千言。也曾闻得一书生每每游春,必携一书篓,每有诗意,便书记入篓,半月可得一篓。公子何不效仿?”
李连生拿起折扇敲了七郎一记头,骂道:“怎么打趣起我来了?”
又惊疑地问:“你是听谁说的?怎么我没听说过?”
七郎抿了抿嘴,得意道:“公子自然是没听说的,这个来历有点稀奇,只怕公子不信。时隔久远,其他的我都不大记得了。唯有那个七步成诗的我依稀还记得,好像是一个少爷与他哥哥争权,(汗==)被逼着七步作诗,否要被杀死。哦,那首诗我居然还记得!是这么念的: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李连生喃喃地念着这首诗,似乎在回忆什么,神情或悲或喜,不断变换着。
七郎暗自懊恼,说之前不经过大脑考虑,居然不小心说中了公子的伤心事。
李连生翻来覆去又念了好几遍,忽然问道:“后来呢?”
七郎愣住了“什么后来?”
“那两兄弟,后来怎样?”
七郎仔细想了想,可是年代委实久远了,能想起那首诗已经是奇迹了,自己连诗的作者都想不起来了,至于后来,实在是回忆不起来啊。他又仔仔细细想了好久,终于惭愧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忘记了。”
李连生叹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道:“是啊,忘记了,就是想起来又怎样呢?也许是饶了弟弟,也许是杀了他,也许是和好了,也许是分开了……”
他展开了纸扇,碎碎摇着,步子也慢慢踏着,七郎牵着马匹缓缓跟在后面,担心地看着他。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是的,李连生“唰”地一声合上了纸扇,“罢!想它又有何用?无非是成王败寇罢了!七郎,你说呢?”
七郎看着李连生,“公子说得对!我也觉得只是成王败寇罢了。”
李连生仰天舒了一口气,转头又笑道:“我真是无聊了,想这个干吗呢,事已至此,想也无用啊。对了,你说这个来历有点稀奇,到底是怎么个稀奇法?”
这件事情七郎一直想对李连生说,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他并不是不信李连生,只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觉得恍然如梦,更何况一向很理智的李连生了。
七郎自己斟酌了一下说辞,小心道:“公子可相信前世今生。”
李连生道:“我不知道。”又奇怪地看着七郎“你……你信这个?”
七郎苦笑着摇了摇头,“公子,以前我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实在不知道我是应该相信呢,还是不应该相信。”
“哦?怎么回事?”
“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是没有喝孟婆汤。公子,也许有点不可思议,我自己也不大明白,但是……我真的,觉得我记得前生的事情……公子,您信么?”
“前生?”李连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信么?两分罢。”
“公子?”七郎惊讶了起来,事实上李连生用前世的观点来说,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这种事情他是半分也不会相信的,这也是七郎一直不说的原因。而现在,他居然说信两分??!!
“是啊~”李连生懒洋洋地回答,“不过这两分是因为我信你,而不是你说的话。我是十分信你的,可是你的话么?我是半分都不信,所以,总共这两分还是我给你的面子。”
七郎迷茫道:“有时候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只是小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那个梦境太真实了,有很多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很庞大的世界,我记得我清楚地梦见许多小东西的小细节和原理,我有那么厉害的想象力吗?”
“哦?那你说说你前世,或者那个梦中的事情给我听听?”
“是,公子。我记得……”七郎开始讲述那遥远的时空中的他能记得的点点滴滴。他的已经不复记得模样了的父母,他的学校,他的同学……飞机,飞船,手机,电视……数学,物理,语文,化学,还有历史……小说,以及穿越……
他感觉自己又重新坠入了那个梦里面,在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存在过的超现代化的世界里遨游。他的眼睛似乎是望向了遥远的星空,声音飘零而悠远,迷茫而坚定……
李连生看着那双完全沉醉在梦里的眸子,那里面有他读不懂的某种色彩。他仔细听着七郎的话语,听他讲着那个神奇的世界,也许,是一个不堪忍受训练的孩子为了逃脱现实的痛苦而幻想出来的完美世界?
他打断了七郎的话语:“七郎,你不识字是吧?”
七郎从回忆中醒了过来,不明白为什么李连生会忽然问这么一句话,“是的。”
李连生又慢慢说:“你说,在那个梦,或者前世里,你是个书生?”
七郎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是的,大学文科生。”
李连生不懂什么叫做文科生,一个新的名词?他暂时没有兴趣,他只是陈述着自己从他话语里面提取出来的信息:“这么说,你上辈子是识字的。”
七郎好像慢慢明白李连生要说什么,神情严肃地点头:“是的,而且不止一种语言。”
李连生摆了摆手,“你说的那个英语什么的我先不说,只是,据你所说,你们的历史上曾经和我国很类似?”
“是的。”
“那么文化呢?我是说,即使字的形状写法不同,但是用法意思是不是很类似?”
七郎仔细想了想,肯定地说:“十分类似。”
李连生又道:“那么那种字体你还认识几成?”
七郎犹豫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很久没用了,大概……五成罢。”
李连生点了点头:“五成就够了!这样吧,这本书,”李连生从竹奁里面随手取出了一本书。“我从这里面随便抽几段话,你用你的那种语言书写出来,只许写,不要记忆。过上几个时辰,试试看你能不能读出你写了什么话?”
李连生指着笔墨纸砚,翻开了书:“开始吧。”
七郎捏着毛笔,找到了一方比较平的石板,摊开了宣纸,蘸饱了墨汁。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开始发抖了……
看着李连生似笑非笑的表情,七郎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他呐呐争辩道:“那里不用毛笔的,我……不大会用。”
李连生弯着嘴角,咳嗽了一声重复道:“开始吧。”
七郎别扭至极地握捏着毛笔,一边听着李连生念书,一边抓耳挠腮地想什么字该怎么写,他发现……也许自己的文化水平退化成小学三年级的?---如果那个梦是真的话。
所幸,七郎最后急中生智,想起了万能写法--拼音。
李连生终于长长地念完了。而七郎也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一场文化酷刑,终于从地狱里解脱出来了。他发誓:他上辈子上了一辈子学总共都没这么累过。他悲哀地想:也许自己已经完全退化成一介武夫了!而且是耍大刀的!
李连生接过厚厚的一叠宣纸,谑笑着看着上面斗大的字,以及显而易见的两种不同的文字,也许另一种就是所谓的英语?
还有!粗大的墨迹。李连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这么一个读书人--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说上了一辈子学的话。
七郎尴尬地红着脸清洗着毛笔,整理着笔墨纸砚,看着李连生对着那一叠厚厚地白纸黑字无声地嘲笑。
终于,也许觉得高兴够了,李连生把宣纸扔进了竹奁,道:“过一段时间再看吧。先赶路。”
两人又慢吞吞得前行。
至于为什么慢吞吞地前行,七郎曾经问过。李连生的回答是:既然是书生,去赶考的,那么就应该有一副书生的样子,你看过哪个富家子弟不是一路游山玩水去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