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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 赏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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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庄子里的最后一夜,李连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七郎的小包袱心里一阵心酸:他不是和自己一样是嫌弃那些东西累赘不想带,而是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李连生认为自己虽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可是也没有神经大条到什么程度,对自己的手下从来都不吝于赏赐的。可是,这次真的是失算了呢。
李连生单单知道公孙伯伯不喜欢七郎,可是也没想到他会苛待七郎,平日里无视与讥讽也就罢了,谁知道按照份例应该有的东西也没有。他是知道庄子里的下人们春夏秋冬四季都各有两套衣服的,今年过年好像额外还多赏了一套。他平时没注意这些,可是现在想来想去才发现七郎一直都穿着自己出了南天峰的时候给他买的那两套衣服。七郎现在大概是十六七岁左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应该有些紧了,他居然没能注意到。
李连生翻来覆去,躺在他怀里的七郎自然也睡不着,七郎只是单纯地以为李连生是有点舍不得离开,也就没做声。
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怅然的声音:“七郎。”
七郎睁开了眼睛应道:“公子?”
李连生把头凑了过去埋在了七郎发内,闻着发间清新的味道:“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七郎认真回道:“极好。”
七郎确实认为这一年过得极好的,对于七郎来说,这一年是生活得最为悠闲轻松快活的一年,每天吃着母老虎做的饭菜,穿着老虎阿三洗的衣服,公子也整天都待在庄子里再也没出去过,开始的时候老管家还想方设法为难自己,后来自己干脆躲了起来,老管家虽然能够感觉到气息,可也不能把人一次次叫出来教训吧?而且自己并没有干涉公子的子息问题,所以老管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这人不存在。
这一年来,李连生每天晚上都会让酥手和蛮腰两位姑娘侍寝,可是却再也没留她们过夜,无论她们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没能够改变主意。把她们送走后,李连生都会紧紧地搂住他,两人香甜入睡。
也不知道李连生使了什么法子,除了老管家和酥手蛮腰以外,他再也没听到仆人们背后对他的嘲讽不屑之类的话语,虽然对此并不在意,但是七郎还是很感激他。
这一年来,他还可以每天抽出六个时辰来勤练武艺、修习毒术,日子过得颇为快活。其实对于从死忠楼出来的人来说,只要不被主人猜忌顾虑惩罚,每天吃饱穿暖,不用在腥风血雨里厮杀,他们就会觉得幸福得像天堂。
“极好?”李连生的眼神暗了暗:“怎么个极好法?”
七郎想了想,一点一点陈述理由:“公子喜欢我,纵容我;母老虎的饭菜很好吃,以前一直都没吃过;每天有足够的时间来练习武艺;衣服有人洗;几乎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了,而且也不要和别人拼命,自然是极好的了。”
李连生艰难地扯开嘴角想笑,却终究没能够笑出来:“这就是极好了?对了,你的衣服是不是从来没换过?”
七郎惊讶道:“怎么可能?公子,我两天一洗一换的。”
李连生扶额:“不是这个意思,这两套衣衫是不是还是我去年给你买的?”
七郎点头:“是啊。”
“冬天呢,好像也没看你换过?”
“我又不怕冷,没必要换啊。”
“公孙伯伯是不是没发衣衫给你?”
七郎踟蹰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李连生摸着他的脑袋:“可是我觉得你长高了,那衣衫还穿得下?”
七郎确实也觉得自己长高了,好像还不少,以前他只到了李连生的耳垂,现在已经到了他眉边了。应该是好吃好喝又勤练武艺的功劳吧,而且自己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了。想到这里七郎又有些惴惴:照这样的速度长下去,要是比公子高该怎么办?以后上床的时候公子该不会在意自己比他高吧?
李连生给了他一个栗子:“想什么呢?”
七郎忙回答:“衣衫本来穿不下的,不过我自己拿针线改了一下。”
李连生静默了好一会儿没做声,最后轻声问:“为什么不来和我说?”
七郎呐呐道:“我不想公子和老管家为我闹矛盾,再说有衣服穿我就很满足了,破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黑夜里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那你衣服也是自己洗的?”
七郎得意道:“公子,这个你可就猜错了。”
“哦?”
“我这一年的衣服都是老虎阿三洗的。”
“老虎阿三?”
七郎忙解释道:“就是娶了母老虎那个人。”
李连生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最后闷闷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他啊!去年他们成亲我还夸了他一句‘勇气可嘉’呢!他可真是……”
七郎发现原来李连生心中也是有点焉儿坏的,居然这么埋汰人一大姑娘。不过一想到母老虎的那个体型七郎也只想笑,当下道:“就是他!听说成亲还没一年母老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叫做小老虎,喜得他天天横不得把母老虎当祖宗供起来。”
两人笑闹了一阵李连生方才发问:“他怎么会给你洗衣服?他可不像是洗衣房的。”
七郎洋洋得意:“要是在他脖子上架一把刀,公子你说他洗不洗?”
李连生愕然:“你呀……”他既心痛又好笑,为了洗衣服居然要拿把刀子来逼别人,究竟是心酸多还是好笑多?李连生不知道,他只是感觉心口有点闷,于是他把七郎往怀里用力按了按:“你跟着我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没赏过你任何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赏赐?七郎感觉公子今天有点奇怪,不过如果公子要赏的话他也不会拒绝。过滤了好几遍自己脑海中仅知的几样好东西,七郎想起了老管家嘲讽的声音,于是他有点阴险地笑了:“公子,我听闻老管家有一套乌金软甲?”
“你想要?”
七郎犹豫了一下,这样会不会让公子以为自己和老管家闹矛盾?他忙改口道:“还是算了吧……”
李连生轻笑一声:“什么叫还是算了吧,想要就给你。公孙伯伯知道我们要走,昨天就把那件乌金软甲给我了。”
七郎道:“如此我还是向公子换个赏赐吧。”
李连生奇道:“怎么又不要了?”
七郎笑眯眯:“我本来想诓了老管家这件软甲来给公子穿上的,谁知到公子竟然已经得了,那样我还不如求公子换个赏赐。”
李连生失笑:“你呀,我是赏你东西,可不是要你巴巴地去要了别人的东西给我。”他想了想道:“这样吧,这个赏赐你要是现在想不出可以留着,日后无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答应你,如何?”
七郎惊道:“公子,万万不可,这赏赐太厚了,七郎不敢要。”
李连生反问道:“你会提很过分的要求吗?”
七郎急急辩道:“自然不会!可是公子,这种话不是能够随便说的,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所以啊……”李连生揉着七郎的脑袋道:“这个赏赐只是给你的,别人我也不会给。行了行了,就这么说定了。”
七郎转念一想反正用不用这个赏赐的权利在他,而且说不定真的碰上什么必须用的情况呢,比如说在南天峰没有食物那次,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二人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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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我们去哪儿?”七郎怀抱一个小小的包袱,偎依在李连生的怀里,二人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嗒嗒的马蹄声悠悠传向远方。
三月的桃花又开了,刚出这金陵城,花瓣就如雪片一般飞舞旋转地落了下来,带着淡淡的幽香。十里桃花的盛景中,霞光照出的人影在官道上缓缓移动,风儿吹起了少年薄薄的春衫,柔柔暖暖的直欲熏得行人醉倒在这无边春色中。
“公子,我们去哪儿?”七郎偏头向后问道。
“去江南。”
“江南?”
“是啊,江南。七郎,你还没有去过江南吧?那里的桃花比这北方的桃花美上一百倍,红的、白的、粉的,一簇一簇一团一团的。那里还有温文尔雅的垂柳, 白雪花繁空扑地,绿丝条弱不胜莺。”
“七郎,江南有燕子、有金鱼、有船坞、有莲子荷花、有小桥流水。我们就这么慢慢往下走,然后一直走到江南去。”
“七郎,我们先找到青衣白衣治好你的眼睛,然后你若是喜欢江南,我们就在那里定居。买一座小小的宅子,你给我煮饭洗衣,我们一起习武,游玩。对了,你不是不识字吗?到时候我教你识字念书,教你吟诗作对、教你琴棋书画。”
“七郎,你若是不喜欢江南或者在江南待腻了,我们可以去南天峰。你不是说眼睛好了之后想去看看吗?它真的很高大很壮观,直耸入云霄,不负其名。”
“七郎,你要一直陪着我,我们就这么走下去,无论到了哪里,无论是生是死。我若是长命百岁,你定然不允许先死。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我若是死了,也必定会带着你去……”
“七郎,江南很远,我们这么一步步地往下走,也许要走是三个月,也许是半年,也许是很久很久。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到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