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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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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单亚在一片黑暗中几乎睁眼到天亮才迷迷蒙蒙睡去,这一觉醒来时候,一看放在枕边的表,发现已经中午一点多了。
坐起来,发现双踝骨的疼痛肿胀依然都还在。掉头,豁然发觉枕边多了一只包装很好的纸盒,打开一瞧,居然是一部崭新的诺基亚手机。手机上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计云琛力透纸背的字迹:麦,我来了一趟,发现你还在睡,下班后,我来找你。
这个礼物让接受人看着啼笑皆非。
三月九日下午一点三十分。板着手指头算算,还有三天的时间。手机哪里又知道它短命的主人心里想着什么啊,只是静静躺在盒子里,炫耀着黑色流线型的漂亮机身。
单亚把手机放在枕边充电之前,给计云琛发个短消息:手机我很喜欢,谢谢。
计云琛很快回了个笑脸。
过了一会儿还发了三个字:我想你。
单亚对着那三个字发了一会儿呆。
这算是恋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吗?这就是被人爱着的感觉吧。
没恋爱过。所以,对这么可遇不可求的感觉甚为向往。
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定位和计云琛的关系。想推开他,又有些舍不得。走近些,却患得患失。想努力忘记时间的概念好好爱一场,却没法抛开心中的杂念,静下心来和他在一起,却又丢不开放不下手去。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是即将来临的生命终点吗?
他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尽量平静接受了,可还是时时有汹涌的暗流在胸中澎湃着。
也许,是可以接受计云琛的爱。毕竟,爱过那么久。毕竟,覆水难收的背后,短暂拥有也强过未曾拥有。虽然,得到爱的过程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是并没有恋爱经验的单亚就权当这是恋爱了,谁的恋爱不平平淡淡?
脚还是不能自如走动。窝在旅社小房间里,单亚觉得连骨头都散发一股霉味。他撑着慢慢走出去,在街边的长木凳上坐着,看着远远近近的树木和人群。
轻轻有风吹来。稀稀疏疏有花叶如白雪一样飘过,有几片红色的花瓣和卷曲的绿色叶子停在单亚的肩头和身上。
三月,很是美丽的季节。
走在这个季节,竟有些欲罢不能。
几个男孩子在街心踢球。
一个男孩子一扬腿,球咕噜噜滚到单亚脚边。
单亚弯腰捡起球。
一个胖嘟嘟的男孩子气喘吁吁跑过来,站在单亚面前。
单亚笑着递给他。
“谢谢哥哥。”胖嘟嘟男孩子朝单亚规规矩矩弯了一下腰,看单亚笑得和善,便问,“哥哥,要不要给我们一块玩球呢?”
“不了,我崴了脚。”单亚不忍拂了男孩子的好意,掀开裤腿给孩子看。
男孩子惋惜叹息一声,抱着球跑了。跑了很远还记得朝单亚挥挥手。
单亚也朝他挥挥手。
男孩唤醒单亚久远的回忆,很多细碎的画面从脑海里滑过。调皮的让父母头疼的男孩单亚。完全没有音乐天赋的自己。很早心里就记着一个人的小家伙。写字时候牙齿咬坏的铅笔头。笨拙的童年。被父母关心备至的快乐时光,欺负阿麦时候坏坏的单亚。
他觉得自己像个老头子,沉浸在久远泛黄的回忆里不能自拔。直到有人从远到近走来,停在单亚身边。
单亚看着她,被阳光弄得模糊的眼中,好一会才认出来人是蓝雪儿。
“好巧。”单亚喃喃。
“世界再小,也不能想碰见谁就可以碰见谁。不巧,我问了计云阳你住在哪儿,找了你好久。”蓝雪儿说。
单亚掀掀嘴角,灿烂朝雪儿笑笑。
蓝雪儿坐在单亚身边。两个人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过了半晌,蓝雪儿才说,“我和计云琛分手了。”
“嗯。”单亚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是一种解脱吧。我一直拖延着,分开才发现,原来一直在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我们何尝不是都在做自己心的奴隶呢。“也好。蓝小姐这么漂亮,性格又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是当然。”蓝雪儿拍了单亚手一下。
觉察单亚微微的不安,朝他做了一个怪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想伸手拧拧你的脸,老觉得你很像我弟弟。”
“你有弟弟吗?”
“没有。所以一直引以为憾。”
独生子的寂寞和悲哀单亚深有体会,小时候老是自己对着墙上的影子说话,找它玩儿。
“我也没有兄弟姐妹。”
两人相视一笑。
“我要走了,去纽约呆一阵子,有部戏在那儿拍。然后会在国外住一阵子,等我回来,我找你喝茶。”
听着雪儿对未来的规划,单亚羡慕向往着。
“好,等那时候再联络。”单亚言不由衷说。
“一定。”
再次互相深深看一眼。两个笨笨的独子傻傻笑了起来。不善于甜言蜜语的两人同时咽下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做我弟弟吧。”
“做我姐姐吧。”
“计云琛,就拜托你了。”蓝雪儿认真凝视单亚。
单亚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说,很茫然看着她。
不是分手后会彼此恨的吗?
蓝雪儿仿佛听到单亚心里的疑窦,慢慢说,“太久了,我认识云琛,还在那么一丁点点大的时候。”蓝雪儿手比划一下。
单亚不由自主想起蜷缩在钢琴架下的自己。
唉,原来和她都是彼此彼此,于是不由对蓝雪儿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情。
(02)
“其实现在连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也许从这里走开,过一段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感情,才能定论我对云琛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吧。”
“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单亚说。
“那你觉得他爱过我吗?”
单亚一时语塞。
看见单亚为难的样子,蓝雪儿“咯咯”笑出了声。把手捏成拳头在身上砸了砸。“别敷衍我了,我的心早已经被计先生的冷淡锻炼的强大无比了!”
单亚心里说,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释然一笑,“看得出来。”马上解释一句,“我不是说他对你冷淡,而是想说你内心无比强大。”
蓝雪儿被单亚急忙的解释逗笑了。这回真的揪揪他耳垂。“可爱死了!”
“不过,你这样出去混,我放心多了。”
蓝雪儿抬脚踩了单亚一脚,“担心我?小样儿。”
“当然,你是女孩子。”
“可即使你是男的,我还是担心。”
“担心我?怕计云琛欺负我?”单亚胳膊轻轻拐了蓝雪儿肩膀一下,调侃她道。
“你看起来这么柔弱,我当然会怕很多人欺负你,怕计云阳那个花心萝卜,怕计阿姨那个怪阿姨。怕计叔叔。毕竟,你是男的,走入一个家庭,能够融入他们当中,多困难啊。假若没有我保护,你怎么办啊!”
单亚听着蓝雪儿的顾虑,居然笑得东倒西歪。
“那你就不要走,留,下来。保护,我嘛!”很费力才说完这一句话,中间还被蓝雪儿手指戳了好几下。
忽然想着不必面对这些令人头痛的烦扰。死也变成一件愉悦的事情。也不知道这对于他,是悲哀还是一种解脱。
“麦,人的缘分真奇怪。我喜欢你。就算你抢了计云琛我也依然喜欢你。”
“我没抢。。”单亚为自己辩解。
蓝雪儿笑笑,“我当然知道,如何我得到他的话,是不会被你抢走的,我只是打个比方,你是那种人,即使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还是叫人无法讨厌你。”
单亚怔住。
这算是骂他还是夸他?
“我这次来,除了告别,还想告诉你一些计云琛的事情,我怕我不说,他不告诉你的话,你会没有心理准备。”
“计夫人是云琛继母。”
单亚心里一窒。脸上的笑意登时消失。
怪不得对他和对计云阳态度会有天渊之别。一开始,看见计夫人对两个儿子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单亚也偷偷这么想过。可是很快就赶走脑中的想法。
“小时候云琛很开朗的,后来母亲去世,父亲续弦,后来又有了弟弟。云阳那个人你也知道的,会撒娇,耍赖,虽然云琛深爱父亲,可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的世界是一点一点被消化掉的。”
那个记忆中可爱男孩子的苹果脸还在单亚脑海里转悠。
“我脑子里一直还是开朗的云琛的模样。大概是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化的原因吧,心里对他的体谅就多一些。”
错过蓝雪儿这么好的女孩子,单亚深深替计云琛惋惜着。
“她是怎么样的女孩子?”单亚问。眼前闪过照片上嘟着嘴巴的女孩子娇嗔的脸孔。
“很活泼,很可爱。看起来很娇气的样子,其实很会照顾人。有时候我在想,也许云琛觉得她比较像他逝去的母亲吧。还有一点,云琛那么喜欢她,可能因为她和他家庭背景完全是不同的。水音是平常人家女儿,有哥哥姐姐疼她,个性自然比我活泼的多。而且,给云琛带来的新鲜感也多。”
“我和水音是好朋友。她和云琛恋爱时候,看着两个人是那么幸福,我想,云琛肯定把水音当精神支柱了,所以水音死后,他才一直缓不过来。”
“对不起,问一个很唐突的问题,她,她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有人说是自杀,有人说是他杀。我听到最可怕的传闻是,计云阳杀了水音!”
单亚想起兄弟俩磕磕碰碰的关系。
忽然又想起驯马场那次,让计云琛的马受惊的小小图钉。
他紧紧颦起了眉。
好容易遗忘掉的疑窦又悄悄袭上心间。
“。。。。。”单亚朝蓝雪儿无力看了一眼。
蓝雪儿握了握他冰凉的手心。帮他拂去落在他脸颊边的脉络走向清晰的树叶。
他眼底的忧伤为什么抹不掉呢。
“你信吗?”他轻轻问蓝雪儿。
蓝雪儿摇摇头。
“我和那家伙是幼儿园起的同学了,也算看着他长大,虽然他经常欺负女孩子,也色色的,见漂亮的人就追,花心大萝卜一枚,但人并不坏。虽然他嘴巴从来没有承认过,可我觉得他骨子里还是喜欢云琛这个哥哥的。但是水音,”蓝雪儿停顿一下,低低声音说,“去世时候,计云阳确实在英国,那一天好像两个人还在一起来着。所以,那个怀疑,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蓝雪儿看看单亚沉郁的脸,声音上扬,手指把一缕秀发抚到耳后。“说点别的吧,事情过都过了。沉湎于过去中,我们谁都不会快乐。”
“嗯。”
“别放弃云琛。虽然我放弃了,还是希望有人坚持,我这么说很自私对吗?”
“怎么会?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曾几何时,我总以为只要我愿意等,耐心一点,就一定可以帮他,现在才彻底明白,爱情可能只是一刹那间的感动维持到死,也许只是一次契机,一种天注定的缘分,我和他没有缘分,所以,该放手时候且放手,对他对我都好。”
“我和BOSS也没有那种天注定的缘分,也没有契机。”
“我希望你有。谁知道呢,也许,某一天就有了。只要你赔得起时间。我和他,其实做朋友做兄妹比较好一些。”
时间?单亚品味蓝雪儿的话。
“我一看你,就觉得你会给云琛带来他想要的幸福,虽然会很艰难。”
单亚没有说话。
“我来这儿,是想交给你一样东西。”
“东西?”
单亚连忙摆手。
“给。”蓝雪儿手伸过来。
单亚眼看她递过来,只有接了。
“什么?”
“别害怕,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说老实话,是我心里的一大块疙瘩。”
“疙瘩?”单亚被蓝雪儿说的愈发糊里糊涂起来。
一个木盒。放在单亚手心。
单亚满心疑问望着雪儿,雪儿示意让他打开。
木盒里有一个小小的木牌。木牌旁边躺着小小一枚心形的钥匙。
“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是水音放进去的东西,连云琛也不知道。”
“水音死后,我难过很久。家里让我和云琛在一起,我也知道不可能。但是还是舍不得。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希望他有一天会爱上我,又希望他一直爱着水音,哪怕她已经死了。”
一滴泪掉在蓝雪儿的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滑下来。
单亚手伸过去,揉开那滴泪。
“里面有她在死前,从英国寄过来。委托银行帮她存的东西,填写的收件人居然是我。她死后,我恍恍惚惚的,收了银行人员派送过来的东西,并没有留心那是什么。也就是八九天之前,整理东西,无意找出这个,说实话,我很没勇气面对水音交给我的东西,曾经找过云阳,说服他陪我一起去看。计云阳却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东西就让它永远过去吧,人死不能复生。”
单亚脑海里又出现一幕画面:计云阳抓住蓝雪儿的手,雪儿并没有躲开,两个人说着什么话。单亚顿时明白蓝雪儿说的就是几天之前他看到的那一幕。
“我走了,把水音交给我的东西给你。本来,我自己没勇气看,可是我想,水音交给我,一定有她本身的用意。这个疙瘩在我心里憋着,现在给你,我想,水音一定不会怪我吧。”
单亚握着那枚小小的,心形钥匙。
“话说完了,我也要走了。”蓝雪儿站起来。
单亚也站起来,“我送送你。”
“不用了。麦,照顾自己。”
“嗯。”
木棉树高耸入云。入定如僧的木棉形成向前无限伸延的路两旁的旁枝末节。目送蓝雪儿飘逸的身影消逝在路尽头。
他有了一种深深的怀疑。
计云琛的女朋友留下的这枚钥匙有点蹊跷。
她为什么从英国千里迢迢寄过来。
还委托了蓝雪儿作为收件人?
难不成,她也和自己一样,早已经预知自己的死亡之期。所以留下这枚钥匙?想要告诉蓝雪儿什么秘密?
光是这么想想,单亚不禁打了一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