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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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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计云琛说完话,一转身要走,单亚也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伸手过去,拽住计云琛,想为自己解释两句,可浑身绵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计云琛伸手,慢慢掰开单亚抓住他衣袖的一根一根手指头,单亚垂着头,当最后一根虬在计云琛衣服上的手指头毫不留情被松开时候,他听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仿佛很遥远的“咚”一声颓然脆响,好像是身体某个部位裂成几半。
唯有就那么看着他离开。
并不是不想拦住他,可是自尊心让单亚眼睁睁看着计云琛渐渐远去的步子,不做任何努力。
门锁和门发出叩击碰撞的合拢声。
单亚紧紧攥着的手指松开,复又攥成了团。
计云阳仍然坐在计云琛的位置里没动。默默仰脸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子。
上午的阳光从落地窗白色纱窗一览无余射进来。照在他脸上,明亮和阴影在脸上显出不同的层次。看着叫人有些无力的心疼。
这种无力的感觉,对于计云阳来说,是平生来的第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从软软的椅子中站起来,踱到他身边,“怎麽,你为什麽不做解释?麦迪?告诉计云琛,你和我不是一夥的,告诉他,你不是我找来探听他底细的奸细,你靠近他,不顾一切保护那个家伙,只是因为你很单纯的喜欢他?”计云阳手放在额头上,低低喊著。
单亚摇摇头,“不用了。”
“很抱歉,他原来不是这样。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
单亚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计云阳不禁有点惊讶,睁大双眼。
“每个人都不是生来冷漠,对人处处充满防范。我的出现,时间太短,他怎么想我也不为错。”说完,跌跌撞撞走到门边,打开门,回头朝计云阳笑了笑。“再见!”
计云阳愣了一下,看向他道别的人脸色实在太差,连忙跟着撵出来,伸出手扶了单亚一把,“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你看著很不好呢。我哥那个人就是这样,他恨我,没想到,我和我哥之间的过节,殃及你这无辜的池鱼,我真抱歉!”
单亚展齿,从懊恼中的人灿烂一笑,“没关系,我不怪他,还有,这几天,谢谢你!”
他是真心想对计云阳说这三个字,谢谢你。
虽然计云阳油腔滑调,说起话来荒诞不经。但从单亚的感觉上说,至少这几日,他对自己是真诚的,那些仍然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关心,也让他从心底不再讨厌这个人。
我无不无辜,有没有被你们殃及,其实真的不重要,没有牵挂,没有留恋,没有LOVER,什麽都没有,这样来去无牵无挂的离开,也许是我最好的结局呢。
快走到门边,计云阳又拽了单亚一把,急急忙忙说,“听我说,麦迪,上次我跟你说过,我可以捧红你,真的不是诳你玩。如果某一天你无路可走,可以找我,我一定能帮你!”
单亚轻轻“嗯”一声,乖巧说,“好,我会记住的,再会!”
回眸间灿然一笑的单亚让抓住他肩膀的计云阳手指徐徐松开了。
单亚走了很久,计云阳还竖着几只犹然黏着他身体温度的手指发着呆。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最后映入他眼帘的那柔和脸孔,那双形状好看的,黑白分明清清的眼眸。他实在不懂,为何他百试不爽的,几乎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比充满诱惑和杀伤力的允诺,到了那小子那儿,却像一颗无声无息的小石子,没有掀起一丝小小的涟漪。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一种人类:看起来执着,却轻易的,能够放开手去。看起来那么柔弱,不堪一击的样子,紧紧抿着的嘴角却提醒着他,他眼前看到的这小子,比他能够想象的还要有韧性的多。最恐怖的是,那双乌黑的眼眸里,计云阳看不到他想要什么----金钱,名利,他从那双眼眸里居然没有找到一星半点人类欲望火花闪烁过的痕迹。
计云阳想到抓狂也不弄不明白麦迪这个人。
(02)
单亚走在熙熙攘攘人群里。正是正午时分,阳光很耀眼,他手捅在裤兜里,散淡往前走着,一对牵手的年轻恋人和他擦肩而过。小恋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了单亚一眼。
一刹那,单亚感觉到了自己和这街上所有人的不同。或许这就是他引起那对壁人好奇目光的原因。
因为他没有未来,所以眼睛里不再有任何憧憬。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所以闲闲淡淡,无所事事。甚至就连那灿烂的一榭春光,也不肯穿过云层,照耀在他的身上。
那个人,以为自己是计云阳找来的MB。
专门施以美男计让他沦陷。所以计云琛就将计就计,把送上门的货色笑纳了。
明明觉得处境悲哀,单亚却忍不住笑了出声。
那家伙分析的丝丝入扣,单亚一死,他就来了。
顺着计云琛的思路想想也对,自己是像足倒贴货。赖着他家不走,偷偷摸摸翻他钱包。
没想到连自己不顾一切冲上去阻止的惊马,在计云琛眼里看起来,也是和计云阳天衣无缝的一场演出,为了提高自己的砝码。
计云琛啊计云琛,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信一个人。还有,就是,什么时候才肯把死了的人从心里卸下来。
单亚啊单亚,就这么几日可活,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明明知道无法争取的东西,何苦要强人所难呢。
但是,人就是这种奇怪而卑微的动物,很多道理明明懂得透彻,可就是舍不了放不开。
(02)
单亚搭车到墓园。去日所剩无几,他得多陪陪他们。
前一段时间,由于开始一段新工作,又在计云琛身边,每天过得又忙碌又充实,好长时间都没有到墓园来陪父母。然后呢,自己死了。突如其来的。这次过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对长眠的父母述说自己的遭遇。
穿过墓园郁郁葱葱的松柏下,来到父母的墓碑前。看见墓碑前放着一大束百合。单亚有些奇怪,在这个城市,原本没有亲戚。除了自己,没想到还有人会到父母这儿祭拜,目光再往上移。发现原本父母墓碑照片下面,突然多了个小小的黑边镜框,单亚不免吃了一惊,俯身细看,发现那黑色镜框里镶嵌的,居然是自己的照片。
照片里的单亚头发短短的,刺猬一样根根倔强竖起,唇瓣上扬,一脸的灿烂,干净的眼睛看向前方。
单亚很少研究自己的相貌,这次如此认真研读是因为此情此景实在是太怪异:
当一个人站在坟头拜祭父母的时候,,却看见墓碑上镶嵌着父母的照片之外,还看见死去的那个他无邪的目光正透过冰冷的大理石石碑的冰冷碑面看着自己。
那个叫单亚的男孩,在黑色围边和白色石碑相得益彰的墓碑里绽放笑颜。而站在墓碑旁边的这个人,了解照片里那个男孩的过去,现在,以及不远之后的面对的将来。
他的单恋,对爱情的憧憬,希望的破灭和最亲近的人以及自己的死亡。生命河流遇到的礁石,不得不面对的孤单,悲伤,无时无刻不能消逝的对生和死的恐惧。而那个墓碑上照片中的男孩,因为一切厄运未曾发生,所有不幸不曾预知,所以才眼睛明亮,笑容璀璨。
看到这张照片,单亚记起这是高中时候的登记照,他都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还会留着这张古老的相片。
这么说来,一定是有人替单亚打理过死后的事务,虽然单亚心里一片茫然,可除了自己,没想到还有人会到父母这儿祭拜打扫,并且把他搬过来和父母一起,单亚心里油然生出对那好心人的强烈感激。
他在坟头放了爸爸生前最喜欢抽的烟,妈妈生前最喜欢用的香奈儿香水。默默的,打扫着墓碑上大理石和汉白石栏杆的浮灰。清理墓碑前的杂草。
父母青梅竹马,结婚七,八年才得了单亚。因为是独子,一直不怎麽懂得和人相处。而得子不易的父母总觉得单亚年纪尚小,不必在待人接物上教授他太多。在单亚父母眼中,孩子一直是最好的,所以在单亚成长路上从未加以苛责,在宽松的环境长大的单亚性格中温良开朗的部分是受母亲影响,而孤僻执拗的部分则是来源父亲的遗传。
而有一年他们两人长途旅行,没想到遇到海啸,再也没有回来。
单亚哭到再也哭不出眼泪。那是记忆中最後的一次恸哭。然後渐渐学会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前走,耳边再也没有父母事无巨细的叮嘱。
一时之间,想父母到蚀骨程度。
如果父母尚且还在人世的话,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还不知会多伤心。
想想,这么年轻就死了,最对不住的人是给予他生命的父亲母亲。
可这么死了,又回来,却是短暂的十二日,对单亚来说究竟意味着幸运还是不幸;赐福还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想起一句话:厄运是希望的忠实姐妹,孩子,好好活着,神还让你活着,就肯定有他的安排。单亚想,神让自己此刻还能活着,还能站在父母墓前,难道真会有神伟大的安排?
事到如今,他只能忍耐,平静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诸神再一次带走他。这一次,不抱怨,也不留遗憾。
心潮起伏想了很久,又默默和爸妈说了好大一会话,才依依不舍和他们道别,慢慢转身离开。
穿过如林的墓碑,下午的太阳从浓密的树木枝枝丫丫缝隙照过来,圈圈点点的光芒在单亚每一处落脚的地方跳跃着,入神盯着脚下伸延着斑驳光圈的单亚终于把目光掉转,慢慢抬头,这时候,有几个人从墓园另一个岔道口走来,从拐角处转弯,在单亚前方大约两米多的距离错落走着,而落单行至最后那人的背影让单亚的心止不住一阵狂跳。
计云琛!
忽然想起在他家无意听到的电话录音,原来今天就是他一直放不下那女孩的忌日。单亚心里苦笑着感叹一声,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刚想闪身躲避到身边的一块墓碑后头,却听见离他不远处,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他背后传来,猝不及防的,有副臂膀牢牢把单亚从后背抱住,一个失控的颤抖声音在静静的墓园里炸响,“单亚!真的是你!原来你没死,原来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眼睛看花了!呜呜,太好了,我太高兴了!”
心跳在那一刻骤然紧缩的单亚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即使不回头,听那声音以及从那人手臂传来的温度,单亚瞬间反应过来他究竟撞见了谁------阿麦!他大学同窗好友,单亚偷过来新身份的真正主人!
而他最不情愿发生的一幕同时也发生了,走在不远处的前方那个男人听见阿唛不顾一切喊出来的名字,缓缓回头,定定看着仍然被阿麦紧紧抱住不能动弹因此只能手足无措伫立着的单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