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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朋友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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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笑脑门的汗珠擦了又马上渗出来,他的身体又瘦又小,身上那双肩背比他还要威武不少。
庄西推着个二十四寸的大箱子一路小跑的跟在他身边,边走边喘:“大早上的就这么热,还让不让人活了。”
庄笑扭头看了眼她红扑扑的脸:“热吗?吃冰棍吗?”
庄西摆了摆手:“快算了,拿这么多行李还不够费劲的!我妈也是的,给我装这么多东西。”
庄笑笑了笑:“婶是怕你在外面缺了东西,惦记你呢。”
庄西也就是随口一抱怨,其实她内心是喜欢张芸的这种操心的,她看了眼庄笑被汗水浸湿的前衫,心里过意不去:“真是受累了你,等我回来请你吃大餐。”
“瞎客气什么。”庄笑颠了颠包,微微弯了点腰减轻双肩的压力,“你这一去,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庄西在网上找了个学美容美发的培训班,在先市,她已经在网上报了名,听班主任说得学四个月,休息是按大小周的,一周休两天,下一周就休一天。
“不知道呢,我们那没假期,长的也就休息两天,还不够路上折腾的,估计得四个月才能回来吧。”
庄笑点了点头:“这是你头一次自己出门,可得注意安全,出去了长点心眼,别谁的话都信。还记得我给你算的卦不,遇事切不可急躁,需等待时机……”
“知道啦知道啦。”庄西想起他算的那卦就想翻白眼,不过马上就要暂别了,她也没再打击他,叮嘱道,“你也注意着点,昨天那种人千万别再惹了,怪吓人的。”
庄笑冲她挑眉??N瑟:“放心吧,我是谁,厉害着呢。”
两人说着进了火车站,庄笑一直把庄西送到候车厅才卸下背包,他活动了活动肩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挺充裕的,得等半天呢,我再陪你会吧。”
庄西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关键时刻还是你靠谱,庄北就会放屁,说了今天起早送我,结果起都起不来。”
庄北嘿嘿一笑没说话。
庄西就烦他这副样子,每次想说庄北点儿坏话都找不到盟友,简直寂寞:“庄笑,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又不傻,干嘛老让庄北欺负你啊?”
庄北胡噜了把后脑勺:“我就是觉得一家人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庄西斜楞了他一眼:“您觉得那位爷把咱当家人么?”
庄笑嗨了一声:“已经挺好的了。”
庄西张了张嘴,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该说,憋憋屈屈的住了嘴,可过了会,到底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是呗,比在福利院强多了。”
庄笑耸了耸肩:“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婶对你不错,庄北虽然嘴贱,还是挺拿你这个姐当回事的,你忘了他小时候还替你打架来着,看见他受伤,你还抱着他嗷嗷哭。”
庄西也想起了那段往事,忍不住噗嗤笑了:“可别提了,那时候庄北还没这么胖,现在,我去,一个顶咱们俩。”
说曹操曹操就到,庄西的手机嗡嗡震动,拿出来一看,是庄北。
“喂,干嘛?”庄西不耐烦的问。
“姐!你怎么不叫我啊!你到哪了?”
“我特么都到火车站了!”
“啊……我闹铃响了我没听见!你怎么去的啊,行李那么沉!”
庄西翻了个白眼:“庄笑送的我。”
庄北懊恼的哎了一声,听声音是真挺愧疚的:“哎呀我这什么破手机啊,闹铃声太小了!姐,对不起啊,我是真想送你的,这可是你第一次出远门,我这还怪不放心的。”
庄西闻言眼圈倏的红了,嘴上却一点没放松:“行了你,就会说好听的!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呀,你还不放心我,马上就去公司报道了,多操心你自己,别整天得得瑟瑟的,招人烦。”
庄北不悦道:“你成天就知道打击我,你知道我去的是多牛逼的公司吗?五百强!”
“行行行,给你厉害坏了,不说了啊,我这准备检票了。”
“那行,你一路顺风啊姐,我挣了钱给你买新裙子!”
“那感情好,我记住了,挂了啊……好好照顾妈,别惹她生气。”
“我知道,放心吧!”
见她挂了电话,庄笑凑过去用肩膀碰了碰他的,挤眉弄眼的笑道:“哎哟,眼都红了,这给感动的哟~”
“边儿去。”庄西撞了他一下,佯装整理头发偷偷抹了下眼角,“大笑笑,你说我这一去,会是什么样呢?”
庄笑也没独自出过远门,可此刻却装成了个经验老道的前辈,语重心长道:“外面的社会很复杂,你得万事留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事没法言传,得你自己去历练啊。”
大概是对未知世界的忐忑胜过了一切,庄西没吐槽庄笑装逼,挺惆怅的说道:“我现在有种冲动,就是拿着行李扭头回家……但是我不会那么做,我不想再过现在的日子了。”
她和庄笑都是高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可她跟庄笑不一样,她成绩很好,只不过因为家里条件不宽裕,经济资源大部分都给了成绩更好的庄北。庄西各处打工,收银员、商场导购、饭店服务生,她什么都干过,身体上的疲惫尚且能抗,精神上的空虚却让人无法忍受,她不想日复一日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像她妈一样平淡麻木的过一生。可她既没有好的学历,又没有好的家庭,甚至连个好看点的脸蛋都没有,要想有所突破,只能离开这个碌碌无为的怪圈。
“别想那么多。”庄笑拍了拍她的头,小大人似的,“你好好学你的美容美发,等你回来了自己开个美容院,到时候我给你投资,做你公司的大股东!”
庄西嗤了一声:“还美容院,还入股,咱俩加起来有两万块钱吗?真敢想。”
“啧,你看,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处境也说明不了以后啊,我掐指一算,咱俩都是大富大贵的命。”
庄西用力拍下他的肩膀:“这可是你说的,我信了!”
两人又待了一会,广播响起了检票提醒,庄西连忙把行李提好,跟着人流涌向了检票口。
庄笑被人群挤到后面,看着庄西被排队的人拥着慢慢往前走,心口蓦的一酸,跳起来喊了句:“大西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庄西在缝隙中艰难的回过头大声喊道:“最多四个月!”
“那你可记着点啊!”
“哎呀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检票进站的队伍越排越长,庄笑被人流拥到一边,庄西的身影埋没在人群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有件事庄笑没跟庄西说,他昨晚一宿没睡,在屋里算了一宿卦,他想看看庄西这趟出门能不能顺利,会不会遇到坏人,会不会受委屈,可算了半天什么想知道的都没算出来,倒隐约看出了一些庄西志存高远的意思,所以他提醒了庄西好几遍,让她心里有点数,这儿还有人惦记她。
庄西跟他不一样,她从小就有主意,也从不肯吃一点亏,虽然她不是他们三个中学习最好的一个,却是最有头脑心志最坚定的一个,庄笑不怕她误入歧途,就怕她不回来了。
庄笑站在候车厅里看着庄西离开的方向,直到排队进站的人一个不剩,工作人员把闸机关上了,他才眨了下干涩的眼睛转过身。庄笑双手插着兜,肩膀一抖一抖哼着歌,仔细一听唱的是:“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
庄西躲在检票口里面的拐角后,眼泪源源不断的从她眼角流下来。她和庄笑在四岁的时候被庄家兄弟领养,可原本被诊断为不能怀孕的张芸却在她被领养的第二年有了孩子,如果不是庄笑的养父说不把她抚养长大会给庄家带来血光之灾,可能当时张芸夫妇就她把送回福利院了。她上高中时庄家两兄弟先后病逝,张芸一个人抚养她和庄北,偶尔还要照顾着庄笑,经济和精神都早已不堪负重。庄西曾经是这个家的希望,后来成为多余,最后又变成了累赘。张芸从去年开始频繁的给她安排相亲,那些相亲对象个个歪瓜裂枣,她一个也看不上,张芸却说她能嫁出去就不错了,不要要求太多。庄西知道,张芸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甩开她这个包袱。她渴望张芸的母爱,感激张芸的养育,她不恨她,却也做不到盲目的顺从。
她也有些话没有跟庄笑说,她这次离开,若不闯出点名堂来,大概就不会回来了。
庄西背着大包,拖着沉重的行李,转身再次缓慢的汇入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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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定择一连一个多星期没有去过老宅,一是公司一堆烂事让他疲惫的很,每天忙完都接近凌晨,二是因为他不想见到诸葛明美,他不想听她的话,更不想跟她吵架。
周定择就从老宅搬了出后一直住在诸葛明美给他在平京别墅区买的那套别墅里,三百多平,面积比老宅小了不少,可因为人少,显得非常很冷清。
周定择今晚照常凌晨才回到家,琴姐听到屋外有动静,便把温在锅里的养生粥盛了一碗出来放到餐厅,见主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少爷,吃点东西吗?”
周定择摆了摆手,转身直接上了楼。琴姐叹了口气,回餐厅把粥倒了。
二楼走廊的灯都亮着,周定择解开最顶端的衬衣纽扣,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路过走廊第三间屋子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片刻后,他拧开了手边的门,推开走了进去。
“啪”,屋内的灯应声而亮。周定择站在门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这间屋子是给宋佳凝准备的。为了给外人营造一种他们很恩爱的假象,他的未婚妻有时会来这里过夜,可只有他们两个清楚,直到宋佳凝去世,他们却连一次亲吻都没有过。
屋里的挂钟突然响了起来,“铛-铛-铛-”,缓慢而沉重,像在诉说,也像在缅怀。周定择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时针和分针合并,指向了今天的终点。
一天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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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笑摆摊的地点不定,时而近时而远,有时在闹市,有时干脆就在家门口。他挣的不多,平均下来一个月才三四千,比他死了的老爹差远了,老爷子庄释在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一万多,这还不算有人慕名而来请他老人家“出外勤”的,老爷子出去一趟,回来能拿回好几摞。庄释在世时,庄笑日子过得还挺舒服的,他虽然是被领养的,可他家就他一个孩子,庄释又是个宠孩子的,有一分算一分,全给他花了。他妈走的早,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也是个脾气好的,三天两头往对门弟弟弟媳家送东西。
自从进了庄家的门,庄笑过得那是相当无忧无虑,他脑子笨,成绩不好,庄释也从不勉强他,说只要他健健康康长大就行。可庄笑健康了,他老人家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似是到死还要心疼孩子,庄释走的非常突然,没有让自己行将就木的身体消耗家里的积蓄,给庄笑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财产。但这笔钱没在他手里拿太久,庄释的弟弟庄勤,也就是庄西和庄北的爹也在庄释死后的第二年染上了恶疾,跟他哥哥一样,很快就走了。从那以后两家就没了顶梁柱,张芸的收入非常有限,所以庄笑手中的这笔遗产,就成了支撑两家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然而这笔钱只草草支撑三人念完了高中便连一个钢镚都不剩了。庄笑没问张芸钱怎么花这么快、都花哪了,他很自觉的离开了校园,干起了他爹的老行当。
庄笑打小就跟着庄释出摊,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可真干起来才发现这里面学问还挺深,不是能说会骗就能站稳脚的。于是他钻进书市,什么周易大全、图解八卦的买了一大堆,都是白话文,有图有讲解,比网上书城的系列丛书通俗易懂多了,更重要的是便宜,三块钱五斤,五块钱还能再便宜点,给十斤,
就这样,庄笑边学边实践,开始了自己的算卦事业,这一晃,就是四年过去了。
庄笑左手抻着右边的裤腰,右手伸进裤兜里,把塞进裤兜角落的一个五毛钱钢镚扣了出来,扔进了放钱的盒子里。然后右手抻着左边的裤腰,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前前后后四个兜里的钱全部被搜刮出来,他才把放钱的盒子抱到了床上,撅着屁股跪在床边把里面的整票挑了出来。挑完之后他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三千块。他数出一千放回盒子里,然后找了个塑料袋把剩下的装好,揣进兜里出了门。
张芸正在做晚饭,庄北屋里传来激烈的打游戏的声音。庄笑直接掀开厨房的帘子走了进去,把放在塑料袋里的两千块钱递给张芸:“婶,这是这个月的钱。”
张芸连忙放下菜刀,双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笑骂道:“你这傻孩子,不是说了不用给我吗,你总这么客气,婶怪不好意思的。”
庄笑嘿嘿笑了两声:“我总过来蹭饭,交点伙食费也是应该的。”
张芸拍了他一下,嗔道:“你才能吃几口,真是……以后不许给了,这是最后一次,听见没。”说着,她拿过钱放在手里不着痕迹的攥了攥,然后满意的塞进了围裙兜里。
庄笑道:“行,婶,那我以后就不给你了。”
张芸嘴角的笑容一窒,可很快又调整好了表情,笑了两声:“行,没事儿。”
庄笑见她脸上的表情淡了些,急忙解释道:“因为庄北也上班能给家里挣钱了,你负担就小一些了。”
张芸一听这话不由有些不悦,说话阴阳怪气的:“庄北刚上班能挣多少钱,再说了他还没去报道呢你就惦记上他这工资了啊?”
庄笑连连摆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婶,我就是想存点钱,给我爸换块大点的墓地。”当初庄释为了给庄笑多留些钱,在咽气儿前愣是回光返照自己给自己订了块最便宜的墓地,那时候庄笑还小,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草草的就把葬礼办完了。可这事儿成了他心头的一块病,庄释心疼他,他也心疼庄释,他经常梦见庄释睡在一个狭窄的黑匣子里,翻个身都困难,每当那个时候,他都能哭醒过来。
张芸闻言脸色更不好了:“不是我说你,庄笑,这活人的日子还过不松快呢,你老惦记着死人干嘛?”
“不是,婶,我……”
张芸挥了挥手打断他:“行了行了,你就是年纪小,不会规划。我看还是这样,以后你挣了钱啊还给我,婶不花,给你存着,等你用的时候再给你,省的你自己都乱花了,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屁都攒不下一个。”
庄笑用手背擦了擦鼻子,没吭声。
张芸脸一黑:“怎么的?还防着我呢?”她把兜里的钱掏出来粗鲁的塞回庄笑手里,“给你给你,拿回去!弄的跟我图你这俩钱儿似的!”
庄笑不由缩了缩手,可还是没挣过张芸的蛮力,被她把钱塞回了手里。庄笑心里很难受,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起小时候张芸骑着三轮车去学校接他们三个放学的场景。张芸手巧,在三轮车上焊了两条小板凳,又用做被子剩下的布头和棉花缝了三个小垫子出来,往小铁凳上一捆,坐上去软乎乎的,一点都不硌屁股。如果路上碰见卖冰棍、炸串的,张芸就会买一兜子,然后他们三个坐在后面吃,张芸在前面吭哧吭哧的蹬三轮,留给他一个伟岸可靠的背影。
他不想让张芸生气,因为在亲人缺席的日子里,张芸为他填补了很多的空白。
“婶,你别生气。”庄笑又把钱塞了回去,“我知道你不图我这俩钱……那这样吧,钱你就帮我存着,等我花的时候再找你要,行吗?”
张芸斜睨着他,余气未消:“不防着我啦?”
庄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婶你这话说的,我就不是那意思!”
张芸哼了一声,用手指戳了下他的额头:“臭小子,净惹婶生气!行了,我再办个银行卡,把你这钱单独存起来。”她小声跟庄笑说,“不让庄北知道,这样你放心了吧?”
庄笑嘿嘿一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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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锐国际大厦,二十三楼。
今天下午,一向沉稳克制的年轻总裁在会议室拍案而起,同公司的首席财务官宋谦大发雷霆,整个锋锐高层都寒蝉若禁。
周定择对待宋家的策略向来是以守为攻,若没什么大的差错,一般是不同他们计较太多的。可近来宋家大小动作不断,弄得锋锐高层动荡,几个大项目进展缓慢,连总裁亲自催办都很难推动,已签订的合同迟迟未能完成首款支付,违约金日额达百万,更不要提由此给公司带来的信誉损失和经营不顺的流言,使得公司的市值一周蒸发近千万。
梁飞跟了周定择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作为总裁助理,他已经跟着周定择加了一个月的班,原本就冷冰冰的脸此刻更加面无表情。
周定择一脸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周身的气场比空调还要低三度,脸色比窗外的天气都瘆人。梁飞看了眼手表,周定择已经一言不发半个小时,他估摸着时间,用经验推断周定择大概已经冷静了,于是将手里的文件放到桌子上,语气平稳的令人听不出喜怒:“周总,这是秘书处的人今天统计出来的项目名单,金额在五百万以上的项目款,宋总都没有批准。”
周定择闻言深吸了口气,开始了新一轮的运气,只不过这次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短短五分钟就坐直了身体,把椅子拉近桌面,伸手打开了文件夹。然而他刚看了几眼,就砰的把文件合上,忍无可忍的站起身将手里的文件夹朝门口扔了过去。
只要是经他手,数额较大的项目,都在最后的付款环节被宋谦扣住了。
文件咚的一声砸到门上,又哗啦啦掉向了地面,雪白的文件纸四散开来,飘了一地。正是在这时,门被轻轻扣响,周定择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没有应声,于是梁飞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诸葛明美踩着一地的文件纸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明叔拎着一个保温桶跟在她的身后。
“奶奶,您怎么来了。”周定择坐直身体,揉了揉眉心,“今晚要下雨,您赶紧回去吧。”
诸葛明美年过七旬,她年轻时是纵横商场雷厉风行的女商人,上了年纪退居幕后,似乎从一个手腕刚烈的女强人变成了一位优雅慈祥的老人,可只有周定择知道,她的严肃和狠厉从未褪去分毫。
“我听阿琴说你最近回去的很晚,晚上还经常胃痛。”诸葛明美看着他,长久的教育习惯让她关怀的话语都带上了公事公办的味道,“再累也得注意身体。”她侧了下头,明叔走上前将保温桶放在了桌上,“这是我让厨房熬的小米南瓜粥,你喝点吧。”
周定择拿过保温桶,将粥端出来,一言不发的喝了起来。
“定择,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权利拒绝吗?”诸葛明美看着他,周定择低着头,她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就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
周定择手一顿,抬起头看向诸葛明美。
“你不喜欢宋家的做派,觉得他们勾结承建商在建筑工程中偷工减料,在招标过程中收受贿赂,无恶不作,可你仍然拒绝不了他们。”
周定择放下勺子,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定择,想成大事,就要以大局为重,你不想受宋家掣肘,就得掌握绝对的控制权。” 诸葛明美俯视着他,“你或许会觉得我卑鄙,无所不用其极,可当你站在顶峰,你就会发现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根本不足挂齿。”
周定择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诸葛明美死死盯着周定择,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破绽,这令她不安,也令她欣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屋里一时安静极了,良久,诸葛明美转过身,迈着像来时一样的步伐走向了门口。
“奶奶。”周定择突然出声叫住她,他睁开眼,看着诸葛明美瘦弱但依然挺拔的背影。
诸葛明美停下脚步,微微侧过了脸。
“我没觉得你卑鄙,从来没有。”
诸葛明美身体一顿,交握的手指骤然扣紧。她缓缓的转过身,语气不由自主的轻柔了许多,带着语重心长的意味:“定择,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这是一种美好的品质,但我希望你不要为它所累。”
周定择与她隔着三米的距离对视,良久,他收回了目光,低声道:“快下雨了,您快点回家吧。”
诸葛明美闻言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窗外响起几声闷雷,声音很快由远及近,凄厉的锐响打在窗外,一瞬间电闪交加,大雨霹雳而下。
周定择长长的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他刚要吩咐梁飞把文件捡回来,手机就叮的响了一声。有一张图片信息发了过来,发信人是刚刚离开不久的明叔。
周定择靠在椅背上点开图片,不过一眼,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出瘆人的惨白,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几乎想夺门而出。他迅速的将图片内容浏览完,又来来回回确认了很多次,半晌才肯确认这个事实。
周定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手指几次放松又不甘的握紧,良久,他脱力般将身体靠进宽大的椅背里,放弃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