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笺记事》壹支酒酿

27、铜钱

　　初开街崔府
　　崔琅结束了今天的学习，刚从义庄回来。今日她学聪明了，让木心找了一件玄色的短褐和马裤，即使在学习过程中沾染了血迹也不会吓到路人。但是今天却有些黄泥染上了，在深色的衣料上格外醒目。
　　木心迎了上来，递上了一块湿手帕：“九娘今日还是没什么胃口吗？”
　　崔琅接过手帕净了手：“嗯，备好热水送到房里，晚些我要整理一下。”
　　木心应了。
　　这几日，木心也知道九娘在做些什么，也知道九娘为了什么。作为九娘的侍女，九娘独自出门她是担心的，可是九娘这样固执，她也只能早上悄悄跟在九娘后边，直到把她送到义庄，傍晚由崔六跟在九娘身后，直到九娘安全回府。
　　在木心的心里，九娘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能力，试图要找和李家郎君的共同点，但是她好像……低估了那些事情的残酷程度。

　　崔琅回到房间，热水已经备好了，氤氲的湿气把房间染得烟雾缭绕的。在这样的舒适的环境中，崔琅只觉得一日的疲惫都汹涌袭来。
　　浸在热水中，崔琅抬起如细葱一般白净的手，只不过掌心有一道细小的伤痕。那是今日许仵作给她传授黄泥塑骨这一技能的时候被细铜线划伤的痕迹。
　　只不过今日她塑的是鸡腿骨。
　　师傅说：有些已经无法辨认的尸骨，可以还原死者生前的特征，关于死者生前的一些经历有时是无法改变的。比如，今天的鸡，可能被隔壁王姑的狗叨过一口，鸡足骨上有一圈轻微的骨裂痕迹。
　　首先需要在纸上画出需要塑造的骨骼的点线图，包括骨骼上的伤痕和一些细节，再用较硬的黄泥，捏出一根根骨骼，又用几根细铜线穿接好。然后再取较软的黄泥，揉搓成条状的经络和片状的肌理，蒙覆在黄泥骨骼上，最后等泥土稍干，白色薄纱剪好蒙在最外面，趁热用熬煮的蜡液妥帖糊好密封。
　　崔琅没想到，即使仵作不属于官员，只是一名检验尸身的吏员，甚至不属于官府，还要负责殓葬事宜，也有这么大的学问。
　　而许仵作，也恪守着自己的初心，坚守这门手艺直到现在。
　　不止是许仵作，还有徐城的黄仵作，还有整个泗州府，整个河南道，甚至所有的仵作行人。他们是不少人嘲讽，甚至是奚落的对象，他们的后代无法参加科举考试，改变压在他们身上无形的枷锁。但是他们依然在精进着自己的道业，药理，病理，甚至是毒理。仵作的判断越是准确，破案的速度就越快，甚至更准确。
　　想到这里，崔琅对这些老师傅们更多了几分敬重。
　　虽然她也另有目的，也从心底偶尔升起过后悔，想要半途而废的念头，但当新鲜的知识涌进她的思绪之中时，那些念头便又会被冲淡了。

　　翌日，崔琅依然一副粗布男装打扮，即将出门之时在花厅见到侍女月见在和木心抱怨，在泗州的这段时间以来月见在崔府操持着采买等账目上的事情，这些木心倒不太擅长了。
　　“木心姐姐，你看怎么又收到鹅眼钱了。”月见拿着几枚做工粗糙的铜钱给木心看。木心捏着这几枚粗制滥造的鹅眼钱，叹了口气。
　　崔琅走上前去，出了声：“怎么了？”
　　月见木心二人拱手行了一礼。“九娘，厨娘去市集采买的时候又收到鹅眼钱了。这种钱属于恶钱，早在长安和老家博陵都没有见到了。”月见对崔琅解释道。
　　“光是这个月已是第三次了。”木心补充。
　　崔琅伸手，从月见手中接过那几枚鹅眼钱。鹅眼钱正如其名，像鹅眼一般的大小，但一看便粗制滥造，边缘常有毛边，仔细观察还有不均匀厚度的情况。
　　崔琅将鹅眼钱还给月见，吩咐道：“把咱们府里的这种鹅眼钱归整一下，看看有多少缗，记下数额以后拿去官府兑换一下吧。我赶时间，先走了。”
　　“是！”二人应下。
　　眼见着崔琅不见了身影，木心拍了拍月见的肩膀，说道：“我先出去会儿，等护送九娘到了义庄再回来和你一起清点。”说罢，便扬长而去。
　　泗州县衙
　　今日应了卯，严立便拉着李曜进了书房里，一脸神秘，倒让李曜觉得严立好像做了什么坏事。待关上房门，严立迫不及待的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递给李曜：“你看这个。”李曜拿过锦囊，翻查了一番，仍然不知道严立是何用意。
　　严立有些急了，动手将锦囊中的铜钱掏了出来，一共三枚，说道：“头儿，你看看这三枚铜钱，同一个地方有同样的痕迹。”
　　李曜捻起其中的一枚，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严立所说的这枚铜钱的痕迹在钱眼处，有一道小小的印痕。但是也很难说是不是在哪一次流通的时候所产生的磕碰。
　　李曜又掏出了自己的钱袋，拿出不久前刚发的饷银，发现严立手上的铜钱颜色更浅一些。将两枚铜钱扔在地上所发出的声音还有些许的差别，但是差别并不大。有可能是江淮一带私铸的钱币。
　　李曜将那枚铜钱还给严立，问道：“你手上还拿有多少有这样印痕的？”
　　“就这三枚。这三枚和这锦囊都是从昨天那个叫林沅郎的小童身上掉下来的。”
　　“嗯……”李曜手指摩挲着铜钱上痕迹，思索片刻后说正色道“我想这几枚铜币可能是江淮地区私铸的铜钱流入了市场。”他很清楚，即使私铸铜钱近年来被查的很严，但在江淮地区却屡禁不止。
　　“听说昨日那林沅郎为了脱身，在集市上撒钱，引起骚乱。莫不是……他就是借机将这批私铸铜钱悄无声息的流向市场？真是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枉我昨日还怕把他打坏了手下留情，没想到竟有如此祸心。”严立有种自己被欺骗了的感觉。
　　李曜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严立的肩膀：“你呀，别这么快对人孩子下定论。我记得昨天这位林小郎说了自己在哪做活，不如你去跑一趟。先别着急，就先问问，打探一下再作定夺。”
　　严立点点头：“是，头儿。我一会儿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