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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小情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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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雁冰提议去酒吧坐坐,希尧完全没有精神头,推说坐了一宿火车累得要紧,想先回去休息。
希尧不去,钟司自然也不去。到了酒店门口钟司突然拉住她,说要去走走。
希尧情绪低落地连眼都不抬,摇头道,“累了。”
钟司紧紧拉住她,坚持道,“就一会。”
四目相对僵持良久,希尧叹气,点头道,“好。”
迎着海风一直走过去,拐了几道弯就进了滨海路。希尧神色已不似刚才那般失魂落魄,钟司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希尧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戒备道,“你在密谋什么?”
钟司笑笑,搭住她的肩膀,“肩膀要不要借你靠一下?”
希尧眯眼睨着他,“不要总是试图揣测大人的心思好不好?”
唇角闪过无奈,钟司微微叹气,“你的心思根本不用猜,全写脸上了。”
希尧狐疑揉着眉毛,略想想,便心虚的笑了。
钟司仿佛突然起了兴致,停下来挡在她面前,“你知道这条是什么路?”
希尧歪头看他,说不知道。
他的眸子深黑许多,眼色在路灯耀映下更显迷离,“这条路交滨海路,也叫情人路。前面那座桥叫北大桥,又叫情人桥。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长吗?是四十公里。你知道走完这条路全程需要多长时间吗?十个小时。”
希尧微怔,一时拿不准他想要表达什么。
钟司眉间尽是烂漫色,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他们说这条路背山面海,两个人从这头走到那头,边走边聊天,走着走着,手就牵到了一起;说着说着,山盟海誓就成了真了。”
手心传来绵绵热度,希尧心神微微恍惚,暧昧的感觉再度袭来,她不由板起脸,“不要开玩笑了!”
钟司正色看着她,下定决心不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没开玩笑。真的。”定定望进她的眼睛里,那一片深黑的汪洋让她越来越迷失了心神,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呼出的气息拂动着她的发丝,微有些痒,“现在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点早。尧尧,”她的名字在他齿间辗转,“我只有一句话。”
她摒住呼吸,似乎连灵魂亦却被他的目光牢牢锁住。他笑笑,附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一句——
希尧深吸气,两眼注水了般的晶莹透亮。
“嘘——”食指抵在她唇上,他拉着她在没什么行人的桥上狂奔起来。
希尧一只手被他牢牢握住,另一只手捂着狂跳不已的心口,在她以为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时候,他突然俯身打横抱起她。希尧惊叫不已,两手不由自主攀上他的脖子,这时她听到他说,“别回头。”
别回头!?
她未解其意,却在逆风的前行中渐渐只得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稳健,强壮,一如那日在文化广场的日光下,他一遍遍在自己耳边呢喃着的那首《思念谁》,莫名地让她觉得安心。
许久之后,当北大桥被远远甩在身后,他在一块巨大的石台上放下她,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希尧顿时失了言语的能力。他笑着凝视她,炽烈地眼神几乎烤化了她,“他们说,北大桥上莫回头,从此相伴到白头。”
“尧尧,尧尧,”他一遍一遍唤着她,声音柔软一如夜里拂面的海风,温和却也坚决。咒语般的告白让她忘记了呼吸,
“许你——以爱!”他说。
许你——以爱!?
这一夜希尧并没有睡好。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过了为甜言蜜语患得患失的年纪,没想到终究还是为了他的一句话辗转反侧大半夜。临到天亮才微有睡意,不想睡梦里又全是搅得她心神不宁的那双眼。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钟司已经敲开了她的房门。
经过昨夜那一番告白,再面对钟司,她只觉得多了几分尴尬恼怒,“有事?”表情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钟司笑笑,拿出一顶棒球帽扣在她头上,“快去洗脸!我报了旅行团,大连旅顺口一日游。旅行社的人一会儿过来接我们!”
希尧眉毛皱成一团,下意识拒绝道,“我不想去。”
钟司只当没听到,连哄带骗推她进屋。
希尧有些不耐烦,扶着门板不肯退回房间,“我真不想去。”
钟司定定看着她,眼中光芒毫无预兆地冷了下来,连脸色也跟着黯了,“真不想去?”
希尧点头,“真的。”
钟司眼尾半点笑意皆无,惯来柔和的眉眼间平白生出些凌厉的线条。“真的?”
“真的。”
横眉对着冷眼,两人冷冷硬硬对峙了一阵,希尧先泄了气。她胡乱绾起头发,拿着衣服气呼呼呼走进洗手间,用力甩上门,“去就去!”
丝毫不曾发觉钟司唇角正漾着狡黠的浅笑。
并非是他不肯让她,实在是要对付黏黏糊糊、欺软怕硬但又刀子嘴豆腐心的希尧,非这招不管用。她易怒和没耐性是真,但你若比她还没耐性还暴躁,她就会很快败下阵来。经验证明,有些女人,并不是要一味用哄的。
旅行社的车八点整到达酒店楼下,加上钟司和希尧,车上共有二十位游客,除了一对中年夫妇,其余都是年轻人。
钟司身上穿着跟希尧同款的T恤衫,牛仔裤,棒球帽,连鞋子都是一样的。略去她不善的脸色不提,两人俨然就是一对出门度假的小情侣。
一日游的行程通常都安排得很紧凑,第一站是旅顺口的清代子弹库。这一段的车程差不多五十分钟,然而子弹库的景致却全无可述之处。老旧颓败的半地穴式石建筑,风化斑驳的各式炮弹,墙上配有图片和文字注解。希尧对这趟出行本就心怀抵触情绪,意兴阑珊转了一圈,很快就出来了。
虽然已是五月天,但海边风大,希尧只穿了件T恤,冷不防打了个喷嚏。钟司脱下外套递给她,却被她闪身避过,一付爱理不理气哄哄的样子。钟司笑笑。既不恼,也不去哄她。
下一站去到军港公园。
希尧刚才在海边吹了冷风,这会听说还要去海边,脸色更寒。车子到站,其他游客纷纷下去观景拍照,钟司却没动。希尧靠窗,钟司临过道,他没动,她自然一百个高兴。钟司若无其事取出MP4,希尧咬牙纠结良久,终于接过。
其实一路上她都在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不成熟了,作为一个心智发育完全的成年人,在面对感情问题时似乎可以处理得更圆融一些。怎么自己的行为反倒有点像在恃宠而骄?想到这里希尧脸色不禁更沉了一分。
军港公园之后一车人被拉去狮虎鳄鱼园被动物们参观。希尧仍旧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钟司也跟着提不起精神。车行到星海公园极地海洋馆,所有人都兴冲冲跟着导游去看海豚表演,希尧慢吞吞走在队伍最后,钟司拉住她,神色微黯,“要不,我们回去吧。”
希尧垂着眼不发一言。
钟司有些急了,“尧尧?”他微微叹气,“明天婚礼结束我就要走了……我就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听到这话她再僵持不下去,抬起头来看他,脸色有些缓和,但依旧不肯开口讲话。
钟司唇角上扬,拉着她走进极地馆。
然而终究是错过了海豚表演。看着四散离去的观众,他面露无奈,“演完了。”
另一个场馆里还有一场海狮表演,两人步出极地馆,钟司再度拉住她。
“尧尧。”他唤道。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拇指建筑的后面,是一座30多米高的微型摩天轮。钟司向她伸出手,“来吧!”他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未完成的摩天轮之约。”
逆光下的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她不得不半眯着眼睛仔细去分辨他的眉眼——这双眼,温和、宁静,带着些淡淡的柔软。希尧静静的叹气,终究,不是多年前给予承诺的那个人……
摩天轮小小的房子缓缓升入半空,很快就要到达最高点,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黑的眸子。
钟司说,“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摩天轮的传说吗?”
她点头,目光晶亮如水晶,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
他含笑看着她,“传说,当摩天轮升到顶点的时候,如果一对恋人亲吻彼此,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他的尾音消失在她颤抖的唇上。
不同于在上海那次印在脸颊上恶作剧般的轻啄,这个吻辗转而绵长。像无垠的深海,宠溺着她,也覆盖着她。他的呼吸吹在她唇上,钟司说,“尧尧,许你以爱……”
希尧感伤,也感动。挣扎再挣扎,终于还是摇头,“我们——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想被人说老黄牛吃嫩草。”
钟司笑,“年龄不是问题。”
希尧又说,“我们身份相差太悬殊。”
“我记得某人说过一个人的工作不该影响他正常的人际交往。”
希尧还是摇头,“我不想当灰姑娘!”
钟司含笑拥住她,“谁说你是灰姑娘?明明就是睡美人!”
希尧大窘。却挣脱不开。
希尧仍在犹豫,“不管是灰姑娘还是睡美人,童话都是骗小孩子的!王子和公主怎么可能一生无风无浪!他们也会为了琐事吵架,也可能会爱上别的人!我不想要一个随时可能会破碎的童话。”
钟司叹气,“没有童话,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希尧继续挣扎,“就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所以才更加离谱。”
钟司不悦地轻哼,“什么叫不离谱?我怎么就离谱了?”
希尧用力搓着眉毛,“我没信心面对全世界挑剔的目光。”
他将她牢牢圈在身前,坚定的道,“没有全世界。你所要面对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前一日在火车站弄丢了行李,她拨通他的电话。他说,等我。
昨夜的北大桥下,他说,许你——以爱。
此即,在摩天轮最接近苍穹的这一刻,他以吻烙下誓言。他说,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可以做这样的美梦吗?
可以吗?
希尧微微叹气,在他的怀抱里水一样晕开,心里再容不下旁的话。
晚上回到酒店,铛铛也到了。
钟司和希尧拖着手进来,铛铛只略看了看两人,说了句回来了便自顾自转回浴室擦拭满头湿发。希尧惊疑不定,拿不准她到底有何想法,于是主动送上去拷问。岂料铛铛一付早已料中的表情,“我一早就说了Nothing is impossible,偏偏你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希尧摊开两手,“我承认我受到男色引诱。他的眉眼轮廓,甚至声音都是我会喜欢的Style.”
铛铛挑眉看她,“程卓亚其实也蛮帅的。”
希尧叹气,“我承认我很有虚荣心。他对我很好,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好,而是……”她拧着眉,神情迷茫,“我形容不出来……我连累他事业受阻,他却只字不提。我弄丢行李,孤立无援,他放下工作,千里迢迢赶过来。他总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让我有点飘飘然。”
“程卓亚对你不够好?”
希尧终于坐回床角猛揉着眉毛,“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有点心动。”
“一点点?”
希尧怒目而视,“冉铛铛,你还有完没完?”
铛铛嘿嘿笑了,“尧尧,虽然钟司真的很不靠谱。不过,你要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会支持你扑上去的!”
希尧垂下眼,累极地叹气,“只要扑上去……就可以了吗?”
只要扑上去,就可以自此从霍萧那里毕业了吗?
只要扑上去,她就可以幸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