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来了》雨中水

2、红豆冰

　　*
　　耳边依旧传来各种惊爆的消息，少年人聚在一起，似乎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为了防止憋笑造成内伤，宁羽选择带上了无线耳机。
　　她撑着脑袋，透过玻璃窗眺望街角，人流车涌，涨了退，退了涨，始终不会消散。

　　南坞镇是妈妈的老家。七岁之前，妈妈每年都会回来几趟，七岁之后，外祖母去世，她们就再没来过了。

　　十年的变化让小镇焕然一新，但她总觉得自己更怀念幼年印象中的小镇。

　　那时，还没有‘夏日甜心’的饮品店。依稀记得沿着这条阜新大街的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顺着路口左拐，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老街前，停着一排排卖小吃的车，无论春夏秋冬，寒暑往来，她总能吃到好吃的红豆冰，云吞面，芝麻堆···

　　奶茶杯附着的水珠渐渐在桌子上晕开，物是人非，十多岁的年纪居然也会生出怀念。

　　椅子当啷作响，刚才围成一圈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恰好此时，宁倩来了电话，她抓起手机抢在那帮少年之前，出了门。
　　“你在哪呢？”宁倩问。
　　宁羽手遮着太阳，漫无目的的瞎晃，“你不是说想开个面包店嘛，我出来给你勘探一下地形。”
　　“结果如何？”
　　“不咋样，日头太大，在奶茶店傻坐了一下午。”
　　“······”
　　宁倩听着电话那头的语气，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要是顺路的话，去阜新大街尽头的老街，带一份红豆冰回来吧。”
　　“不顺路。”直截了当。
　　有这么使唤亲姑娘的吗？

　　*
　　宁羽看着五米开外的排排小吃摊，无奈的叹了口气。
　　亲妈的一声令下，她差点儿跑断了腿。

　　转了一圈后，其他小吃应有尽有，可单单少了红豆冰。
　　“阿婆，附近有卖红豆冰的吗？”她弓着腰问向街边的老人。
　　老人打量了一眼她，没再和旁边的人多聊，用手指着小吃摊对面的一家店说，“诺，铺子上写着呢！”
　　宁羽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红豆冰三个大字就差写她脸上了。
　　这场面好像有点儿尴尬，好像她不认识字，要不就是眼神儿不太好。
　　宁羽干笑一声，说，“谢谢阿婆。”
　　“之前好像没见过这丫头，新搬来的吧！”
　　“差不多，你看她连唐家的冰店都不知道，应该是新搬来的。”
　　······

　　两分钟后，绕过小路对面，终于到了。
　　店铺名就叫“红豆冰”，除了前面的落地玻璃窗外，门店整体的装修风格包括门额配色，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复古’的风格，看来，这家店最少有十年之久。

　　“老板，打包一份红豆冰。”说完了话，宁羽掏出手机扫码。
　　“老板不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难道说话的人是鬼？

　　宁羽脸上缓缓冒出黑人问号，“老板什么时候能回来？今天还营业吗？”
　　“营业，一会儿就能回来。”
　　“那我可以进里面等吗？”
　　“随便。”
　　现在人做生意都这么摆烂嘛，她心想。

　　这店虽然看着旧些，但里面足够宽敞。穿过前面的收银台和操作台，向左拐个弯，后面还有几张小桌子，迎面扑来的构造设计足够温馨，既符合冰店的甜蜜，同时又含纳了老店的稳重。
　　不过，宁羽还是坐在了临近门口的单座上，因为这个位置的旁边是一个带着帘的小屋，刚才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夏日的午后，总会让人懵懵的发呆。
　　目光由远及近，马路的对面，几个女人正坐在楼下超市闲聊，一边扇着蒲扇，一边扯着孩子。树影斑驳，一辆自行车从眼前驶过，卷起地上的梧桐叶，‘丁零零’的摁铃在周围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后面传来了响动。
　　宁羽一个激灵，起身迎接，终于等来了希望。
　　怎么花钱消费，花的如此卑微。

　　唐周掀开帘儿后，头都没抬，挺着身子直直的往里面走，眼看着就要拐弯了。
　　宁羽盯着熟悉的背影嘴角抽搐了几下，心想，自己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嘛。
　　“喂，同学，老板还回来吗？”
　　唐周脚步一顿，皱着眉转过头来，可能是在冰店的缘故吧，嗓音很冷，“你还没走？”

　　一句话，‘夏目’人设破裂。
　　宁羽立在门口，火气蹭蹭上头，一方面为自己的傻冒行为委屈，另一方面为他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生气，合着守株待兔白忙活一场了呗。她不服输的来劲儿了，向前走了两步，据理力争，“不是你说，老板过一会儿就能回来的嘛。”

　　唐周问，“你新搬来的吧？”
　　“对啊。”
　　她纳闷的问，“新人歧视啊？”
　　唐周已经走向了操作台，他戴上手套从冰柜里取出一块圆柱形的乳白色的冰块，抬眼看向宁羽，“要不要试一下新品，牛奶冰？”
　　“······”
　　一听这话，宁羽更蹿火了，这人明明会做，却让她白白等了大半天。

　　碎冰机并没有印象中的‘沙沙作响’，可能是添加了牛奶的缘故。少年的眉眼落在盒子里的绵绵冰上，而宁羽的目光恰好落在专注的少年身上。
　　他一只手撑着盒子，灵活的转动手腕，垂下的眼也不再那么冰冷，从侧面看，更能凸显完美的下颚线条以及薄薄抿成一条直线的嘴。白色宽松的T恤罩在微微弓起的肩背上，慵懒又随意。
　　其实，这人要是不说话，应该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线。

　　很快，一碗红豆牛奶冰新鲜出炉。
　　宁羽正要扫码付钱，唐周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新品试吃，不要钱。”
　　“那再来一份吧！”
　　唐周？？？

　　*
　　拎着两份冰，不得不加紧了步子，虽然都放在了保温袋中，但宁羽还是走的飞快。
　　折腾一番，已接近下午六点，这个时间点，正是人流潮涨的时候。
　　小镇几乎都是原住人口，所以，一旦出现新鲜面孔，就会掀起一阵新鲜热门的话题。
　　无论什么集体，融入和接纳都需要废上一些功夫。

　　宁羽刚走过阜新大街就接到了他妈宁倩的电话。
　　“怎么还没回来？在哪呢？”宁倩问。
　　宁羽用纸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带着火气的说，“正往家走呢，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别往家走了，直接来大明烧烤吧！”
　　闻声，她茫然僵在原地。

　　“大明烧烤？”宁羽不确定的问了一遍，“大明烧烤在哪啊？”
　　宁倩说，“你手机导航过来，应该不远，你喜欢吃的那几样肉都点好了，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不吃了。”
　　有这么遛亲姑娘的吗？

　　宁羽盯着手机上的地图导航，渐渐凝固，估计比她手里的冰还要成固体。
　　‘距离前方位置3.1公里’冰冷的女声毫无温度，她腿真的要断了。
　　打开了手机打车App，等待中···
　　一辆小电驴从她眼前掠过，一辆，接着又一辆···

　　自行车的摁铃从远处传来，宁羽蹲在街角朝着声音望去，歪着头眯起了眼，咦，那个身影，好熟悉！
　　一天之内如果连续遇见同一个人四次，在爱情故事里，可能是一种缘分，或者是命中注定，可在小镇，只能说明，它够小。

　　宁羽用5.2的视力目测，对方还有五百米的距离到达她眼前，照他的速度，估计15秒的时间。
　　要腿，要脸。
　　总得选一个。
　　精神，□□。
　　总得有一个受折磨。
　　敌方，哦，不对，对方还有5秒到达眼前。

　　宁羽脑袋里出现了两个小人再打架。
　　一个头戴光圈的小人说，“这样会不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他如果直接拒绝怎么办？”
　　另一个长着尖牙的小人捂着嘴嘿嘿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是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那···”
　　还没等小人说完话，宁羽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双臂展开，在还有50米距离的时候，拦下了唐周的车。
　　要完！她看见车上的人蹙起了眉。
　　果然，唐周停下了车，冷着脸问，“干嘛？”
　　一听这不爽的语气，宁羽张嘴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最后，她还是舔着厚脸出了声，“那个，我妈说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所以，我需要转你两份红豆冰的钱。”
　　“······”
　　你没事吧！

　　一辆又一辆的小电驴从两人周围路过，夹带着欢声笑语。微风习习，吹散了女孩周围披散的发，露出了火烧云般的耳朵，连带着脖颈儿一起。

　　唐周从宁羽身上移开视线，跳下了车，说，“哦，还有其他事吗？”
　　宁羽垂眸，眼神落在自行车上。
　　“你想借车？”
　　宁羽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点了点头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又摇了摇头。
　　到了嘴边的话，咋就说不出口呢。

　　唐周长腿重新跨上了车，说，“钱不用给了，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宁羽立马看他，“你要不要在接个其他业务的单？”
　　唐周，“······”

　　风吹乱了发，发丝拂到脸上痒痒的。
　　宁羽双手抱着冰袋，略显僵硬的坐在车后座。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爬上的车，多半是太丢脸，选择性失忆了。

　　“袋里的冰都化了吧？”唐周的声音顺着风递到了后边。
　　宁羽打开拉链看了一眼，笑道，“还好。”
　　接着，一路无声，只有车铃不断在脑海回荡。

　　*
　　等宁羽到时，大明烧烤早已烟雾一片。
　　宁倩向她招了招手。
　　“还挺快，我就说离这不远吧。”宁倩接过她手中的保温袋，急忙打开，“你看，冰都没化。”
　　宁羽偷偷翻了无数的白眼。

　　“呵，可不是，从阜新大街到这里，一路风景优美，景色宜人，所以下次您老最好亲自走一趟。”宁羽拧开了桌上的一瓶水，猛灌一大口，诚恳道，“步行的那种。”

　　烟雾前的一个人闻声转头，“小丫头，那边离这大约3公里呢，你从那走过来的？”

　　“没，骑车过来的。”
　　宁倩连忙放下吃冰的勺子，温声道，“小羽，这是孙嫂，以后你就喊婶子吧！”
　　“婶子好。”
　　“客气啥，以后常过来玩，等你明天开学，估计还能和我闺女做同学呢！”
　　宁倩接过了话，两人絮絮叨叨的又聊起了家常。

　　过了几分钟后，宁倩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盯着宁羽的眼问道，“你不是不会骑车吗？”
　　宁羽撸掉签子上的最后一块肉，慢慢吞吞的说，“今儿刚学的。”
　　宁倩若有所思看了她半天，但也没继续多问。
　　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遇事永远会主动想解决办法，从小到大，凡事都拎得清又放得下，尤其是长大了之后，更是如此，这一点倒真是像她。

　　这一晚，宁羽做了噩梦，梦里的她，追在一辆自行车屁股后面跑，却怎么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