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别捉我》吾涯

65、结局

　　春去秋来，大雁南飞，四年悄然而过。

　　喧闹的街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蹲在路边啃着糖葫芦，笑得不亦乐乎。

　　“儿子啊，好不好吃？”大一点的笑嘻嘻地问。

　　“嗯。”小一点的则啃得正开心，似是有些不耐地支吾了一声。

　　“那娘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若答应，我就再买一串给你。”继续诱惑。

　　“唔……”似是有些犹豫，“爹说吃太多甜的会坏牙。”

　　某人拉下脸，唬道：“你若不答应，以后别指望我我再带你出来玩。”

　　“那……好吧。”不过还是个奶声奶气娃娃，可眉头一皱，却显出几分霸气，“那你得保证以后一定会带我出来玩，不能反悔。”

　　“我保证！”她举起手指，作发誓状。然后笑着咬下一颗山楂，凑上前轻声开口，“呐，糖葫芦你也吃了，我誓也发了，过会儿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得拍着胸脯说是你强拉我上街的，不是我故意偷懒不去百鬼林哦。”

　　半大的娃娃斜着眼睨了她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胆小？”

　　“小屁孩懂什么！那个地方很恐怖的，白天都阴森森的，随时有妖怪会跳出来抓着你的衣服说，我要吃了你……”骆小远垂着双手，翻起白眼，口中喃喃出声，“就像这样。”

　　“一点也不吓人！”小鬼头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一脸“你很无聊”的表情。尽管他十分鄙视对面那个女人的胆子，却不影响他将对面那个女人所买的糖葫芦咬得崩嚓崩嚓响。正崩嚓得开心，突然眼前一亮，朝着不远处大喊一声，“爹！”

　　她一怔，回头看去。

　　车水马龙之中正有一人逆光行来，高大的身影于地面上越来越长，直至完全遮盖住一旁蹲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骆小远，你怎么又给我儿子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牙坏了，你负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皱着两道横眉，满下巴的络腮胡随着说话一颤一颤，嘴角边的刀疤也因微微不爽的表情显得狰狞起来。

　　当影子罩上来时，骆小远便自知不妙，赶紧缩着脖子等骂。殊不知对方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只是稍稍埋怨两句便住了口，她得意忘形地抬起脑袋，笑呵呵道：“儿子想吃，我自然要买了。”

　　“是干儿子！”童凌不客气地纠正她，随后弯腰一把抱起还在啃山楂啃得欢畅的小娃娃，“若不是柔云如今有孕在身，衙门里事情又多，我才不会由着泊松随你乱跑。”

　　不要说得她好像是个把小朋友带坏的怪阿姨啊。骆小远囧了下，又去逗弄趴在童凌肩头的小家伙，“泊松啊，你告诉你那不讲理的爹，是你自愿跟着我乱跑的。”

　　“可今天明明是你强行……”话还未说完，红扑扑的小脸便瞬间朝两边拉开，粉嫩的嘴角溢出一丝亮晶晶的口水，立刻痛得改口，“是我自愿的。”

　　骆小远满意地缩回手，点了点头。

　　童凌瞥了她一眼，不再多言，抱着儿子打算回家。却不料骆小远跨前一步挡住道，苦着一张脸哀求道：“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童凌有些不解，肩头的那张苹果脸却幸灾乐祸地咯咯笑了起来，“不是我不帮你哦，实在是等不到白叔叔。”

　　这个忘恩负义地小家伙！

　　骆小远咬牙切齿地想要扑上去将这张欠扁的圆脸蛋任意蹂躏，可还未来得及伸出爪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淡淡的声音随风送入耳中，“在说我什么？”

　　某人心虚地扭头一看。

　　喧闹的街头人来人往、吵杂纷繁，可不知为何，她的眼中却只能看见一人缓步走近，仿佛漫天耀眼的阳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他如此信步走来，分明是最为平常的一身灰白色布衫，甚至还有些旧了，可即便如此，都遮不住他一身清雅无双的淡然气质，周身宛若盘旋着淡淡的浮云。

　　“啊！白叔叔！”方才还挂着邪恶笑容的小家伙立刻换上一副嘴脸，甜甜地唤了一声，“抱！”

　　从起初的不自然到如今的得心应手，白沉很是娴熟地伸手抱过他，擦去他因啃山楂而流满嘴角的口水，清雅的眉眼中露出一丝暖意，“泊松找我何事？”

　　“不是我找你，是干娘找你！”童泊松立刻伸出手指指认正欲转身偷偷溜走的某人。

　　“哦？”白沉转过身，正好瞥见她已跨出去一大步的脚。

　　骆小远立刻缩回伸出去的脚，笑嘻嘻地点头，“是啊，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要快点去百鬼林找你。”

　　挑眉一笑，“那为何迟迟不见你来？”

　　“因为……”某人使劲朝着在一旁幸灾乐祸傻笑的家伙使眼色。

　　童泊松笑够了，觉着再这么下去可能以后都没有偷溜出来玩的机会了，立刻拍着胸脯搭救某个快眼抽筋的家伙，“白叔叔，是我强拉着干娘出来的，不怪她迟到。”

　　“是么？”每次都用这个借口，这两人真的当他那么好骗么。

　　“嗯！”两人异口同声地点头应道。

　　“既然如此……”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记住下次不要再迟了。”

　　骆小远偷偷朝着正对白沉上下其手吃豆腐的小色鬼眨了眨眼。

　　这一切，皆落在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白沉眼中。

　　四年的时间，她纵然已完全忘记从前的事情，可她依然是从前的她，不喜欢捉妖除魔，不喜欢走他为她铺下的路。

　　这一次，他不想再逼她。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起小雨。

　　一柄紫竹伞于竹林中缓然擦过，细小的叶片随之抖落凝在叶尖上的雨水，恰巧滴落在骆小远的肩头。秋天的雨细而绵长，打在身上还有些微凉，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头顶的紫竹伞悄然偏过几分，遮过她的肩膀。

　　她微微一怔，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可握伞的人也似是什么都没做一般继续朝前行去，淡然的面容上毫无波动。

　　唉，还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仿佛有什么奇怪的气流不动声色地盘旋在他们的身边，坚固如墙，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四年前，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然而不知为何，有一日突然醒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懵懂得宛若一个初生的婴儿。她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有什么亲人一无所知。只记得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身边这个自称是她师父的男子。

　　彼时的他正俯身看她，黑亮如冷星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清澈得只能映出她一个小小的倒影。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有些失神，话还未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你是谁？”

　　他眉心微动，似是有些愣住，可不过片刻，他便有些了然地舒展开双眉，对着她浅浅一笑，“我叫白沉。”

　　白沉、白沉……她的小嘴微微张开，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四年以来，不断有人走到她的身边一一作自我介绍，其中包括一个长满白胡须的老头、一个人称九公主的漂亮女人、一个喜欢黏着她的白毛狐狸、衙门里的捕快们、街头卖馄饨的、还有童凌柔云二人和他们刚生下的童泊松。

　　当然，彼时的童泊松还不能如此顺利地说出人话，他的父母只能暂时代劳。

　　这段时间不长也不短，她很努力地去学着融入这个于她而言十分陌生的世界，而事实上做到这一点并不难。然而最古怪的人，非这个握着伞静静走在她身旁的人了。说是师父，可从不会勉强她去做捉妖除魔的事，无论她是逃走还是迟到，都不过是淡淡的一句话：下次记得便好。

　　可她的下一次从来没有准时过。

　　就在他的故意纵容下，她甚至连一只小妖都没法捉住。自然，那只愿意自投罗网的小狐狸除外。

　　本来这样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和惬意，可她每每想要与这个名义上的师父亲近些时，他却会找些不痛不痒的借口躲开，仿佛她是什么携带病菌的怪物一般。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伤心不已，默默地走开独自舔伤口。久而久之，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无澜的生活，决心要把自己培养成当代最为成功的一只米虫。

　　既然要成为一名米虫，那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卖米的才成？

　　雨渐停，山间的竹叶随风沙沙作响，每一片都被雨水滋润得格外苍翠。骆小远窜出紫竹伞外，一边往前跑一边摘叶子玩。

　　白沉渐渐落在后头，思绪似是有些杂乱。

　　他收起紫竹伞，仰头望去。头顶上那片竹叶尖上还凝着一滴雨水，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竹枝竹叶再照射到下面的，仅仅只剩一点余光。然而便是这点点的余光，却将这滴水珠折射得流光溢彩，耀目无双。

　　他的心上仿佛也有这么一点余光，似是不经意地留在了那里，再也挥散不去。

　　自四年前她醒来的那一刻起，他便隐约猜到有人做了些什么，代价又是如何。

　　那个人纵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依然像那些微的余光，纵然落下的只是一点点，却轻易做到了他无法做到的事。

　　心里似是遗憾、似是失望、又似是什么其它的情绪，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输了。

　　苦笑着抬头，水珠终于自叶尖缓缓落在，恰巧滴落在他伸出的掌心上。他缓缓收起手掌，默默掐算了番。

　　那个人，也该是时候回来了。

　　两人走出竹林后已是落暮时分，山道上格外的幽静。余晖懒洋洋地铺在落满叶子的小路上，骆小远踩着叶子往前跑，可还未跑出多远便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阵呼喊声，尖利刺耳，隐约是在求救。

　　她回头去看白沉，却见他已从身后抽出木剑朝呼救的方向奔去。想了想，她也跟着一路跑过去。

　　可跑着跑着，她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这条路好像是通往……百鬼林的。

　　不是吧？白天好不容易逃掉了，晚上又得去？

　　可瞄了一眼在前面跑得飞快的师父，她还真是没理由不讲义气地先溜走。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

　　待到了百鬼林时，林中已是一片狼藉。

　　地上躺着几匹血淋淋的马，正睁大着眼苟延喘息，马的四周皆落满已经散架的木推车，车旁则堆着许多鼓得涨涨的麻袋；几个看似魁梧彪悍的大汉正手执大刀聚拢在一起，本该霸气十足的脸上鼻涕眼泪一大堆，十分惊恐地背靠背站着，朝四周仓皇环顾；还有几个瘦弱的小厮则围在一顶轿子旁哭哭啼啼，显然已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骆小远看到这种情形，拉了拉白沉的衣角，小声问：“是山贼？”

　　“还不知道。”他摇了摇头，随后缓步走过去。却不料那几个大汉一见有人靠近，立刻警戒地挥舞着大刀，带着些微惊恐的声音喝问：“你们是谁？别过来！”

　　白沉停下脚步，开口道：“我是七星山的道士，你们遇见了何事？”

　　对面站着的所有人都微愣，然不过稍许时间便露出欣喜若狂的笑意，甚至还有几个人壮着胆子跑过来，围着白沉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我们是路经这片林子的，本听山下的村民说此林子闹鬼不想进来的，可看天色已晚又心急赶路去金和镇，便想着抄近路。可谁知才进林子没多久，便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哭……”

　　“不对！是有人在笑！”一旁的小厮插嘴道，“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可那声音听着真碜人，好像就在耳边说话一样。”

　　“对对，我们几个都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了。”又有人插了上来，“可就是看不见人。然后没多久，我们的马就跟发了疯似的在林子里到处狂奔，好像在冲撞什么东西似的。紧接着又听到几声奸笑声，所有马都猛地一头撞上树死了。”

　　白沉听完七嘴八舌地陈述，略一沉吟，问道：“那可有人受伤？”

　　“那倒没有。”几人皆摇头。

　　闻言，他有些哭笑不得。

　　自上次一战之后，冥妖魔三界都太平许多，并不会随意伤人。只是这片百鬼林平日少有人迹，偶尔也只有他来修习道术，故而这些沉寂许久的东西难得见有人经过，兴许有些……亢奋，便出手吓唬吓唬他们。只是动物皆有灵性，在人肉眼看不见的情形下它们却能捕捉到，故而惊吓之下才会撞树而死，实在有些可惜。

　　他将木剑收起，淡淡开口：“你们放心，此处并无危险，只需一直朝东行去便自能找到出口。”

　　几人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一个都不敢走。白沉见状，率先朝东而去，其余的人对视了几眼，立刻匆匆跟上。

　　就当众人离去之际，骆小远却顿时被其它东西吸引住目光。

　　她眼尖地发现那数十袋堆落在车旁的麻袋中，有一些什么东西正缓缓流出来。凑近一看，她眼睛顿时直了。

　　居然是米！

　　上天果然待她不薄，刚下定决心成为一只米虫，居然就有几袋无人认领的米横在眼前，早知道她该发誓做一个天天数钱的小财主。

　　正星星眼地戳着米袋，浑然不觉林子里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掂了掂米袋的重量，正想抗一包走，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丝极为微弱的叹息声，轻得仿佛有人拿着片羽毛拂过耳根。尽管这声叹息十分轻微，可她还是很敏感地感觉到了。

　　什么……东西？

　　她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才发现林子已无一人。那方才那声叹息……是谁发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地仰天长啸：“救命啊——”此声呼救犹如蓄锐一发，彻天动地回响方圆数十里。

　　白沉已领着众人来至百鬼林的边界，突如其来的一声呼救让所有人的脚步都微微顿住，可不过须臾时间众人便如一哄而散的雀鸟，逃得无影无踪。白沉心略微一沉，转身便朝原地飞去，速度之快比方才还要急上几分。

　　待那几个大汉及小厮跑远后，其中一人突然顿住脚步，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我们好像把公子忘记了。”

　　其余几人似也想起了这个问题，在忠心报主与害怕小命的天平上左右权衡着。最终还是觉得小命重要些。其中一人犹豫着开口，“反正公子也跟活死人差不多了，若不是老爷长年用人参给他吊着一口气，他哪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二十几年不醒。如今天有不测风云，也非咱们几个人能挽救得了的，就看公子的造化了。”

　　于是，在众人的附和下，他们口中那个公子终于被这群胆小不中用的家丁给无情抛弃了。

　　而话说百鬼林那一端，骆小远被那一声叹息吓得摔倒在地上，一张小脸惨白。

　　“好吵。”一句微微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又清晰地传来，带着些微的困倦和慵懒。

　　骆小远仔细辨别了下，终于发现这个声音好像是从不远处的那顶轿子中发出来的。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唯恐惊动了里面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直到白沉匆匆赶来，她才大叫一声窜至他的身后，一动不动。

　　林中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确实没有丝毫异样的气息。白沉逐渐冷静下来，低头询问躲在身后的人，“怎么了？”

　　“轿子、那顶轿子里面有声音。”她弱弱地伸出手，指向一边，“就刚刚还有声音的。”

　　白沉随着她的手指看去，这才注意到有一顶不甚起眼的轿子正孤零零地停在一边，青色的轿帘垂挂着，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就在此时，一只略显白皙的手突然从帘中缓缓探出，搭在了轿子的门沿之上。

　　“救——”骆小远下一个字还没喊出口，就被白沉一把捂住。他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比从前越发胆小的人，轻声抚慰，“放心，他是人。”此处没有丝毫古怪的气息，尽管轿子里没有发出什么他能够辨别的声音，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里面的气息十分安全。

　　此时落日已没入山中，月亮缓缓升至天空，林间的空地上散落一片清辉。

　　那只白皙的手在门沿处停片刻后又探出几许，露出更为苍白的手腕，接着便是一片淡青色的袖角。他的动作极慢，可却又有着说不出来的优雅，每一步似乎都携着隐约而来的从容气质。待整个轿帘都全部掀起后，一道浅灰色影子投射在地上，似是顿了顿才缓缓弯腰从轿中走出。

　　月白色的鞋面一尘不染，轻盈地落在地上，仿佛将天下污秽都踩在了脚底。

　　骆小远的心突然一动。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心底仿佛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缓缓滋生，塞满了整个胸腔，让她微微怔在原地。

　　尽管此人已从轿中走下，可一身淡青色都拢在轿子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容色。

　　“阁下是？”白沉清越的嗓音在林中缓缓响起，引起一串轻微的回音。

　　未有应答。

　　然而对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骆小远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笑，很浅很浅，仿佛正如那最浅的一弯明月光，亮不夺目，却让人无法忽视。

　　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熟悉到她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已与他相识。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随后，他终于轻移脚步从影中走出，露出庐山真面目。

　　两人在看见那张面容的一瞬间，皆眼前一亮。

　　优雅从容，气质翩然，纵然相貌有些平凡，可依然掩不住一身风华无双。黑如墨染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略微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一双宛若冷星的黑眸极深，仿佛只要稍一对上便会被紧紧吸住。

　　白沉微微一怔，可随即却似想到什么一般，了然而笑。

　　“我好像……认识你。”

　　才长久的沉默后，率先打破这份的安静的人，是骆小远。她的声音并不算响，甚至还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如果不仔细听也许还会错过。可另外两个人却全部听见了，还听得十分清楚。白沉默然不语，说不上此刻是何心情，仿佛突然，又却似意料之内。只是另外一个却高高挑起眉梢，表情有些刻意地惊讶，“哦？这位姑娘认识我？”

　　骆小远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分明没有看见过眼前的这张脸，甚至十分陌生，可她却直觉自己是认识他的。

　　四年来，她的确是不记得所有的事和人，只是惟独有一张脸，模糊却又清晰地刻印在脑海中。她无法具体地说清那个人长得如何，是美是丑、是胖是瘦，可她知道，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且站在她的面前，那么她一定可以认得出来。

　　如今这个人，好像已经站在眼前了。

　　“对，我认识你。”她确定地点了点头，表情十分诚恳，“你的名字叫……”糟了，她不知道……

　　“在下姓段，字子然。”男子十分体贴地接上话头。

　　“对，子然！”骆小远心虚地朝着他点了点头，一副“你看，我真的知道”的表情。

　　男子嘴角轻扬，清浅的月光铺撒而下，柔和了他略显张扬不羁的眉角，仿佛盛满了装不下的笑意。他缓缓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似是带着蛊惑般，轻轻开口，“以前不记得不要紧，从这一刻起，可不要再忘了。”不记得没有关系，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再慢慢想起。

　　在此诱惑下，她毫无意识且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

　　“很好。”某人终于露出大尾巴狼的笑容，而后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忘了告诉你，我姓段，字子然，名朗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