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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金兰之因”(一) ...

  •   ——师父当真不在寒冰洞天内了。
      经过又几夜的蹲守,兰因终于能确定得出这个结论——难道师父是出关了?兰因顿时高兴起来,可当他养好了精神,被施钩玄从药庐放回雪居,却也没能在这里见到宣虞。

      同时,他很快发现,丹哥也自雪居中消失不见了。而询问施钩玄,竟也不晓得原因。问起鹦哥,则只得到了含糊不清的回答:“我不能擅自对任何人透露宗主的行踪的。”

      “好吧。”兰因未免觉得失望,而因为先前过度的期待,这种失落就显得尤为强烈。有时,他还是会怀着侥幸心理,去那寒冰洞天的若水底独自转一转,可也从没再等到过宣虞。

      而这样的日子也说不清消磨得到底是慢是快,转眼间,就已秋去冬尽,蓬莱学宫也到了学年末结课的阶段——从冬至这日开始,一直到大寒这日结尾,各门课程都陆续组织起了期末考核,为通过者录入学分,兰因、钟纨等人都因此繁忙起来,而除了长生君那门课程将优评给得十分痛快外,其余测试标准皆可称严苛,尤其煅体课——宋文期便是使出了浑身解术,才险之又险地勉强通过了考评。这样的对比,教他明显觉出了长生君的好处,强烈建议几个人明年还一定都要选他的课程,这回,反倒是兰因不乐意了,宋文期奇怪地问起他原因时,兰因含糊道:“我觉得他不怎么喜欢我……”

      “啊?有嘛?”宋文期困惑:“我完全没发现啊——反倒是御兽课的落夫人……”

      兰因抿了抿唇——确实,要说明显表现出不喜兰因的先生,真正还要属落夫人,虽则她也并未为难过兰因什么,但对兰因那种独有的冷淡态度与一向温柔和气的脾性对比实在太过鲜明,是以连宋文期这等粗线条之人都注意到了,还安慰兰因:“估计就是你那次在落夫人课上与江氏姐弟起了冲突的缘故吧,教她对你有了偏见——反正这门课也该结束了嘛,只要不影响考评结果,就不算什么!”

      而御兽课的测评也恰巧就在大寒这天——这日过去后,整个学年便要彻底宣告结束,而过渡到了新学年的准备阶段。御兽测试的考评过程是驾驭灵宠进行等级难度逐渐递升的要求动作,小黑本是很不屑于做此种种愚蠢的举动的,但考虑到这段时间和兰因培养出的那“一点点”友谊,才勉强同意了纡尊陪他完成。

      威风凛凛的白毛犼驮着兰因在灵兽谷中极速地奔跑、旋转、飞跃……引起围观众学生一阵阵惊羡的欢呼,结果毫无疑议将是优评,兰因也忍不住拍着小黑的头嘉奖:“做得好!”

      而小黑这时原本已完成了规定的所有动作,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却忽然不知为何,激动地突兀加快了速度,让兰因完全阻止不及,就朝着周围围观的人群急奔了去,撒欢地径直冲向了个人!

      兰因这时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天白师兄?!”他拼命勒住小黑才强迫她慢了下来,惊喜道:“你回来啦?!”

      施天白笑着快步上前,先安抚性地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小黑显是高兴坏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亲昵地拿头反复去蹭他,又去舔他的手心。

      兰因从小黑背上跳下来:“我听公输仪师兄说,你爹爹把你困在家里了,我们都一直担心你以后都不能回蓬莱了呢!”

      施天白啧了声道:“害,别提这糟心事了!我可真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又成功偷跑回来的——先说说舒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惹他师父不高兴了?我一回来就通讯找他,他却说他师父不允许他出羡门,我就只好先来找小黑和你了。”

      兰因道:“不是的,是因为仪师兄先前遭过次暗算,”大略地把经过讲了一遍:“结果那伙贼人现在还没被抓到,祈长老担心他再遇到危险,就不让他出门了,”又忍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对了,仪师兄不是复姓公输吗?怎么天白师兄你老是叫他‘舒仪’?”

      “哦,是我从小叫习惯了,他同我是舅表兄弟,没拜入羡门前原名就叫这个,我娘也是出身舒氏,”施天白说着,拍了拍小黑的脑袋:“明州舒氏早些年也是远近有名的御兽世家,我爹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和我娘联姻,但后来我外公和好几个舅舅都死在了妖兽暴乱里,舒氏就此没落,不然舒仪也不会改姓拜入羡门了……不过,我其实当真很羡慕他反而能因此不受拘束,去追求自己真正向往的道,”施天白说到这里,语气又不免怅惘:“我刚刚还在雪居旁听到宗主和三叔谈到——眼看剑仙业已仙去十年,宗主便也有打算在明年正式收徒了……”

      兰因瞪大了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听错:“宗主……在雪居?!”

      施天白一愣:“你还不知道啊?我刚随着三叔过去拜访宗主,还是宗主告诉我你现大概应正在灵兽谷考试……”

      兰因却根本等不及他说完,就飞跑了起来——师父回来了!这段时间里,兰因先时几乎每天都在期待着,可每每当期待落空,都会使他难受好一阵,于是简直不敢再去盼望了——但师父这会儿却是真的回来了!

      他纵身法跑在前,身影那样的欢快轻盈,像一只羽翼初生的小鸟急着飞归巢穴一样灵巧地穿行在霁山道间,竟把施天白和小黑都远远甩在了后头,稍纵后,便奔到了雪居门外。

      果然,就见宣虞和施钩玄正对坐在庭院里,兰因一眼便认出师父,毫不犹豫地像支棱着翅膀一样,张着手臂朝师父快跑过去:“师父!!”

      宣虞闻声侧头,而兰因已是撞进了他的怀里,宣虞遂轻笑着扶住了他肩膀,垂眸打量向他,而在兰因那充满快乐和羞涩的热切注视下,浅笑着,轻轻反执住了他的手。

      施钩玄在一旁见状道:“哎!你都不知道——你这小徒弟可关心你了!这些日子总是要问我你出关了没,好像和你有什么感应似的,竟能感觉得到你已不在蓬莱了——当时我都丝毫没发觉你已悄然出关离开!”

      他说这话完全就是无意的调侃,奈何兰因心里有鬼,此时又是正正面对着师父的眼睛,神情不意便流露出了心虚,所幸的是——施天白正巧这时尾随着到了,小心地将小黑留在了雪居外头,才默默独自进了来,而进来后,也并没有主动出声打扰他们叙话,而是主动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宣虞自然被他分去了注意,见他相较从前显见的变化,温和微笑:“方才就想说着——天白长大了。”

      嗯?兰因忽然从师父口中听到了自己一直在意的关键词,却是在夸赞别人,一时也顾不得紧张了,忙疑惑地回头仔细打量向施天白,却怎么也没发现他除了个头拔高、脸庞轮廓也愈发分明了之外,还有什么改变——这就是长大了?兰因心里悄悄冒出了丝丝的酸——那自己明明也长大了啊!师父怎么没发现吗?

      他想去问宣虞,可宣虞只是随口说了这句话,便马上又接起了方才同施钩玄的话头:“我当然不可能这么眼睁睁什么也不做,就看着江氏顺遂地重建起白玉京。”

      施钩玄道:“但蓬莱这边,江朝颐……”他话还未说完,鹦哥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宗主,不好!学宫有学生聚众到财经处抗议,和执法的弟子起了严重冲突!郁祭酒都镇压不下!”

      施钩玄和施天白都是一惊,而宣虞已是站了起来,兰因方才见到师父,然而话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上一句,因此下意识就想紧紧跟上他,宣虞却是手上微微使力地握了他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地:“乖,去和天白师兄玩儿,”他嘴角轻轻挑着,抬眼时眼底却一片冰冷:“我去去就回。”

      ***

      秋水澄是被偌大的喧声吸引过来的——财经处的周围这时已乌泱泱围了近千名的弟子,是以秋水澄过来时,根本望不见那最里头的情形,而眼看这些同门此时都正激愤地挥舞着手臂叫喊,秋水澄也不敢贸然上前,好不容易,才终于教他逮着个熟人——宋文期正踮着脚随人潮往里圈猛挤呢,就被人提着后脖领给揪了出来,一回头,见是秋水澄,宋文期还无语呢:“秋师兄你干嘛啊?!我正看热闹呢!”

      可周遭人声太吵了,只看到他嘴正在张合,而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秋水澄不得已喊着道:“这——怎——么——回——事——”

      宋文期也同样喊着回他:“学宫财经处不是已经整一年没发月俸!结果这回,学期结束,大家来按规矩用学分兑换灵石,财经处这边还是说没有!”

      ——秋水澄听得皱眉,月俸的事早已引得学宫内怨声载道,但迟迟也得不到解决,而对于学宫这些平民弟子来说,用一个学期勤奋做任务得来的富余学分来兑换资源已经成了他们唯一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所以这会儿财经处外才会围了这么多人,但这个时候却告诉他们这也不行……那岂不是过去一年的所有努力也都白费了……

      果然,就听宋文期接着道:“大家都义愤填膺地,就和财经处掌事闹起来了,引来了执法堂的弟子,仲师兄还拿规矩说事,结果就犯了众怒!什么规矩,学宫都没按规矩办事!结果就打起来了!”说到仲书鹤被围殴,宋文期显然很兴奋,都没注意到四下忽然变得安静了,秋水澄忙去捂他的嘴,给他使眼色,就见郁离子手持着弟子规尺,被一群执法堂的弟子簇拥而来,人群自动地分散开,给他让道。

      郁离子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前,原本打斗的人群也不由停了手——到底顾忌着门规,这些弟子并没敢当众斗法,只是一拥冲了上来,配合着你一偷拳我一暗脚地群殴泻愤,是以仲书鹤虽则无法还手,但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郁离子视线扫过众人,不怒自威:“怎么回事?”

      一时没人回话,还是那财经处的掌事主动上前说明了原委,又道:“但我们未发月俸的事早和祭酒报备过,确实是周转紧张,祭酒也同意了的……”

      这人是江朝颐从江氏带来的心腹,此言明显是故意当众将祸水东引,郁离子皱眉,心里冷笑:他倒是想管,可难道能插手得进来吗?!江朝颐的势力将蓬莱的财务大权看管得滴水不漏!而刚想要说话,众弟子却已哗然起来:“什么意思?”“祭酒批准的?”“是学宫以后都不发月俸了?”“这也是宗主的意思吗?”——这些惠及平民弟子的规矩,都是由宣虞主导实行的,这时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句:“我们要见宗主!”

      “是谁要见我?”这冷冷的一声教沸水一样翻腾的人群顷刻又安静了下来,直到宣虞与施钩玄走近,再一次开口问:“方才是谁说要见我的?”

      众弟子更安静了,都在面面相觑,他们虽不至于不认识宣虞,可真正能接触到他的机会也并不多,此时都在偷偷打量着他,猜测他的用意,宋文期也小声道:“宗主这是生气了?要罚带头闹事的?”

      秋水澄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眼看问过两次仍无人响应,宣虞也不执着,望着这些学生,淡淡道:“我过去一年都在闭关,对此间事并不明晓,或者有人愿意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聚在这里?”

      这一次,终于有人主动站了出来——闻人语向宣虞行礼道:“禀宗主,事因有二……”详细地将始末与财经处管事的说辞复述了遍,末了顿了顿:“望宗主给弟子们做主。”这时才有人敢跟着附和:“对,请宗主做主!”

      宣虞未置可否,只是转向那管事:“周转不开吗?把账本拿来,打开库房给我看看。”

      那管事一惊:“这……恐怕……”

      他还要推脱,宣虞却已失去了所有耐性,众人只听到嘶啦一声如破冰的锐响——断水便已是直直捅穿了那管事的心口!鲜血沿着断水的剑身往下淌,宣虞抽剑,那管事渐渐结冰的尸身便砰的一声倒地,宣虞转向那管事身后的两个侍从:“账本,库房。”

      这两人吓得跪地,却不敢应这声,只一味地求情磕头:“宗主饶命……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宣虞没有任何表情地直直纵剑插进了一人的心口!那另一人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跳起来就想逃,然而如何又快得过断水?宣虞眨眼间,又杀两人,踏着他们的血泊就提剑径直走进了里间。

      入内那帐房先生已自知逃脱无门,正跪地瑟瑟发抖,宣虞弯腰,捻起了那被他仓促间扔在了地上的算筹,嗤笑:“这东西……有用吗?蓬莱的库房,不是早被江氏搬空了吗?”

      那帐房先生骇然:“……你知道?!”然而他抬头这瞬间,断水的剑尖就已狠刺入他的胸口,却避开了最要害的位置,宣虞漠然俯视他:“你还有不到一刻的活头——爬过去,告诉江朝颐,我确实不敢杀她,但如果在日落之前,她不能满足解决这些学生的要求,那么:你在蓬莱的全部家眷,和她在这里的所有爪牙,都活不过今夜——我在这里等着她。”

      ***
      施天白也被宣虞和他三叔撇在了雪居,只能在这里干巴巴地陪着兰因等,每隔一会儿,就会忍不住朝外张望:“你说宗主能不能解决啊?”

      兰因很不爱听这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师父什么不能?”又定定地瞅着施天白,心里还有些计较着方才师父见自己第一面就先表扬了他——他承认天白师兄各方面都不错,但他在师父眼里难道比自己还好吗?——虽则他和施天白关系一向融洽,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有微许拈酸、不快。

      施天白奇怪:“你看我这是什么眼神?”

      兰因便问:“你是不是也想要拜我师父为师?”

      “这不废话,”施天白眼珠一转,突然意识到:“哎!对了,我怎么忘了?!——兰因师弟,你能不能常常向宗主说说我的好话?就说……你觉得我特别豁达聪颖啊,特别想让我做你的师兄什么的。”

      “可以啊,”兰因表面无异,其实心里并不想答应,遂道:“不过你入门后,就只能做我的师弟啦!”

      施天白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

      兰因道:“钟纨说的啊——施长老也比我师父年纪大,可因为入门晚,就要叫我师父师兄,你同意叫我兰因师兄,我就考虑着帮衬你。”

      施天白气得作势要打他:“好你个小屁孩,竟敢戏弄我!”

      两人在庭院里嬉戏打闹,兰因心里的那点不愉快也很快随着散去了,而等落日将尽,宣虞又回到雪居,兰因一直就守在门口,一见师父回来,再高兴不过,冲上来抱住他:“师父,你都解决啦!”

      宣虞周身还萦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气,却不由弯眼笑了笑,兰因拉着他往里走,还不忘给施天白上眼药告状:“我和天白师兄之前打了赌,我都说你能特别轻松地解决吧,他却不怎么相信师父你……”

      宣虞倒是略感意外:“天白先走了?”

      “嗯,”兰因有些不高兴道:“来了一个客人,天白师兄觉得不方便留,就带着小黑先离开了。”——为什么师父第一天回来,就有这么多人来找?而就不能让师父好好地同自己多呆一会儿呢?

      丹哥这时也迎了上来,低声道:“宗主,是檀那来访,并且指名要见您,我就先迎进客室奉上茶了。”

      宣虞皱眉,他和檀那从来毫无私交可言,而江府变乱时,据说此人在混乱中逃走,后来仙盟和提桓的人都在寻找他——可他这时突然来见自己做什么?

      思量间,宣虞拍了拍兰因,示意他回屋去等自己,而独自进了客室,檀那见他,便起身行礼道:“宣宗主。”

      宣虞微笑着虚扶起他,客气道:“江府一别已有近一年——不知那蛊毒可解?”

      檀那摇摇头:“贫僧因身中此毒,修为受到影响,期间又多次遭提桓部众追杀,苦于摆脱,方足足延迟到了今日才来拜访宣宗主。”

      宣虞微不可见地蹙眉,坐下来,打量着檀那:“那不知找我究竟是有何事?”

      檀那道:“在江府时,宣宗主应已听贫僧说过,我对提桓是婆罗门受害者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显然,在那次聚会上,并无人肯相信我的猜测……所以,我一直想私下找机会同宣宗主进一步确认。毕竟,”他抬起那双无瞳的双眸,无悲无喜地照向宣虞:“宣宗主原本也同是当初那批得救的孩童之一,亦即是婆罗门覆灭过程的见证者。”

      宣虞静静地看着他,太阳这会儿已完全落下山了,而因檀那乃是天盲,屋内并没有特意点灯,是以宣虞的面容此时半隐在夜色的阴影里,使他的神情看上去晦暗不明,默了半晌,他“呵”地轻笑了声,端起案上的茶徐徐啜饮,语气漫不经心:“哦?这是映月禅师从前告诉你的?”

      “家师从不语人是非,”不想檀那却是摇头:“我会意外得知此事,实际是自我那从前的师弟提桓口中——他曾亲口对我说过,他与宣宗主你,旧时曾同为婆罗门中的‘首陀罗’奴,乃是患难与共、契结金兰的至交。”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金兰之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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