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请再等等我》苍夜女子

11、树欲静而风不止

　　Chap.11

　　莫爸爸滞留在家的日子仿佛无限期般延长。起初他还显得心浮气躁，时间一长，他也每天窝在家里心安理得优哉游哉。井妈妈一人担负起家里的工作，还要每天准时回来做饭。而莫爸爸唯一的工作变成了折腾莫长庚。

　　要说莫长庚也真是不让他爸爸失望，每天总能层出不穷的发明些理由来让他爸爸打发时间。晚归、标著个位数的试卷、打架、抽烟什麽的，都是家常便饭了，他爸爸还揪出过两次莫长庚在外面和女同学拉拉扯扯，一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来说莫长庚在班上捉弄欺负女生，一次被请到学校把撬门溜进校长室的莫长庚领回来（莫长庚声称他只是想进校长室打个电话），一次老师在体育课大家都去操场後发现莫长庚留在教室蹲在别人的书包後面鬼鬼祟祟後通知了家长，两次莫长庚被赶出家门最後梁洪川的父母在忍无可忍後打电话给莫爸爸要求把莫长庚带回家……

　　至於无数次的和他爸爸贴身肉搏，无数次离家出走彻夜不归井昔年是扳著手指头也数不清了。

　　在这个期间，井昔年渐渐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并且无可拒绝的就成了莫长庚的“同盟”（注意是同盟不是同谋= =）。在几次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分数骇人的试卷，几次在收拾桌子时发现封面“丰富得令人惊奇”的杂志和封面“朴素得令人怀疑”的光碟碟片，几次在放学回家路上被离家多日的莫长庚截住交待这样又那样那样又这样的诸多事情……之後，井昔年觉得自己心脏的承受能力显然得到了很好的锻炼，而他处变不惊冷静敏捷的思维也在这期间迅速形成了。

　　他学会了很多神奇的技能，比如他的书桌和墙壁的夹缝中藏著一个盒子安放著莫长庚的各种危险又舍不得扔的“罪证”，比如他越加熟练的用潦草的字迹签莫爸爸的名字以至於两年以後莫长庚的班主任一直只认得莫长庚试卷上那个井昔年签的家长名字，比如他能在高度集中精神做作业的时候敏锐的捕捉到外面莫爸爸接电话的声音并且从信息量十分少的内容中迅速判断出是否需要不动声色的溜出家门在街口拦住莫长庚及时逃命，比如他和那些已经快一年没见面的莫长庚各种同学朋友又迅速的熟悉起来并且牢记了每个人的家庭电话及住址，甚至连每个人的父母语气什麽样应该要怎麽与之沟通都已经十分有心得了……

　　这不计其数的种种高难度高技术含量的工作，除了高智商高情商的井昔年同学，怕是这世界上也没别人可以胜任了吧。

　　在莫长庚的朋友圈子里，大家都十分推崇莫长庚家里神奇又伟大的“贤内助”，一时之间，这“贤内助”的名声甚至比莫长庚本人更甚，成为了“混混帮”中的传奇。

　　但是井昔年同学毕竟不是专职给人收拾烂摊子的。他有很多更积极向上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转眼间井昔年六年级也过了要快一半了。离小升初的考试越来越近，各大初中都开始在这所声名不错的实验小学提前招收学生了。学校每天发下以本计数的各重点初中的模拟题练习题，把尖子生那批孩子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个人坐在教室里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其中井昔年并不引人注意。其实井昔年虽然一直很努力，但是他的成绩一直也只是中上，是老师公认的勤奋又乖巧的学生，但却不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许多学生从三年级开始，最晚也要从五年级开始，就在外面的奥数补习班、写作练习班或者英语提前班进行各种高强度的集中式的强化训练。那种班花费颇高，一个月一个班怎麽也要交两百块。而各种各样的参考书更是琳琅满目，学生都一摞一摞往家里搬。这在井昔年以前的子弟学校根本闻所未闻，而在这种跨区择校费高达上万的重点实验小学却是再平常不过。

　　越临近考试，井昔年越是日渐沈闷了。他每天放学後没有补习班，没有提高班，在别的学生要晚上九、十点才能回家的时候他一个人一放学就背著书包按时回家，别人根本察觉不到的他的努力。他只能窝在那个他和莫长庚共用的小房间里，把课本看了一遍又一遍，把仅有的几本参考书做了一遍又一遍，书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他自己做的笔记。只有莫长庚知道，他经常在半夜起来看到井昔年还趴在书桌上，昏黄的台灯下井昔年的轮廓都模糊。

　　莫长庚简直无法理解。他这是要考初中还是要考大学啊？不过是小学生而已，就这麽拼命。他真怀疑等到井昔年高考会一年都不睡觉不吃饭。

　　他经常带著这样的疑问在井昔年耳边时不时的骚扰。他有时候看到井昔年那样子也很不想打扰他，但是一方面他真的很好奇，另一方面，他也真的很无聊。每天在房间里窝著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翻书声和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跟一个什麽书鬼或者书魂住在一起。

　　井昔年通常对莫长庚的疑问不予搭理。只一次，莫长庚把井昔年将要翻开书的手按住的时候，井昔年转过头看了看他，开了口：

　　“我记得我爸爸以前说，做一件事情如果做不到最好，也要做到最尽力，不然不如不做。我不想被人看不起。”说到这里井昔年的声音低了：“也不想被我爸爸看不起。”

　　这是井昔年第一次说起他爸爸。虽然内容很少，但莫长庚似乎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从此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但是“你还要看到什麽时候啊？你开著灯我睡不著”或者“你好歹说句话吧？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活著”之类的抱怨依然不绝於耳。

　　六年级下学期开学两个月的时候，学校里最大规模的一场考试来了。说是考试，其实只是一场选拔，是市内最有名的一所重点初中要给井昔年的小学十个报考名额。即使只是报考名额，那也足以让备战了许久的六年级毕业生重视不已，学校每年都要为这所重点中学的报考名额准备一次难度相对较大的选拔，顺便也选出一个五十人的提高班集中进行最後的训练。因为大概一个月後，各初中的提前录取就要结束了，那时候学校百分之六十的学生都会被各初中提前签订合约录走。

　　井昔年没什麽特别的期望，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怎麽样，每天还是按规定的量复习和练习，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踏实实的进行备考。等到考试那天，看到题目的那一刻，井昔年懵了──题目并不是太难！并没有设计太多的竞赛内容，好多都是书上的例题，是井昔年每天晚上一遍又一遍反复演算的题。

　　成绩下来。井昔年考了第十名，是刚刚踩著分数线。却有好多尖子生落榜。因为他们的参考书都是翻翻就算，他们甚至都没碰过教材一下。

　　班主任宣布成绩的时候，听到井昔年的名字，好多人的眼睛刷的一下射向他。井昔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甚至都没准备告诉他妈妈。只是一个考试名额，他只是多了一个机会。

　　但是，井昔年没想到的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平静不代表所有人都很平静。这件事最终还是没有瞒得了他妈妈。

　　这天晚上，莫长庚意外的没有被他爸揪到什麽错，四个人围著餐桌正在吃晚饭。

　　突然电话响起来，井妈妈搁下碗筷去接电话。

　　“是，我是。哦，是唐老师啊──”井昔年心里一个咯！，疑惑的望向他妈妈。唐老师？是他的班主任吗？打电话到家里来？

　　井昔年一点一点的扒拉著碗里的白饭，耳里听著他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沈，他还从来没有在家里接到过老师的电话，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听到他妈妈最後说了一句“唐老师，我知道了，我先问问他吧。明天我会去学校的。”便挂断了电话。

　　井妈妈走回桌边坐下，也不拿饭碗，只盯著井昔年看，井昔年也看著她，却不开口问。他脑子里飞快的过滤最近几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他所有的学习进度都跟平常一样，没发现有什麽值得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来通知家长的。莫长庚也咬著筷子，眼睛在井昔年母子俩身上转来转去。

　　井妈妈终於开口：“昔年，最近你们学校是不是刚考完一场试？”

　　井昔年敛下眼睛：“嗯，是一场选拔考试。”

　　井妈妈语调还是平稳的：“怎麽不告诉我，你拿到了XX中学的报考名额？”

　　“只是报考，我以为不用说的。我不一定考得上的。”

　　井妈妈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想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妈妈知道你一直很乖，你考不考得上妈妈都不强求。不过──”沈默了一下，井妈妈的语气变得更轻：“刚刚你班主任打电话来告诉我说，有同学到校长室举报说你在考试的时候作弊。”

　　井昔年愣了。莫长庚的筷子掉到碗里。连一直默不作声自顾自吃饭的莫爸爸也抬起头来看著他们。

　　安静了一下，井昔年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坐直身子：“我没有作弊。”

　　井妈妈还是点头：“昔年，你在学习上一直很努力，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麽会有同学凭空举报你？”

　　井昔年直视他妈妈的眼睛：“我没有。我不知道为什麽。但是我只能说我没有。”

　　“好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学校，去了解一下情况。”

　　井昔年不再说话，慢慢的低头继续吃饭。

　　莫长庚眼睛一直盯著井昔年看，却从井昔年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异样的表情。

　　晚上井昔年依然开著昏黄的台灯趴在桌上看书做题，莫长庚盘腿坐在床上看他。

　　“喂，你有话说话，不要这麽阴森森的看我好不好。”

　　莫长庚浑身一个激灵，井昔年还是第一次在认真看书的时候主动搭理他诶。

　　“拷，你脑袋後面长眼睛的？”

　　井昔年回头：“我就是前面不长眼睛我也知道。我欠你钱吗？你这麽盯著我。”

　　“切。”莫长庚无语，这小孩怎麽嘴巴越来越毒？“我这不是看你被冤枉，看看你有没有受到什麽沈重的打击。”

　　井昔年轻笑：“什麽打击啊，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啊。再怎麽也不会变成真的。怕什麽？”

　　“喂，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陷害’？我看多半是那些尖子生自己考不上就眼红了。拷，真没种。”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不是很在意。我已经尽力了。不过，那个问题我也不明白──”

　　“什麽？”

　　“为什麽怀疑的是我呢？”

　　“谁知道呢？陷害人还需要理由？”不用井昔年瞪他，莫长庚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很白痴。所以莫长庚撇撇嘴，不再打扰人家有志少年追求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