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道侣柔弱不能自理》梧桐疏影间

7、21

　　【二十一】
　　按照佴释之的计划，我们的游历会持续很久。我在他身边万事惬意，自然也愿意陪他走下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只行进了一半，便不得不中止——佴释之的雷劫要降临了。
　　对修仙者来说，雷劫是一个顶要紧的关卡。过得去，修为更进一步，寿数增添。过不去，便身死道消，天地间再无此人。
　　而雷劫何时到来，旁人是不清楚的。到时间了，自己便心生感应。
　　佴释之突然要经历雷劫，我虽然略感仓促，却并不怎么为他紧张：须知他所在的星机阁唯一特产便是抵挡天雷的避雷符，佴释之自己更是画符的一把好手。我当初肯亲近他，多少有他掏符痛快的原因在。
　　我自己也经历过雷劫，知道避雷符的好用，自然不会为他担心。
　　他就算干不过天雷，用符篆从头挡到尾也能活命啊。
　　——理虽如此，心头却时不时乱跳一二，像蛛网前翻飞的盲蛾，扇翅之余，总嗅出几分危险。
　　我思考了片刻，果断摘下自己的护身法宝，化作吊坠大小挂在他的胸前。而后随佴释之赶向最近的荒山。
　　人刚到，还没站稳歇歇，水缸粗的一道雷霆已经落了下来。
　　我回想一下自己突破元婴后期的雷劫，忽然察觉到不妙。
　　甜美的。
　　这哪里只是第一道雷的威力？
　　正震惊，第二道、第三道天雷已经间不容发地斩下来。
　　怎么回事？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劈的架势啊，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佴释之显然也未曾预见这情形，应对之时，便显得左支右绌、狼狈非常。
　　第四道雷落过，佴释之周身灵力迅速黯淡下去。
　　眼看着他身上法衣崩碎，我有些坐不住了。忙对他传音道：“傻子！还不祭出避雷符，你要死吗？”
　　我们隔得远，只能隐隐瞧见彼此身影。收到传音，他似乎是望了我一眼，随即乖巧地祭出一张避雷符。
　　劫云一片片叠加，显然仍在积蓄威势。我虽不是亲历者，也感到心惊肉跳：仅仅是第四道雷，佴释之就用上了保命的避雷符。剩下的五道雷只会更加厉害，他能熬过去吗？
　　压抑的寂静中，第五道劫雷落了下来。
　　阴沉沉天地间骤然亮起一道银光，我忍着灼目之痛看去，避雷符形成的壁垒只抵消了劫雷的小部分威力，那银光稍一停顿，便又继续追击。
　　我一声惊呼已经冲出了口。好在佴释之机灵，于千钧一发之际连甩两张避雷符。那劫雷被他一挡再挡，终于不甘不愿地消散在他上空不远处。
　　到此时，我再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趁着两道雷之间的空档，匆忙翻出乾坤袋内所有家底，有一件算一件，凡能起到护身之能的，全用术法给他传过去。
　　尽管如此，心中还是惴惴。眼前的情形已经远超我二百余年妖女生涯的认知水平——他一个文文弱弱符修，资质又差的要死，怎么会被雷劫这么针对？
　　尽管我心中疑团重重，可雷劫不会给人时间细想。须臾之间，第六道雷劫劈下来。
　　这一道雷耗去了佴释之五张避雷符。
　　我双目被雷光灼得泪水直流，一边焦灼地啃指甲，一边不断盘算佴释之的活率。
　　第七道雷用了佴释之八道避雷符。
　　还有什么能给他用上的？
　　第八道雷用去了佴释之十一张避雷符。
　　我如今完全看不清雷场当中情形，先前送去二十七章避雷符，如今他手里还有几张？
　　——我不要他死。
　　我还能帮他做什么？
　　最后一道劫雷劈下，电光火石间，我祭出风月宝鉴，幻化到最大，全力向佴释之罩去——可能用不上，但管不了这么多了。
　　雷光通天彻地，完全将他淹没。死亡的预感在我耳边尖啸，我本能地激退，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十里之外。
　　佴释之呢？
　　我惊魂未定，虽然担忧，却慑于雷劫之危，踌躇着不敢上前。眼见阴云未散，几次想要寻人，还是强自按捺。
　　九道劫雷已经过了，妈的，它怎么还不散？
　　我瞪向劫云，它却兀自涌动不休。
　　没完没了是吧？
　　愈等待便愈心凉，到劫云终于开始溃散时，我终于忍不住了，咬着牙疾冲而去。
　　历劫的荒山已寻不见踪影，酷烈惊雷之下，连顽石都化作飞灰。我追着他残留的气息寻去。把人从土里刨出来时，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这坨焦炭，真是我那白皙水嫩的小姘头？
　　我抖着手探他伤势。丹田内腑都给炸得破破烂烂，好在心口尚且有一股活气儿，约莫着还能救一救。
　　不敢再耽搁，我给他塞了几枚活命的灵丹到嘴里，抱住人就要找地治伤。一转身，“吧嗒”踢到块东西。灰扑扑的一个小方片，半埋在土里。凄凄惨惨戚戚，不似往日光彩。
　　我认出这是风月宝鉴，心下有些微妙。只是情势逼人来不及多想，拿灵力摄起，往兜里一揣，便抱着佴释之匆匆而去。
　　雷劫来得突然。为避免殃及无辜，我们挑的地方是处鸟不拉屎的荒山。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处所，实在没有看得上眼的医修。我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佴释之飞了数百里，眼见寻觅不到，又担心遇上见势劫道的歹人，只能寻了座野山按落云头，辟开个山洞，把他安置下。
　　这一番折腾后，佴释之的呼吸又明显减弱几分。我看得心虚，翻找丹药救他的时候，不免就更尽心竭力。
　　男人堆里周旋了两百年，我的家底不可谓不厚，“真金白银”砸下去，他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
　　我稍稍放心。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靠他自己争气。
　　设下一个结界，我走到山洞口盘腿坐下。一面给他护法，一面掏出风月宝鉴把玩。
　　说来有意思。这宝镜，我合欢总弟子，不论男女老少都有一枚。功法丹药，多可从中获得，人心爱憎，亦能凭此窥探。种种奇异之处不胜枚举，更有小道传言，说它本是仙器……自然这是谣言。且不说仙器本就虚无缥缈，就算有，也不会沦落到烂大街的地步。但抛开谣言，它的确是老一代成长型经典法宝，是妖女双修采补、杀人越货、保命潜逃的不二利器。从前我惹下情债被人追杀，不少次皆是以它活命。
　　我方才用它去挡最后一道劫雷，便存了以其庇护佴释之的愿望——说是灵光一现，其实不啻于疾病乱投医。他并非我合欢宗人，哪里能驱使这玩意。
　　镜子有没有救人，目前是不得而知。我瞧着它灰头土脸的样子，试探着往里输了点灵力。它只微微一亮，复又沉寂下去。那情形，多半是不中用了。
　　我叹口气，把它塞回乾坤袋里。
　　坏了就坏了罢。好在佴释之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