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忘时》冰糖派

5、流逝

　　莱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此刻，他正倚着窗框向外眺望，一袭白袍加身，黄金般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梳起，服帖的贴着头皮，根根分明；他的脸上架着一副圆形的单边眼镜，镜片反射着清晨的日光，遮盖了他的目光，唯有镜角低至唇角的银链荡着诱人的弧度。
　　似乎感觉到弥宇的清醒，莱抱着手臂缓慢转过了脸，晨晖随即照亮了后者整张精致的脸。
　　那是莱？弥宇顿感脑海中疑虑满布，迟疑了很久都不敢去招呼。
　　“你醒了。”
　　直到那独有的奶糖一般的嗓音响起，配合着说话人一个自然不做作的大大哈欠，原本层层设防的距离感瞬间崩塌，弥宇才有些自嘲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恩。”
　　弥宇从床上下来，看到莱有些苦恼似的拨弄垂到眼侧的一缕额发，金发青年不自觉噘嘴巴的表情让弥宇确信，即使打扮的如何华丽圣洁，莱果然永远都还是莱。
　　“眼镜是怎么回事？”弥宇感兴趣的问。
　　“这个吗？”莱用食指敲了敲镜角，一边皱了皱鼻子，显然对此并不十分习惯，“以前有人送给我的。说是这样的话可以看的更清楚一些。”
　　莱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意像清晨的金盏花一样绽放开来：“好看吧？”
　　“啊……？”弥宇愕然，最终还敌不过莱讨奖赏般的狗狗表情默默点头，“好看的。”
　　被称赞的人随即嘿嘿一笑，那种孩子气的得意调子不禁让弥宇满头黑线。
　　“咳，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走吧。”像是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角色，莱收敛起笑容，向弥宇吩咐道。后者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说过的吧，这将是你第一次陪我出任务。”
　　弥宇想起来了，陨殁山洞里金发旅人脸上迷茫忧郁的神情。
　　要从哪里打开呢？时间的缺口。
　　勾着尾巴，碎银色的小豹悄无声息的靠到主人的脚边，抬头仰望的时候，它的坐姿变得更加赏心悦目起来，活泼轻快的碧绿色眼睛里，印出主人拿在手上的金色链子，垂直的线条末端挂着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成的钥匙，房间里的渐渐暗了下来，玻璃窗外的晨晖似乎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怎么都照不进来，唯有莱手中的那把钥匙，被眷顾似的波光粼粼，照亮了持有者海洋色的目光。
　　“就从最初开始吧。”莱的声音仿佛融在空气中，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瑞·莱特斯小王子的出生是光明之国的一件盛事。
　　此刻，莱和弥宇正站在皇宫前宽阔的广场上，周围挤满来前来参加王子诞辰仪式的国民，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不绝于耳。需要拽着弥宇的尾巴，莱才能借助对方豹身的优势在人群的细缝中穿梭，一路来到被层层卫军护卫，最接近宫墙的地方。抬头越过骑士锃亮的铠甲，在比蔚蓝天空稍低一点的地方，尊贵的国王携着他天下任何芬芳都比不上的美丽皇后，后者端庄的依着前者，看起来亲密又不失优雅。而皇后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色的襁褓，小小的，圆滚滚的，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真切，但仅仅这样被精心捧在怀中的姿势就足够让人羡慕。
　　“感谢光明之神。”民众瞬时安静下来，国王深沉的嗓音从高处清晰飘来，“我的孩子，你们未来的统治者，诞生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气氛瞬间沸腾起来，仿若被指挥着一般，所有人瞬间下跪，高呼万岁，举着双手虔诚的向高墙上的统治者行礼。
　　唯有莱和弥宇突兀的站在中间，淡漠的看着这一切，却没有被任何人阻止。就像没有人能看到他们一样。
　　事实上，他们的确看不到。毕竟，莱和弥宇是不属于这个时间节点的人。
　　从广场离开后莱带着弥宇进入了皇宫。此刻的皇家华园跟20年后没有什么差别，喷泉里的雕塑并没有显得更新，盛放的花朵也不是没见过的种类，连那张圆桌上的精致点心都是和莱被招待那天一样的款式。唯一不同的是，坐在桌边面露微笑的人变成了国王和他的妻子。
　　循着两人充满爱意的目光望去，莱看到的草地上蹒跚学步的王子，胖嘟嘟的小腿远没有看起来的有力，踉跄几步就跌倒在地。做母亲的立刻起身要去扶，却被做父亲的制止，一个严厉眼神，周围的随从也没一个敢动。好在小家伙居然很是争气，哭都没有哭再摇摇晃晃的自己爬起来，黏着青草圆滚滚的小脸上展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莱耸了耸肩，拉过弥宇准备去下一处，恰逢有人来拜访国王，临走前金发青年一个无意回头正看到原本满脸天伦之乐的国王肃然凝重起的表情。
　　顺着翡翠回廊一路前行，皇家图书馆藏在宫殿的最深处。古籍区永远有潮嗒嗒发霉的味道，两排架子之间，年幼的王子正蹲在地上在架子的最底层翻找些什么。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有将来会长成的那种英俊的苗头了，手脚都已经被拔长，脸也远没有小时候那么肉鼓鼓而开始显现出棱角来。
　　“真是的，我记得是在这里的呀。”不过他的声音还是有稚嫩的调调，听起来软软糯糯的，“说过多少次了，哪里拿的就要放回原处。这下又找不到了。”
　　小王子不无埋怨的说道，光亮自图书馆顶部一排透气窗落进来，照亮他稚气未脱红扑扑的脸颊，像新鲜可口的水蜜桃。
　　“好可爱……”原本表情肃穆的莱突然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着似乎又要凑上去，好在弥宇一个白眼拽住了他。
　　“你在工作。”
　　“可是很可爱……”莱渴望的看着小王子。
　　这个该死的恋童癖！弥宇二话不说，把莱拖了出去。事实上，这也是弥宇被莱收养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事情：有一天，他们在旅途中遇到受了重伤的中年男人，莱只是淡漠的扔了药给对方，然后干脆的离开。事后，他一脸庆幸的对弥宇说：“你当初要是那把年纪还长那样，我才不要收留你！”——可是，弥宇当时愤愤的想，他根本就是半强迫的被留下来的好不好！
　　从图书馆出来，漫无目的的看了一圈，莱和弥宇来到了一处宽阔的草坪，那里围着一圈铠甲护身的骑士，就连国王也穿着银色的盔甲，艳红的披风铺到地上，华贵异常。
　　从被让出的一条径直的道上，王子正优雅走来。此刻的他已经褪尽了幼年的圆润可爱，长成为挺拔英俊的青年。
　　“是佩剑礼。”莱突然兴致勃勃的向弥宇介绍道，“不过跟我以前看到过的不太一样，那个时候……唔……”
　　莱突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注意力被国王拿在手里的那把宝剑所吸引，微妙的光亮在他海洋色的眼睛里闪烁，然后慢慢淡下去。
　　“走吧。”莱最后说，弥宇有点疑惑的看着他，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他们就回到了卧室里。
　　晨晖已经被星光所取代，莱站在窗边，慢悠悠的摘下了单边眼镜。
　　20年的时候，弥宇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们刚刚走过了王子殿下20年的人生时间——仅仅花了一个白天。
　　也许这就是时间的奇妙之处，不知不觉，飞速的就从指间流走。
　　“找不到呐。”莱握着镜片在手中擦拭，“拉尔夫的眼镜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是，找不到呐。”
　　弥宇看着莱自言自语的样子，明明应该是遇到了麻烦，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灰心的样子，仅仅是略微有些困惑。
　　“看来，比我想的要棘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