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女词人作品选析（下册）》董昭明

57、李梅卿（一首）

　　李畹，清代人，字梅卿，生卒年月不详，嘉兴（今浙江嘉兴）人。父文，字李能，夫冯登府官至庶吉士。畹工诗善词，其著作集有《随月楼诗词稿》。

　　南柯子

　　寒夜

　　细点《瓜齑谱》，闲栽萱草花。三年为妇惯贫家。且喜芦帘纸阁，手同叉。
　　兽炭温箫局，蛾灯罢纺车。戏他小女绾双鸦。懒放鸳针，今夜较寒些。
　　【浅析】这首《南柯子·寒夜》写的是一户清贫人家清贫生活即景，充满乐观主义情趣。词以质朴无华的语言，清新自然的风格，贫家常见的生活情景，简炼真切的笔法, 塑造了一位勤劳朴实、安于贫贱的贫妇形象，惟妙惟肖，真实感人。
　　从词的内容及写作背景看，反映的是女词人婚后三年那段时间的家庭生活，是对当年生活的追忆，因为其夫金榜题名，踏上仕途之后，身居庶吉士朝廷命官，出入车马，仪仗奴仆，前呼后拥，其家庭生活当再无此种情景矣。
　　“细点《瓜齑谱》，闲栽萱草花”，起拍两句结构严谨，对仗工整，首先用两件家务琐事, 缀以情态动词，勾画出一位勤劳简朴、善于持家的劳动妇女形象，给读者在大脑里初步树立起一个总体印象。《瓜齑谱》，齑: 读“基”音，以酱渍瓜，谓瓜齑。《瓜齑谱》系记述酱渍瓜菜的方法。宋张师正《倦游杂录》云：“韩龙图贽，山东人。乡里食味，好以酱渍瓜，谓之瓜齑，赵说叹曰：欧阳永叔（修）尝撰《花谱》，蔡君谟（襄）亦著《荔节谱》,今须请韩龙图贽撰《瓜齑谱》矣。”萱草，亦名忘忧草，金针叶，花色黄，可食用；“细点”表明这位女主人公对于琐碎冗杂的家务劳动，不厌其烦；“闲栽”则说明女主人公十分勤快，家务劳动稍有空暇，便偷空在庭前种上忘忧萱草。她把家中大事小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室内室外，收拾得整整齐齐。“三年为妇惯贫家”，由小及大，由表及里，从前述两件琐事，进而升华到女主人公旷达襟怀，安于贫贱生活的高尚境界。“惯贫家”就是说女主人公于这种贫贱生活，毫无怨意；“三年”则说明这种贫贱生活时间之长,并非三天两日，女主人公回顾她的三年生活都是这么过去的。对于这种清贫生活，她不仅不以为苦，且于苦中取乐；“惯”字有力地表明“贫贱不能移”的高尚情操，今天已经过上富贵荣华生活，但犹对旧时贫贱生活情景念念不忘，因为那三年清贫和谐的家庭生活，充满温馨，留下的是令人愉悦的记忆。“且喜芦帘纸阁，手同叉”，“且”字系进一层写法，以芦帘、纸阁、手同叉等简陋生活设施，来铺叙其“贫家”的贫穷情景；“芦帘”是用芦苇编制的门帘；“纸阁”是说女主人公闺房窗户均用纸糊，冬季用以御寒。更有甚者, 连一个晾衣晒物的叉子也没有，只得用手来代替。尽管家境这么贫穷, 但女主人公却像孔夫子最喜欢的学生、七十二贤人之一的颜回一样，“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一个“喜”字写出了女词人的精神境界，增加了这首词的艺术感染力度。
　　上片截取的是女词人三年贫家生活的全景，下片则聚焦于三年中某个寒冬，这个贫家的夜生活片断。“兽炭温箫局，蛾灯罢纺车。戏他小女绾双鸦”，兽炭: 是将炭做成兽形的炭；箫局: 为薰笼的别名；蛾灯: 指旧时照亮的油灯；绾双鸦: “绾”为旋绕打结的意思，“鸦”同“丫”,“双鸦”即“双丫”, 妆小女孩子头上结的双髻。过片三句，描绘的是这户清贫人家的寒夜生活情景。“兽炭”、“箫局”切“寒“字，“蛾灯”切“夜”字。大户人家一到寒夜便早早上床，拥衾揽枕，享其清福。而贫穷人家为了生计却不顾天寒地冻，昼夜忙碌着。寒夜来了，女主人公点上油灯，烧旺炭火，架上薰笼，绕线纺纱；纺车：为旧时民间纺纱用的纺车；“罢纺车”：作者截取寒夜纺纱过后的一瞬间，抱起她那头绾双丫的爱女逗乐画面，一股天伦温馨乐趣洋溢于字里行间。而“绾双鸦”也将小女孩幼稚天真形象，表现得栩栩如生。“懒放鸳针，今夜较寒些”，些: 读梭音, 句末语助词, 无其它意义。白玉蟾《早春》诗: “南枝才放两三花，雪里吟香弄粉些”，意亦如此；“鸳针”即绣花针。末拍两句写女主人公深夜以后的活动情景及其感受。女主人公做罢纺纱活计，抱起女儿逗乐一会，将其安排上床就寝，于是操起绣针又做起针线活来。“懒放”的“懒”字从其反面映证女主人公的勤快。夜已深沉，女主人公仍在为家计操劳，这一行为有力地表现了女主人公惯于贫家生活、勤劳简朴的高尚情怀。“今夜较寒些”委婉透露, 女主人公像今夜这样劳作到深夜乃是常事，因为这样，她才会感觉岀今夜的气候比前些日子的夜寒更甚一些。末拍以女主人公的主观感受收束, 这既切“寒夜”题名，又使人物的形象更为丰满。
　　上、下两片相互依托，词脉贯通，以惯于清贫生活为主线。上片在时间上作大跨度的勾勒，下片则着力于瞬间生活情景的聚集，突岀三年生活中某个寒夜生活片断，粗中寓细，大中有小，相互补充，使词的内容更为丰富，更具厚重感。
　　小令写的是一位贫家妇女安于贫贱生活的生动形象。女词人与其丈夫系贫贱夫妻，相伴相依，不因贫贱而生怨，相濡以沫，无怨无悔，安于贫贱，苦中取乐。物质生活虽然匮乏，但精神生活却极丰富。正是有女主人公这种高尚品德，无异在她丈夫的背后，树起一个坚强的支柱，让他能够集中精力，刻苦攻读，在事业上能有所成就，金榜题名，踏上仕途。这说明: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往往有一个女人在做他的后盾，此话不假。小令在艺术手法上，也风格别具，词中意象虽皆生活琐事，拆开来看，极为平凡，但女词人将其信手拈来，以情贯之，便放异彩。这首词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质朴无华，真切感人，堪称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