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剑》晓寒清

9、凤鸣

　　天还未大亮，山村上空灰蒙蒙的一片，偶时可见几只漆黑的乌鸦尖啸几声，把环境渲染得空寂森然。

　　只有泥土“啪啪”一块块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成百上千，如黑夜里响起的亡灵之歌，只一个调，却绘出千万种恐惧。

　　无数双赤红贪婪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如上元节里满街高挂的花灯，又如同火照之路上沿途铺陈的曼珠沙华。

　　火，是死亡的颜色，是血腥的气息。

　　而这样的火，却是犹如身在地狱才可以感受到的，窒息的压迫！

　　空气森寒，近乎连风都颤抖起来。

　　静寂之中忽然隐隐传来一阵轻微到低不可闻的凤鸣之声，由远及近，在空气之中扩散开来。几乎是在刹那间，狂风肆起，黑云涌动，笼罩了

　　峨眉山上方的一整片天空，如同翻滚的浓烟，层层蔓延，又如同宣纸上的点墨浸了水，晕散开来，柔出一片青黛色的阴影。隐去了点点稀疏的

　　阳光。

　　然而，这样的情景却绝不是用“柔”来形容的。

　　天地间冷灰色一片，冷风呼呼刮过，吹得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只有那凤鸣之声越发的清越，强烈，如凤凰泣血，苍鹰传啸，哀转九绝

　　。一声声，叫得人心都颤抖起来，悲怆之音，凝聚了仿佛几千年的孤寂凄凉，催人泪下！

　　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泥怪群中忽然传出虎啸之声，愤懑憋屈，嘶嘶震吼，仿若动物临死前悲鸣的绝望与不甘，紧而连之，一片片，一堆堆

　　，竟是全数引颈疯吼起来，声势震天！

　　那一双双赤红的眼闪烁着仇恨的锐光，泥怪从土壤里越冒出越多，越集结越密，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动堆叠，前赴后继，势狂若蜂涌，有千军

　　万马之势，泰山压顶之疑。它们的身体都是紧密连结在一起的，缓慢却汹涌地挪动，如海浪一般翻涌起伏，一波紧接着一波，企图将被围困在

　　中心的两人活生生地掩埋，挤成肉酱。

　　不畏那柄足以使他们灰飞湮灭的木剑，它们的目的很明确，只是杀戮，或是被杀，生命存在的意义，也不过如此而已。

　　凌厉的剑锋所到之处，泥浆翻飞，哀喉嘶鸣，宛若修罗鬼域，然而，那些怪物似乎永远都杀不完结，源源不绝得像潮水涌来。阴狠的眼睛瞪

　　大，再瞪大，赤红色倒印出他们脏污的脸庞，刻画成永恒的绝唱。

　　凄惨的画卷瑰丽恢弘得仿佛临摹在纸上，那冷灰色的幕布高高悬挂，心硬如铁地睇视眼下疯狂的屠杀，沉默，沉默，只是……沉默。

　　蓦然，惨淡的云层中裂开了一道缝隙，奔腾狂涌的金芒找到了缺口，顿时倾泻下来，那圣洁的光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只得眯成一线，仰视

　　！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阳光，宛若九天之上瑶池宴里偷偷跑出的金乌，抖落出身上最美丽的霞光，俯瞰众生大地，近乎把任何生物都照得透明。

　　他伸手遮挡住双眼，避免被灼伤了眼睛。

　　阴戾残暴的泥人军队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纷纷不约而同地停驻下来，保持着方才击杀的姿势，稳如磐石，好似在此已经定格了几千几万年

　　，便是连泥浆拼接而成的身体，也似乎干涸，僵硬，凝固起来，像黄土一样坚硬。不变的是那依旧“流光溢彩”的，地狱双眸。

　　他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转视身旁引剑指天的飘逸女子，她神态肃然，纵使污泥沾满了脸颊与衣裳，却也遮掩不住她那双闪亮的晶眸，淡淡的

　　光华，足以照亮一切。

　　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神裔！

　　她仰头直视铺天盖地的金芒，光辉在她眼里折射成太阳，葱白的手指紧紧握住那一柄古朴的木剑，泥染山河也藏不住天生的华贵，她的周身

　　似乎都被笼罩在金光编织的天网里，连血液也变得透明。

　　朱砂点缀的古剑在她手中抖动着，不是她的手在摇晃，而是古剑自身在颤动，剑尖与那金光交相辉映，剑本没有光泽，可在这样的情景下，

　　却真正与烈日同辉。

　　急促地，那剑声抖动得越发迅速，几乎要脱离她牢牢的禁锢。似乎吸收了光华，又似乎放出了光华，黑云还未全数散去，此时，光与暗是并

　　存于同一个空间的，早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光染黑了暗，还是暗点缀了光。天似乎离人很近，飞跃而起便触手可及，但它似乎又很远，只因为，

　　若真正与它靠近，剩下的，便只余被吞噬的结果。

　　云层一寸一寸地裂开来，那光芒的范围也逐渐扩大。

　　她的脸被泥污覆盖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但他却可以感觉到，那厚厚泥垢下的脸庞，定是苍白如纸。因为，她额上的冷汗如同潺潺小溪一样流

　　淌下来，冲散了颊边的泥水，拖行之处，还原一线本来的白皙。

　　忽然，隐隐的凤鸣之声像是冲破了什么束缚，自九天之外飞腾而下，此声凄厉，摧心肝，伤脾肺，便是连他这样的人都快要忍不住泪如雨下

　　。

　　那是三昧真火中痛苦的蜕变，蝴蝶破茧一样凄美。

　　已演变成成千上万双的浸血的双瞳，好似黑夜里的鬼魅，在这时候，竟深深的，似乎流露出了痛苦折磨的惨光，对于这样的神色来说，人世

　　间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梦魇，虚浮，只有死亡，只有永恒的死亡才是它们的解脱与救赎！